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兴许是谢逐那几句话的缘故,总之王妃最后还是松口了,许他陪同辜月一起,又派了不少护卫随行。
虽说前几天下了雨,去千佛寺祈福的那一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和辜月上次来的时候不同,庙会已过,这座古刹也随之沉寂下来,但依然有香客来此,安静却不显冷清。
有僧人迎上来,打了一个稽首,他似乎与谢逐相熟,领着两人往主殿而去。
谢逐对辜月道:“此处虽是佛门清静之地,景致亦是不错,你拜过菩萨后,也可以到处转一转。”
辜月下意识问:“那你呢?”
谢逐道:“我与方丈有些话要说,过一会就回来。”
他说着,又叮嘱了如意几句,这才离开,辜月在殿里站了一会儿,香雾缭绕,耳边是木鱼梆子之声,伴随着僧人吟诵,莫名令人心神宁静下来。
如意点了香,交给辜月,她思索了半天措词,把王妃的事情同菩萨说了,又小声道:“菩萨您慈悲为怀,神通广大,都这么多年了,就让她吃点荤吧……”
说到这里,辜月顿了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如若实在不行,让我来吃素也可以。”
“我可以一日三顿,一素两荤,如若您答应了,这一柱香的烟就往上飘,不答应,烟就往下走……”
才说完,门外忽吹来些许微风,眼看那烟要往下飘,辜月眼疾手快,立即把手往下一沉,烟又往上走了。
辜月喜滋滋道:“菩萨您答应啦?太好了。”
说着她便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旁边传来扑哧一声,似有人在忍笑,辜月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公子,样貌生得俊朗,正看着她,面上带了一丝笑。
显然他把辜月方才的话都听到了,辜月有点尴尬,又有点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知那人又笑了,欲盖弥彰地别开头去。
辜月在心里骂他有病,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香插进香炉里,又双手合十拜了拜,希望菩萨能说话算话。
正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子细细的声音传来:“大师,我想求一个平安符。”
“阿弥陀佛,施主手上的这个便是了。”
辜月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衫裙的少女,她从供案上取了一个符,便去佛前参拜了。
辜月忽然想起幼时随娘亲去庙里,娘也经常给她和爹求平安符,那时不懂,只觉得小小的锦囊样子好看,挂在脖子上很漂亮。
辜月犹豫了一下,也走过去,从供案上取了几个符,如意见状,便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递过来:“小姐。”
辜月看了一眼,荷包里尽是碎银子,连个铜板都没有,辜月只好往功德箱里放了一些,碎银子掉进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心里一抽,有点肉疼。
辜月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个符。
僧人诵了一声佛号,指点她如何祈福,等一切都完成,辜月才揣着那几个平安符,与如意一道出了大殿。
飞白几个护卫正等在外面,见了她便迎上来:“小姐。”
辜月问他:“哥哥回来了?”
飞白摇首,道:“世子去见方丈了,命我等在此等候您。”
辜月想起第一次见谢逐,也是在这千佛寺,不禁好奇地问:“他常来这里么?”
飞白想了想,答道:“世子每隔几个月会来一次。”
辜月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谢逐来寺里,是因为王妃的缘故,可他刚刚又没有参拜,那他见方丈能有什么事情?
辜月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在寺里转了转,各个殿都进去看了一圈,顺便把每个菩萨都拜了,她也不知这些菩萨都是管什么的,礼多人不怪,多拜拜总是没有错。
一会儿她许愿让王妃身体好起来,一会儿又许愿阿奶长命百岁,身体康健,还许愿让自己早日发财,荣华富贵,一概不缺。
最后想起谢逐,实在不知道该帮他许什么愿了,辜月便默默道,祝他早日找到亲妹妹谢幼姝,自己可以顺利脱身,还得到谢逐一大笔金银做谢礼,然后她就拿着这笔钱,在京城买了大宅子,带阿奶过上好日子……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贪心,辜月还分了好几个菩萨许愿。
直到她最后进了一个殿,撞见一个眼熟的面孔,正是之前笑她的那个年轻公子,他站在殿门口,见了辜月,表情有些意外,打量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辜月对他印象不太好,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正要踏入殿中,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姑娘……”
辜月不理他。
“这是送子观音殿,在下观姑娘的年纪,似乎尚未出阁?”
辜月有些窘,她收回腿,板着脸道:“我是来找人的。”
“哦,”那年轻公子面上带笑:“原来如此,不知姑娘要找什么人?在下或许见过。”
“找我哥哥,”辜月没好气道:“你又不认得他。”
说完,她就带着如意走了,走出好远,辜月感觉到那人还在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她有些烦,索性拐了个弯,转到一条僻静的小道上,穿过两道园门,辜月听到了诵经之声,伴随着木鱼梆子,一声声传来。
她下意识顺着那声音找过去,到了一座殿宇前,比起前面,这边显得冷清许多,也没什么香客,一个小沙弥正在树下扫落叶,见了她来,双手合十行礼,道:“施主,此地不供香客参拜,若要拜佛,还请施主往前殿去。”
听了这话,辜月便打算走,目光不经意往殿里一瞥,就看见了谢逐。
金身佛像下,青烟缭绕,两侧分别置着香案,案上点了无数灯盏,火光跳跃着,将佛像映得金碧辉煌,而谢逐就站在那佛像前,一动不动,肩背笔挺,俊美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火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得静默沉郁。
诵经梵文声声,木鱼叩叩作响,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嘈杂却有序,但是谢逐站在那里时,这一切似乎就都成了背景。
大约是辜月的位置过于显眼,他似有所觉,朝这边望来,两人的视线对上了,那一瞬间,辜月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从未见过谢逐露出这样的表情,辜月很难形容,倘若真要描述,那是近乎痛苦的沉默。
但是只有片刻,那种感觉转瞬即逝,谢逐认出了她,从殿内走出来,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辜月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出现错觉了,她向谢逐解释:“我到处走走,这寺庙太大,迷路了。”
她说着,又往灯火通明的殿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辜月隐约意识到,谢逐不希望她来这里,也不希望自己看见这一幕。
她很乖觉地道:“还有一个菩萨没拜,我找不到在哪里。”
谢逐问:“什么菩萨?”
辜月随口扯道:“文殊菩萨。”
谢逐打量她一眼,不无讶异:“你又不考科举,拜他做什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带着辜月去拜了文殊菩萨,从始至终,谢逐都没有解释他在那座殿里做什么,辜月也没开口问。
她模糊地意识到,谢逐总来佛寺里,却不拜佛,应该单单就是为了这件事。
回程的马车上,辜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平安符来,递给他:“哥哥,我方才在庙里给你求的。”
谢逐愣了一下:“是什么?”
“平安符啊。”
谢逐接过去翻看,神色有些古怪,又问了一遍:“你说这是什么?”
辜月纳闷道:“是平安符,怎么了?”
谢逐看着她,浓黑清晰的剑眉缓缓皱起:“你不识字?”
“这是桃花符。”
辜月:……
她连忙要去抢:“我、我拿错了……”
谢逐手一抬,没叫她抢着,慢条斯理道:“求都求了,难道你要拿回去退给菩萨?”
他不理辜月,又看了看那个桃花符,表情有几分新奇。
谢逐常去佛寺,王妃也礼佛多年,虔心向佛,却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求了一个符。
虽然求错了,但好歹是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