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
半个月后，林鸢收拾行李进了组。
《落崖》的开机仪式非常离谱，真选了座山，爬上去山顶的寺庙祭拜。
碰面发现人来得不少，但主演好几个老熟人，副导梁声，女二温诗宜，女三宁白。
因为是悬疑戏，男主戏份不多，面孔也生，但莫名的，五官里有一点段祈野的影子，只是没他那么锋利，更明朗温和。
林鸢想到那天段祈野的回答：“原型是你。”
然后男主找了个跟他五分像的男演员，搞什么。
“你好，林鸢。”主演里就这么一个生面孔，林鸢主动打招呼。
“你好，蒋昀。”对方伸手，社交礼节一般中规中矩的握手。
林鸢伸手过去，艳阳天，却感觉背后有一道阴测测的视线，后背阴凉。
她回过头，看着一身休闲装扮的段祈野，没了平时西装革履的装扮，看上去像个精力无限的男高，实在是有装嫩的嫌疑。
站在那不知道看了多久。
简直像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阴湿男鬼。
“还不松手？”段祈野说，“打算拉着手爬上去？”
林鸢才反应过来她跟蒋昀的手还握着，把手松开，嘀咕道：“管那么多。”
“哎，我才发现，你跟段导长得有点像哎。”宁白盯着两人来回看了几眼，“真的，尤其是眼睛。”
“试戏的时候，他们都这么说。”蒋昀笑起来，一口白牙。
林鸢想，比那阴湿男鬼阳光太多。
段祈野也没否认：“选你，有这个原因。拍摄地是我的母校，也算是承载了一点我的校园情节。”
蒋昀挺高兴地回：“那我真是要感谢这张脸了。”
林鸢却抓到关键词：“在七中拍？”
宁白反应过来：“对哦，也是你的母校哎，这也太奇妙了，有一种为你量身定制的感觉。”
林鸢简直想伸手捂她的嘴。
这丫头说话实在是口无遮拦。
连平时没带脑子的温诗宜都觉察出了不对劲：“所以选你，真的是因为同学吗？”
林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皮球踢出去：“我怎么知道，这得问段导。”
段祈野穿着男高的运动服，这些年的气场到底是沉淀起来了，语气轻，压迫重：“我有必要跟你汇报选人的原因么？”
吓得温诗宜脸一阵红一阵白：“当然，不需要。走吧，爬山，再不走耽误时间了。”
林鸢想，至少这一点上他们俩有共识。
陈年旧事就应该烂在回忆里，谁都别提。
她平时就有在运动，健步如飞，基本上能跟几个男生保持着前后脚的速度。
“到底是谁说的要爬山啊？”宁白走两步就腿酸，还没爬到一半就要死要活。
“我啊，我专门找大师算了算，吉日吉时吉地大吉大利。”梁声回过头，得意洋洋。
温诗宜也气喘吁吁：“我真服了。”
梁声啧了声：“你们俩这体力不行啊，看看人家林鸢，一边爬，一边还念念有词。林鸢，你嘴里嘀咕什么呢？”
“台词。”林鸢放慢脚步，伸手去搀扶脸色发虚的宁白，“背完了，再背一遍。”
宁白：“..........”
温诗宜：“...........”
蒋昀尴尬一笑：“女主角看来是个卷王，压力好大。”
段祈野挑眉：“剧本半个月前就给了，你台词还没她一半多，没记完？”
蒋昀有一种学生时代上课被老师点名的恐怖感。
偏偏前面还有一学霸打样，汗流浃背。
他忙不迭道：“差不多了，今晚，今晚回酒店我通宵也要把它背得滚瓜烂熟。”
宁白嗅到了一丝不一样气息。
她偏过头，低声咬耳朵：“我怎么觉得，段导对蒋昀敌意这么重，不是他亲自选的男主么？”
“鬼知道。”林鸢也懒得问。
“你说，段导会不会暗恋你啊？”宁白缓缓出声。
林鸢没反应过来：“啊？”
“不对，他暗恋你找个跟自己像的男演员跟你演对手戏，万一你入戏动情了，这不是给自己找情敌么？”宁白下一秒推翻自己的想法，“正常人不会这么干。”
林鸢的目光悠悠落在前方，笑了笑：“就是，那怎么可能。”
宁白还是觉得很怪。
从见面到山爬了大半，林鸢跟段导前后说了不超过十句话，但莫名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熟稔，或者说，心照不宣的默契。
宁白没忍住，刨根问底：“你们俩以前，真不认识么？一个大帅哥，一个大美女，还是同届，这放小说里高低得谈个恋爱，然后路人npc都炸了吃瓜才对吧。”
“当务之急，卸载你手机里的晋江文学APP。”林鸢没绷住笑。
“好吧，是我想多了。”宁白有进气没出气，“不过他真把我选来演女三，我将一辈子拥护我段导，慧眼识珠。”
林鸢慢悠悠道：“你别爱上他就行。”
宁白摆手，一脸拒绝：“那不会，我怕他，都不敢想片场得多严苛。我又不是上学爱上老师，军训爱上教官，看病爱上医生的那类人。”
林鸢笑得不行。
“但为什么不能爱？”宁白抓住重点。
“就.......”林鸢心说，因为他是前男友，现金主，这话没法说，拐了个弯，“怕你吃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爬山的时间就变得没那么无聊，连拖带拽的，一行人到了山顶。
艳阳天，前来跪拜的游客也多，他们祈福的供台围了一圈人，还有不少张望的粉丝。
见人过来，几个小姑娘齐刷刷围住了林鸢。
“鸢鸢，给你的信。”带头的那个粉丝有点羞涩，“你本人真的好漂亮。”
林鸢粉丝不算多，也很佛，平日里非常低调，但巡演的票房倒是意外地稳。
她对粉丝总是很温和：“谢谢，要合影吗？我们找个阴凉地方，这边光太亮。”
旁边的温诗宜四处张望，嘟囔道：“不会是找的托儿吧，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还能有粉丝？”
听到这句话，宁白在旁边阴阳怪气：“某人自己靠流量起来，辛苦打拼的人自然有铁粉，羡慕不来。”
“你不也没粉丝跟来么？拽什么？”温诗宜皱眉。
宁白理直气壮：“我糊啊，我没粉丝不是很正常么？”
温诗宜：“.............”
宁白看她表情变化觉得好笑：“温姐，我想采访下你，女主角也没选上，怎么还灰溜溜来演女二啊。”
温诗宜动了动唇：“你管我。”
“不会是想在片场使坏吧。”宁白表情认真了些，“你要是敢有小动作，我很会撕头花。反正我糊，为所欲为。”
“我没那么无聊。”温诗宜之前抢角在先，这会儿的确是底气不足，“我只想把戏好好拍完。”
宁白点了点头：“懂了，还是冲着段导的片能获奖来的。你放心，最佳女主角不是你，最佳女配，你也拿不上。”
温诗宜气结：“你们俩一起欺负我是吧。”
宁白差点笑出声：“哇，看来程院长吃小绿茶这套，到底是谁欺负谁啊？白莲花。”
“少说两句。”梁声伸手把宁白拽走，“怎么第一天就吵架？”
宁白跟他熟，说话也随意：“你拽我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梁声无语：“你还真不怕被她打击报复啊？关系户，忍忍吧，到时候吃苦的还是林鸢。”
宁白不说话了，一张脸绷得死紧。
林鸢拍完照回来，察觉气氛不太对：“怎么了？跟温姐吵起来了？”
宁白不情不愿地嗯了声：“忍很久了，没忍住，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林鸢挺高兴的，伸手抱着她晃了晃，“很难得有人能为我出头，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失，别给自己惹事。”
宁白比林鸢还要大一岁，这会儿倒是感觉对方更像是成熟的姐姐，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了。”
段祈野在那边掀了机器上的布，宣布正式开机。
这就是个仪式感，拍戏的人都信这一套，他们也没免俗，走完流程，大家心说来都来了，于是又各自去求签拜佛。
林鸢跪在那儿，虔诚在嘴里嘀嘀咕咕：“我叫林鸢，身份证号是110114........现在住在.......希望佛祖保佑我拍戏顺利，票房大卖。”
突然听见身后一声轻笑。
林鸢心无杂念三叩首，起身后回过头，才看着段祈野站在身后，看戏似的。
她皱眉道：“你怎么偷听别人许愿啊？”
“我也没听见人家那么大声报身份证号。”段祈野说。
“不然佛祖万一找错人怎么办？”林鸢侧身让开，“你也得这么许，许票房大卖，听到没？”
段祈野心想，谁家金丝雀敢跟金主这种口吻啊。
这姑娘，的确是适合清清白白搞事业，虚与委蛇不了半分。
他很轻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林鸢迈出大殿，蒋昀在那边冲着她招手：“这边可以买许愿符，写完挂树上，你要吗？”
“好啊，来一个。”林鸢跑过去，精挑细选了一个浅浅的颜色。
“我老师说，对手戏演员要多熟悉，才好搭戏。”蒋昀把笔递给她，笑得灿烂，“从今天起，我会多跟你交流的。”
林鸢也挺诚恳：“这是我第一次演电影，以前都是话剧，也还在学习中。”
“话剧在行业内是最高级别了，我才是新兵蛋子，就拍过一部。”蒋昀被漂亮女孩盯着，有点紧张，“这次能来，我真的很开心，你多教教我。”
两人都挺客套，也有说有笑，林鸢莫名地又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但转过身，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熙熙攘攘的人潮。
写完装进粉色的祈福袋里，林鸢跟着蒋昀并肩往挂符的地方走：“剧本看完，觉得怎么样？”
蒋昀评价说：“觉得女主很惨，能活下来，不容易。”
“是挺惨的。”林鸢语气认真了点，“所以得有执念，才能活下去，那种时候，求生会变成本能。”
蒋昀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我觉得，段导选你来当女主，真的选对了。你刚说那句话的时候，简直就是女主李斩秋。”
林鸢也抬眸看他，眼睛弯弯：“开始欣赏我了吗？记住这种感觉，用到戏里。我们俩之间没有亲密戏，只有情愫，这些暗流涌动里，就是从最初的欣赏，转为生死并肩的伙伴。”
蒋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鸢在教他。
他抽离掉当下一秒的感觉，忙不迭道：“好，我回去再揣摩揣摩。”
林鸢把祈愿符绑在绳上，蒋昀把自己的跟着挂在了旁边。
她满意地拽了拽，确定不会掉后，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叫宁白他们也过来。”
蒋昀下意识跟着她走了一截，才顿下脚步，站在原地。
又转过头去看挂在那边的祈福，不知道什么时候，段祈野闲庭信步走过去了。
蒋昀看着他把自己祈福袋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空出了一截绳子后，将手上的蓝色许愿袋，和林鸢那只粉红色的挂在了一起。
他微微张唇，下意识出声：“段导.......你.......”
又觉得像撞破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隐秘，瞬间噤声：“没事。”
段祈野回过头，目光跟他碰上，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好意思，挪了你的位置，这本就是我先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