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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7 在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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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兹,你为什么不喜欢艾琳小姐?”贝蒂凑过来问她。

伊莱莎在洗一件戏服的蕾丝领口,这种娇贵的玩意儿需要精细的手法来清理,她调好了清洁剂,用温水把浅色的香皂化开,再放进一小块儿方糖。

用清洗液把细亚麻布浸湿,把要清洗的部分拆下来。垫在湿棉布上,再在温度合适的时候用亚麻布拍打领口的边缘。

拍打时不能太用力,只能轻按来清洁,更不能摩擦拧绞。

清洗干净后,她还得把衣服铺到熨烫板上,用细别针别住每个角,再用浸泡了树胶和无花果蓝水的海绵擦拭,让领口维持合适的硬度。

这是个琐碎的活儿,伊莱莎用夹子夹起加热好的铁块,把它放进熨斗里,再关上封口,头也不抬地说:“等会儿再说。”

把领口清洗完毕后,她又把蕾丝重新缝上去。

伊莱莎的缝纫手法只能说可以把衣服缝好,跟细密和整齐完全不沾边,但是穿这件衣服的女演员又不是要去参加舞会,粗糙一点也无所谓。

贝蒂趁机追问她:“我觉得艾琳小姐是个难得的好人呢。”

“她是个美人,”伊莱莎埋头收线,欣慰地发现这次没有一次扎到了手指,“美人总是麻烦的。”

贝蒂突然噗嗤一笑:“你在介绍你自己吗,莉兹?”

她是鞋匠家里的小女儿,才满十三岁,在雅典娜音乐厅当清洁工,她身体瘦小,爬到高处清理帷幕、灯具和黄铜装潢都非常方便,剧院经理付给她的薪水比去做家政女佣更丰厚,活儿也更轻松。

“天呐,你不知道那些太太们的要求有多麻烦!”贝蒂曾经向伊莱莎抱怨过,“整个屋子,从门厅到起居室再到会客厅、书房、卧室、梳妆室、婴儿房!所有,所有的房间都要这么做,我必须得把地毯挪开,把灰尘掸走,再用抹布把地板清理干净,打上蜡,最后又把地毯铺回去!”

这只是一小部分,“除此之外,我还得把每个房间的黄铜摆件和陶瓷装饰都擦一遍,擦桌子、清理壁炉、给花瓶换水换花,擦干净靴子、换床单……”

“啊,真是——”贝蒂长叹一声,“仅仅是在口头上回忆要干的活儿,我都感觉腰酸得抬不起来。”

她的大姐在康沃尔郡一个豪华的乡村别墅当女佣,而且快要混到女管家之下的首席女佣的地位了。

贝蒂对这种生活也毫并不向往:“你知道,仆人们最好跟主人隔离开,最好的仆人总是像影子一样。如果在走廊和楼梯上不小心遇见主人,必须要转过身去紧紧贴着墙壁,不能让主人看见他们的脸,最好像一朵壁纸上的花一样。”

小姑娘贝蒂不能把尊严准确的描述出来,但她对这种阶级的隔阂感和自我遭到的践踏很厌恶。

“我哥哥觉得我在胡闹,总是到处换工作。但是我爸爸不在乎这些,他觉得我至少还没沦落到感化院呢。”贝蒂笑嘻嘻地说,“你呢,莉兹,你总是这么孤零零一个人。”

伊莱莎想,她倒是差点沦落到感化院了。

贝蒂说的家政女佣她也干过,一个体面的寡妇雇佣了她。由于太过体面,为了满足她的清洁要求,伊莱莎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军/训。

干了不到一周,她就想提桶跑路了。

然后她的机会就来了。

寡妇太太有一个文质彬彬的无业侄子,他一开始顾及到自己的姑姑,没敢太过放肆,只是对伊莱莎念一些雪莱的爱情诗,作为一个来自多塞特的乡下人,伊莱莎得心应手地装上了文盲。

之后他就开始唱一些下流的歌谣了,伊莱莎警告说要告诉他姑姑,他像是所有花花公子一样不以为意,“正派女孩的矜持嘛,我都明白。”他吹着口哨说。

那天早上伊莱莎打了一桶水,提到客厅去擦窗户,那个男人从背后搂住她,把她吓得梦回列车。

感谢女仆制服的轻便,她一脚踹到他的裆上,男人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伊莱莎揪住他的衣领,握起拳头打到他的鼻子上,然后把他按到水桶里,过了一会儿再拉出来。

她既没有真的淹死他,也没有用剪刀剪掉他的舌头或者敲掉他的牙齿,只是把他的鼻子打破了。

他的鼻血狂喷,把伊莱莎的制服都弄脏了。

但是对于她体面正派的主人来说,场面实在太过血腥暴力,她虽然没有像侄子叫嚣的那样把伊莱莎送到警察局,但也不能再雇佣一个暴力的女仆了。

寡妇给伊莱莎写了一封推荐信,隐瞒了她离职的原因,还夸赞伊莱莎的力气惊人,可惜“太漂亮了,会引起一点小麻烦”。

伊莱莎提着行李箱,拿着这封有瑕疵的推荐信回到切恩路21号。那儿毗邻一家知名的注册家政女佣介绍所,是一个男士护理品推销商的家,他也是洛维拉夫人的伦敦代理人之一。

“有点儿麻烦,不过也无所谓。”瘦小的商人菲克逊用手指弹了一下介绍信,像翻看账本一样翻到下一页,“爱波多尔并不在乎仆人有多么正派,按他们那样的换人频率,哪来那么多正派人给他们使唤?”

伊莱莎深吸一口气:“好吧,那我要在施洗约翰节之前保证自己能入职吗,还是由你来安排?”

菲克逊摇动竖起的食指:“不不不,别着急,伊莱莎小姐。伦敦社交季没结束之前这个毒虫还有得忙呢,他现在可不想分心处理自己别墅的事,在八月没过完之前是不会有动静的。”

那她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自由让伊莱莎感到茫然,她问:“那我要做什么?”

不来点儿暗杀培训吗?

“你不是要自己去确认关于米尔沃顿的事吗?”菲克逊笑了笑,伊莱莎没想到夫人连这话都告诉了他,他摊开支票簿,在上面写了一个数字,递给伊莱莎。

——又是三百英镑。

他们洛维拉家的人对三有什么执念吗?

菲克逊笑道:“好姑娘,你受委屈了,希望这能让你的心情平复一下,不得不说,你那个往剃须膏里面加颠茄的主意真是不赖……”

他们在屋子的一楼聊天,临河的房屋总是格外的昏暗。伊莱莎举起支票,走到有光亮的窗户前,看着这张支票,问道:“夫人是不是认为钱可以买到一切。”

“很遗憾,但是——文明世界的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她离开了推销商的家,沿着泰晤士河的河岸漫无目的地走。

一个手握六百英镑的乡村少女没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她开始思考,如果她真的有一万英镑,她是不是真的会把那个男人按死在水桶里。

伊莱莎像当下的人警惕瘟疫一样警惕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嗜血想法,她很恐惧变成一个暴力而又失控的人。

难道基因里的暴力因子也能跨越时代存留在她的身体里吗?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她总是能找到理由来骗自己开心。

伊莱莎听着河水的声音,想到的不是从火车上掉落的瞬间,而是从常蒂小姐家回到磨坊的路。

她想起了帕夫太太留给她的地址,招来了一辆出租马车,去了波特曼街的爱玛旅馆。

——你总是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

贝蒂以为她会又沉默下去避而不答,伊莱莎突然说:“我姐姐在湖区的农场工作,妈妈在乡村旅店当厨师,她们……”

“啊,这就说得通了。”贝蒂恍然大悟。

“说得通什么?”

贝蒂肯定地说:“你的身上这么香,一定是因为你妈妈是个厨师!”

有时候,我们乡下人真的不理解你们伦敦人的脑子……

伊莱莎无语:“贝蒂,烹饪食物跟甜品是两个气味。”

“噢?所以你住在甜品店附近吗?”贝蒂对她着有浓郁的好奇。

她摇摇头:“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我还在兼职甜品师。”

不过不是在甜品店,而是在地下妓/院。

这种话可不能跟小孩儿说,伊莱莎无视了贝蒂想要去看看的请求,对她说:“下次给你带蛋糕,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果酱,树莓,橙子,还是甜杏酱?”

贝蒂气呼呼地想,莉兹又把她当小孩子哄了,朋友怎么能这样!

她瓮声瓮气地说:“甜品店有什么不能去的,你总是这样——算了,我喜欢树莓。”

一边跟贝蒂聊天一边清理着戏服,伊莱莎用酒精擦掉了一件外套上的蜡油,另一条裙子上像墨水一样焦黑的污渍被她用柠檬汁擦掉了,费了她好一阵功夫。

“这是艾琳小姐的演出服?”

伊莱莎摇头:“不是,昨天她唱了阿尔辛娜里的一首咏叹调,今天休息。”

艾琳的表演最晚在晚上六点结束,她会直接离开雅典娜音乐厅,而这时候音乐厅的正式表演才刚刚开始。

伊莱莎要在表演前把衣服送到换装间里去,差不多跟艾琳能同步下班。

本来她应该一直留在场下负责处理演员的突发状况,比如线断了裙子破了又或者化妆水把衣服弄脏了,但是剧院给的薪水太低,一周只有五先令,又不包吃住。

伊莱莎对提出要求的经理冷笑,要延长工时?

当然可以,给她加工资。

一周五先令,连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都租不了,在伦敦像她这个收入的人最好的选择是去租一个床位,跟别人合租一个房间。

音乐厅的布景工弗兰先生还热情地给她推荐过一个寄宿屋,只要花上两先令六便士,就能得到一个床位——同居的还有两个人。

而且“在东区那个地界也能保证安全”!

不过,能提供安全保障的房东通常对租客也有要求,她必须表里如一的体面,不是那种过着双重生活的道德败坏的姑娘。

虽然不知道在暗/娼馆当厨师算不算道德缺陷,伊莱莎还是婉拒了同事的好意,选择了更道德败坏的方式——她跟凯莉·沃特斯,一个高级妓/女,在骑士桥合租一个带家具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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