得救
第98章得救
经过一番拉锯，夏炎意识到无法封印魔气的关键并不在于灵气多寡，而是他和地母的法力叠加后，不足以一次性压制冉彤体内的魔气。这就如同用泥巴堵漏水的窟窿，如果不能一下子用足够的量堵住孔洞，后面持续不断添加泥土也是徒劳。
他迫切需要帮手，哪怕再多一个极境后期的修士都能挽救危局。此时冉彤的生命远远高于他的个人利益，他放下自尊和顾虑用神识向白子落求助。
白子落正在他雅致的书房里为女儿写生日祝词，脑海中突然响起夏炎的声音：“贤弟，我在帮冉彤封印魔气，快来助我！”语调慌乱急迫，与他平日的沉稳从容大相径庭。白子落手中毫笔微微一颤，墨汁在花笺上晕染开来。他与夏炎结交于微时，深知此人外表随和，内心心刚强，万事一肩挑，即便身处绝境也不会乞求外援。今日这情形实乃破天荒头一遭。
上次他来求助已让白子落深感意外，此番这般惶急，可见那冉丫头对他意义非凡。
白子落暗暗揣测着，用神识探查夏炎所处的环境，关切询问：“义兄，冉丹彤怎么了？她哪儿来如此强的魔气？”
“她替地母吸收魔气，就要入魔了，你快来帮我救她！”夏炎难以掩饰焦灼，他的肉身已受损，伤痛严重，但内心心被忧急拷打的痛楚更胜千倍,甚至体会到了久已忘却的恐惧。白子落作难道：“现场外人众多，我若现身必被认定与义兄结盟。离恨天恐会借机生事。”
夏炎不疑有他，急切承诺：“我会帮你对付他们！”白子落忙说：“小弟并非此意，这便过来助你。”他正欲换形动身，忽听夏炎低喊：“等等！”白子落诧异，只见现场局势突变，一名黑衣女修翩然飞至法阵外，向冉彤注入灵气。
这女修姿容绝世，宛若天人，正是离恨天太上长老之一的玉玲珑。夏炎没料到玉玲珑会现身，见她出手搭救冉彤，难免惊疑。但救人要紧，无论对方有何目的，都是他急需的帮手，一切祸福吉凶都等事后再理会。玉玲珑修为高深，九怨寄生千年并未磨耗她的法力。夺回躯壳后她仍是凡界凤毛麟角的强者。更难得的是她的玄冰真气有极强的净化效力，正好能克制魔气。
她的强势介入让情况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三股灵气形成合围之势稳步逼退魔气，将其压制到魔眼中。
那只血红的魔眼逐渐闭合成缝隙，随后淡化消失了。随着魔气的消退，冉彤逐渐褪去凶性，不再嚎叫挣扎，仰面朝天，四肢无力地软软向下垂落，陷入虚脱状态。
地母念诵封魔咒语，在魔眼消失的位置刻下一道法阵，六芒星形状的金色光纹在冉彤眉心一闪即逝，化作无形的封印。冉彤缓缓坠落，夏炎闪身接住她。
他低头看着少女苍白虚弱的面容，喜悦和疼惜汇聚成难描难绘的激动情绪，让他禁不住微微发抖。
总算封印了魔气，不必承受失去她的打击，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如同获救的人是他一般。
他默念净尘咒清除她身上的血污尘土，注入治愈的灵力助其疗伤。冉彤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她漆黑的瞳孔恢复清澈，但愿那诡异的竖瞳别再出现。
“前辈……我还活着吗？”
她望着夏炎模糊的脸，虚弱而迷茫地发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怀疑这是死前的幻觉。
夏炎微笑安慰：“你没事了。”
冉彤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她有满腹的话想向他倾诉，可是不争气的身体拒绝配合。
“我好累啊……眼睛睁不开了。”
夏炎搂了搂她的肩膀，柔声道：“安心睡吧，老夫会守着你。”冉彤轻轻点头，卸下所有重担，在他怀里安然睡去。夏炎温柔凝视她，眼中满溢怜惜，轻轻调整了一下臂弯的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随后用神识联系白子落。
“贤弟，事情解决了。”
他的传音带着疲惫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白子落立刻道喜：“没事就好，义兄伤得不轻，小弟这便送些丹药过去。”夏炎平和谢绝：“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玉玲珑在这里，别让离恨天知道我们有联系。”
白子落恳求：“那还请义兄事毕后知会小弟一声，免得小弟挂心不下。”他语气诚恳，似乎很担心夏炎的安危。
夏炎心想白子落方才愿冒天大的干系来助他，足见重情重义，对他的心意真挚无伪。
他格外感动，决定事后好好找这位贤弟叙叙旧，向其表达感激之情。结束和白子落的对话，他的视线投向远处的玉玲珑。危机解除，妖修们将这女人视作新的威胁，虎视眈眈盯着她。此时的玉玲珑依旧穿着那袒胸露背的破烂衣衫，可是神情已与之前截然不同。面容肃穆端庄，目光沉静睿智，那低俗的着装令她像堕入凡尘的仙子，反为其增添了一种蒙难的圣洁气质。
她旁若无人地注视夏炎，深邃目光仿佛穿透千年岁月，看尽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
夏炎警惕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些人被毗沙迷惑得太深，见了棺材也不一定清醒。这女人修的还是无情道，更冷血自私，方才搭救冉彤的动机分外可疑，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小心戒备着。
气氛一时凝固，所有人都谨慎地等其他人先表态，现场鸦雀无声，若有若无的焦虑全场巡游。
在这僵硬紧绷的场景中，玉玲珑那略显麻木的脸忽然绽放笑容。这一笑恰似冰雪消融，春风徐徐，唤醒万物，美得让人浑然忘我。她本就生得绝色，一笑间令天地黯然，笑靥里透出温暖，能让人真切感受到她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情感，连那些原本对她怀有敌意的妖修们也因这迷人的微笑暂弃杀心。
人们发现玉玲珑的笑是冲着夏炎去。
夏炎目光一凛，和他们一样以为这女人要用媚术之类的阴招暗算他。但玉玲珑只是静静对着他笑，神情里没有任何算计和恶意，只看见甜蜜的欣喜、衷心的感谢，以及通透的释然。
她觉得这笑容是自己欠夏炎的，假如当年在他舍命搭救时她也能赠与微笑，人生或许是另一番景象。
可能很短暂，大概很平庸，但一定多姿多彩，充满活力。在这漫长的生命里，只有那一两页由他着墨的篇章洋溢色彩与生气。虽然像几粒糖撒在湖水里，未能改变什么，如今回味起来仍能带给她丝丝甘甜。有这些甜她总算没白活，可以坦然地为这笑话般的灰暗人生做个了结了。她最后深深看了夏炎一眼，将他的形容刻入心底，如同给完成的书信盖上封缄，转身飞逝。
妖修们不容她出逃，数十人立刻施法追击。灵光、气刃、毒雾、冰火轰然袭向她的背影，一齐被玄冰真气冻结，散成七彩冰晶，纷扬飘落。众妖知道现场有能力拦截玉玲珑的人不多，忙问地母：“娘娘，就这样放虎归山吗？”
地母看向夏炎，暗示由他定夺。
夏炎平静道：“她道心已毁，让她去吧。”他虽不明白玉玲珑那一笑的原因，但清楚无情道的修士境界越高，越怕生出喜怒哀乐，玉玲珑露笑已犯了修炼大忌，多半是被魔物玷污千年的打击太大，让她痛不欲生，因此精神错乱丧失了生存意志，死期将至了。地母点点头，向众人说道：“我脱难时法体受损，为救冉彤又耗费了不少灵力，须得休整一番。大家也快抓紧时间疗伤将养，过会儿再随我回常乐山。”夏炎料想后续向离恨天追责时还将面临连番恶战，必须尽快恢复。梓楚跑过来殷勤地要帮他照看冉彤，夏炎多次见他表现出对冉彤的兴趣和关心，怀疑他别有企图，拒绝道：“三殿下若无碍，还请先去常乐山支援。梓楚厚起脸皮笑道：“夏爷，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您何必跟我客气，疗伤要紧，冉姑娘就交由我照看吧，这次保证不会出差错。”他擅自伸手，夏炎的眼神即刻锋利，吐字如冰道：“别碰她。”认识的人都知道他使用这种语气就是真的动怒了，梓楚不敢冒犯，打着哈哈告辞了。
真是个一恶遮百善的家伙，我当初就不该帮他。夏炎想到那个被梓楚辜负的女人便忍不住愧疚，这狐妖虽在本次营救行动中表现出色，仍不能消除留在他心目中的坏印象，以后还得防着他骚扰冉彤。他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孩，觉得放哪儿都不保险，将她变成小人，轻轻揣入怀中，落地后打坐调息。
得益于神木牌的辅助，他的伤势迅速痊愈，白发转黑，不久恢复正常状态。这期间很多妖修忙着向亲友通报地母获救的喜讯。封五娘也向身在常乐山的父亲报喜，向他夸耀战功。
封无牙很高兴，似乎一切安好。
杜峰、李婷、刘沐阳忧心忡忡来到地母驾前，李婷传音禀报：“娘娘，离恨天已派重兵包围常乐山，六族将士正与之对峙，恐怕要开战了。”这正是地母最担心的情况，她眉头深锁，沉声道：“让他们设法拖延，在我到场前，切莫轻启战端。”
这些对话被一些妖修窃听到了，消息随即传播开来，众妖惊慌，私下议论汹汹。
封五娘闻听风声忙问封无牙：“老爹，你们被离恨天包围了？”封无牙爽朗大笑：“你听谁瞎说呢？明明是我们包围了离恨天。这帮狗东西，为父早想耍开膀子跟他们大干一场了。”封五娘知道父亲一直惦记着家仇，也想替母亲和七弟雪恨，忙说：“我这就来助你们！”
封无牙语气急转直下，断喝：“不可！你想成为下届妖王，目光就得放长远了，切忌逞匹夫之勇。为父有你大哥相助足矣。除非为我俩收尸，否则不许你踏入常乐山。”
封五娘从未听父亲使用如此决绝的口吻说话，心中既痛且急，明白父亲已抱定必死的决心，自己绝不能辜负他的苦心，强忍担忧答应了。夏炎得知消息，觉得事有蹊跷。
之前商定的计划是由封无牙等妖界名宿组队前去镇守常乐山，防止离恨天的人来寻找江琉玥时暴露他们解救地母的行动。妖王们率军在北疆大漠埋伏，以便随时支援接应。整个计划周详隐秘，进行时间也极短，按说离恨天就算接到郁北林报讯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调集大军出征。
定有奸细告密，会是谁呢？
半个时辰前，离恨天军团如乌云压境浩浩荡荡抵达常乐山。封无牙扫视敌阵，见领军阵容极为可观。除不久前在松阳会面的陈淳、陈砚山、方无尘、方无嗔、叶欺霜外，还多出五位久未谋面的太上长老一一金世勋、顾云舒、慕天歌、周鹤川、唐映雪。
他们身后统领的大小修士超过五万人，几乎是离恨天半数以上的战力，如此阵仗千年未有。
麝兰夫人提醒众道友：“看来离恨天准备跟咱们玩命了，那些小鬼个个难缠，诸位断不可大意。”
她身旁的四十三名妖修皆是各族者老，其中不乏历代王室成员，前任兽族、水族的妖王也在场，闻言笑嗤：
“来得好，总算没让我们白跑一趟。”
“那些人身上不少好宝贝，老夫今日捡几件稀罕的回去给女儿们做嫁妆。”离恨天一方也看清了对方的战力。陈砚山率先出阵，朗声问：“诸位前辈齐聚常乐山，所为何来？”
封无牙作为妖修代表，不慌不忙回应：“老夫也好奇，今儿是什么日子，离恨天派这么多人来此作甚？”
离恨天自然不能公开监禁地母的机密，陈砚山谎称：“我等接到密报，有人企图对地母不利，是以赶来救护。”
那些活了四五万年的大妖涵养本来极好，听了这番无耻言论也忍不住唾骂。封无牙遵循后发制人原则，暂不拆穿对方的借口，笑道：“巧了，我们也是听说有人妄图趁地母闭关时作乱，特意赶来为娘娘护法。陈小友，给你们报讯的兴许跟通知我们的是同一伙人。既然大家都为着相同的目的，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一起看看动静再说。”
陈砚山心知地母不在常乐山，急于知道夏炎用什么手段维持聚灵阵，想尽快打发这群拦路的老妖怪，强硬道：“那报讯的说娘娘遭人劫持，请容我等进宫，看娘娘是否安好。”
封无牙讥刺：“那人定在撒谎，娘娘好端端在宫里，刚刚接受了我们的朝拜。她命我等守卫山门，禁止旁人滋扰。你们若不愿协助我们护法就安心回去吧。”
叶欺霜按捺不住上前呵斥：“这老蚊子狡诈油滑，陈师弟休要同他啰嗦，直接闯进去，看看江师妹是否还活着！”
封无牙脸一沉，冷声质问：“擅闯神宫，尔等莫非要弑神？”叶欺霜恶气腾腾反斥：“弑神罪人明明是你的同党夏老魔！上次在松阳就被你们掩护这厮逃逸，今日定要将你们这些贼子一网打尽！”封无牙还未动怒，身后的前任兽王贺锦麟已怒气勃发，大喝道：“贼喊捉贼！让老夫来看看你这婆娘心有多黑！
他现出原形，变成一头城墙高，浑身冒火的强壮金色麒麟，急如星奔地扑向叶欺霜。
叶欺霜忙挥动手中拂尘。那拂尘瞬间变为千尺长，宛若一道银色的大瀑布裹住猛冲的麒麟兽。
贺锦麟右边特角被缠住，愤怒甩头，拉拽得叶欺霜跟着飞旋。叶欺霜念咒祭出天星罩，一幅圆形星盘从天而降，压向贺锦麟。星盘上的四方神兽一齐发动进攻，朱雀振翅喷火，焰舞九天，青龙盘旋吐水，翻江倒海。白虎剑气狂射，玄武以土压顶，神威凛凛，沛莫能御。贺锦麟爆吼一声，以一敌四，愣是将星盘顶了回去。陈砚山忙在星盘上压上一口山岳般的宝塔，企图镇压他。金世勋和唐映雪也赶来支援。
妖修们不会作视不理，几名大妖立刻冲上前助阵，双方斗做一团，灵光四射，罡气翻涌，打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封无牙冷静观战，待双方斗罢三个回合，挥手放出黑蚊群止战，严峭声明：“明人不做暗事，老夫索性把话说白了。今日我六族君民誓死为地母娘娘护驾，这常乐山已是雷池禁地，擅闯者，死！”蚊群覆盖大半个天宇，，为大地笼上黑纱帐，这层阴影也罩在了人修们心上，知道那台风般震耳的嗡嗡声将带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杀戮。太上长老们纷纷取出法宝，准备开战，周围忽然妖气涌动，似海潮从四面八方袭来。
有人惊呼：“妖怪的援军来了！”
滚滚黑气、层层青云、片片红雾、阵阵蓝烟糅合成一道百里高墙，将离恨天的军阵团团围定。
云雾中出现数万六族妖修，兽族费大王、木灵族森女王、矿精族钱大王等三位现任妖王立于军前，各自蓄势待发。
人妖两族从未爆发过如此规模的冲突，双方都怀着紧张的心情，等着接受命运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