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转眼就到了二月底。
天气虽然还未彻底转暖,但是庭前的桃树已开了花,不知是不是辜月求来的平安符真的有用,亦或是王妃不再茹素,总之,她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阖府上下都为此感到高兴。
这一天,王妃忽然辜月叫过去,说打算为她请个西席先生。
辜月极为意外:“请先生?”
“是,”王妃笑了笑,道:“我病了这许多天,险些忘了这件要紧事。”
大概是怕辜月有压力,王妃又谆谆劝道:“咱们女人虽然不必去考科举,但是多识几个字总归不是什么坏事,还能从书中学一些道理,你觉得呢?”
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神,辜月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您说得是。”
话虽如此,辜月心里有些没底,她从没读过书,可当初陈奎说了,谢幼姝是能识文断字的,如今先生来了一看,她铁定要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辜月就有点发愁。
傍晚去给谢逐送汤的时候,她还在琢磨这件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谢逐听见了,把目光从汤上收回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辜月便把王妃要给她请先生的事情说了,谢逐微微扬起眉,他想起了那个阴差阳错的桃花符,道:“这不是好事么?你既要做宁王府的千金,岂能一字不识?母亲确实思虑周到。”
辜月蹙起秀眉,道:“可我从没有读过书,先生问起来怎么办?”
“如实说。”
听了这话,辜月立即摇头:“那岂不是要露馅?娘会知道的,得想个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谢逐看着她,指尖轻叩桌案,淡声道:“有些东西终归是骗不过人的,于有学识的人而言,读书识字做文章,如同吃饭喝水一般,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底细,与其把心思花费在糊弄先生上,倒不如坦荡些,直接告诉他。”
辜月紧咬了下唇,她自幼受过许多磋磨,便渐渐养成了一副圆滑的性子,遇事爱投机取巧,只要于自己有益,谎话张口即来,谢逐这直来直去的处事方式,令她很不能适应。
见她似犹豫不决,谢逐又道:“先生拿了王府的束脩,自会好生教导你的。”
辜月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她不说话了,收拾好食盒要走,临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谢逐道:“等等。”
辜月回过头,谢逐依旧坐在那里,顿了一会儿,道:“过来。”
辜月依言走近前去,听他问道:“三字经可曾读过?”
辜月摇首,谢逐想了想,取了笔墨,摊开宣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放下笔,对她道:“先生若是问起,你只说读过一些三字经,其他——”
“其他我都忘了,”辜月双眸微亮:“脑子愚笨,希望先生能仔细教导。”
谢逐:……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你糊弄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话虽如此,他还是教辜月背了三字经,之所以挑这一段,是因为简单好记,琅琅上口,辜月的脑子不笨,很快就学会了,还试着抄了一段,只是这次很不顺利。
平日里灵活自如的手,这会儿全然不听使唤了,辜月吃力地捉着那枝细细的笔,感觉整只手都是僵的,横不平,竖不直,好容易写完一个字,仔细一看,那简直是一团乱线,不堪入目。
她放下笔,有些讪讪地看向谢逐,后者倒是没露出什么轻视之意,只道:“多练练就好,读书识字是长久的功夫,非一日能成的。”
辜月练了半个晚上的字,谢逐就在旁边喝汤,看书,偶尔看一眼辜月的涂鸦,偶尔还指点一下,耐心颇好。
在辜月的努力下,她的字终于有了一点点起色,总算能看出来一些轮廓了。
谢逐看过之后,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辜月还想继续练,他却没答应,只道:“欲速则不达,贪多嚼不烂。”
辜月听不懂前一句,后一句倒是明白了,恋恋不舍地放下笔:“多谢哥哥。”
“哥哥,我明日给你做竹荪云腿汤吧?是厨娘教我做的。”
谢逐把视线从书卷上挪开,看向她,道:“你不是要读书?”
辜月现在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了,只要不是郑重的拒绝,便是可有可无的意思,若是反问,那就约等于肯定了。
辜月笑眯眯地道:“熬汤也不需要多少时间,不差这一会儿。”
果然,谢逐点了头:“那行。”
……
为辜月教书的先生很快就请来了,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秀才,姓胡,瘦长脸,黑褂子,一把山羊胡须,看起来斯文儒雅,除了说话有些爱咬文嚼字以外,没别的毛病。
他先是问辜月:“小姐可曾读过什么书?”
辜月早有准备,答道:“略微读了一些三字经。”
先生沉默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可还读过其他的书?”
辜月:“读是读了,只是都不记得了。”
胡先生隐约有些预感,这一份束脩恐怕不大好拿,在看了辜月的字以后,这种感觉已经达到了顶峰。
这一团东西……三岁小儿写的字都比这个好。
胡先生有些想不通,读过书的人怎么能写出这样一手字。
见他沉默不语,眼神逐渐狐疑,辜月心叫不好,便放下笔,面上露出忧愁之色:“想必先生也知道,我自小流落在外,无人管教……”
才说到这里,她忽然看见谢逐出现在了门外,下意识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忽悠又咽了回去,正色对胡先生道:“我脑子愚笨,但还算勤勉,听闻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希望先生能教教我,若能学得先生一二分,就是学生的荣幸了。”
胡先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虽说清高,却也喜欢别人夸赞奉承,辜月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不过分夸张,他听着心里舒坦,方才那点儿不悦也去了。
胡先生捋着胡须,慷慨道:“小姐既有这番诚意,老夫甚是欣慰,愿倾囊相授。”
这一关眼看是混过去了,辜月略微松了一口气,再看向谢逐,对他露出一个浅笑来。
谢逐原本只是路过,顺便过来看一看,谁知一进门就听见辜月在和先生卖惨,那架势与当初在千佛寺骗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好在,她后面又改了口。
谢逐望着书案后的少女,心想,虽然圆滑了些,爱耍小心思,却也不是无可救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