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最后却闹到这个地步,还牵扯到了清乐公主,属实有些难看了。
太子殿下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从没有让彩珠去做这种事,”谢容晴委屈极了:“太子哥哥,逐哥哥,你们信我。”
太子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叹了一口气,道:“你虽没有亲自授意,可她是你身边的大宫女,在旁人眼中,她做什么,如同你做什么,她说什么,如同你说什么,谁会去细究?你自幼在宫中长大,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此等跋扈刁奴,非一朝一夕养成的,她打着你的旗号,狐假虎威,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腌臜之事,你还觉得她温顺可靠,依孤看,你身边这些奴才确实该好好整顿了。”
这一番话令谢容晴哑口无言,她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她素来骄纵惯了,周围的人都捧着她,那些下人偶尔张扬,在她面前也是老实乖顺的,正如彩珠,极会察言观色,事事都办得称心,有些跋扈也无伤大雅,她清乐公主身边养的狗,合该比别人高一等,这是她给的体面。
谢容晴根本不在乎这些奴才咬了谁,可今日伤着她的体面了,叫她在太子哥哥和逐哥哥面前这般难堪。
再看神色惊慌的彩珠,谢容晴只觉得其面目可憎,顿时怒从心头起,劈手就是一巴掌:“贱婢!你干的好事!”
彩珠尖叫出声,捂着脸痛哭,全然不见之前的得意张扬。
她从前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都是公主讨厌的人,那些人吃了闷亏,并不敢得罪公主,看他们出丑,公主也高兴,岂料今日阴沟里翻了船,彩珠原以为这宁王府的小姐是个软包子,不想现在才发现,竟是个铁疙瘩。
眼看大祸临头,彩珠哭泣着拼命求饶,只希望她的主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她这一回,然而对方的态度却告诉她,这次恐怕是逃不过去了。
纵使谢容晴再如何不愿意,这件事终究还是传到了昭庆帝耳中,得知辜月受此无妄之灾,帝王十分震怒,把谢容晴狠狠训斥了一番。
谢容晴向来受宠,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又不是她指使的,下人犯下的事,怎能怪在她头上?于是不免哭哭啼啼,如此又惊动了在坤宁宫的皇后,皇后特意赶来为女儿说情。
昭庆帝正在气头上,连带着她也受了几句申斥,谢容晴意识到事态严重,终于是老实了。
最后的结果是,谢容晴挨了好一通训骂,禁足三日,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撤换下去,还要向辜月赔礼道歉。
为了安抚辜月,昭庆帝赏下了许多东西,除此之外,皇后与太子也分别给了赏赐,显然是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
临离宫时,太子亲自相送,辜月一直没见到春草,问起荣禧宫的宫人时,太子语气淡淡道:“这些奴才胆大妄为,按宫中规矩,都要尽数打杀了,以儆效尤。”
辜月心里一紧:“那春草呢?偷东西的是那些太监,与她无关。”
“春草?”太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小宫女?”
他笑了笑,道:“她揭发有功,自该好生嘉奖,你不必担心,孤会派人将她调去别处当差的。”
辜月点点头,她看着太子面上的笑,想起对方刚才那句轻飘飘的打杀,隐约有一种感觉,倘若她不提起春草,那个小姑娘恐怕也在其列。
……
离开皇宫时,已是晌午了。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辜月有点疲惫,今天起了一个大早,入宫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波三折,简直比她干一天的体力活还累。
一直紧绷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辜月也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脑子放空,盯着马车帘子发呆,魂游天外时,忽听身旁的谢逐问她:“那个小宫女为何会帮你?”
辜月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对方:“什么?”
谢逐道:“她既清楚那些太监的底细,还能在荣禧宫当一年的差,想必是个能忍之人,揭发同职于她而言,弊大于利,一旦传出去,免不了会遭人排挤针对,若无意外,往后她在宫中,恐怕是难以立足了。”
“那怎么办?”辜月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顿时坐直了,急道:“她帮了我,丢了差事不说,自己反而受累了。”
“放心,”谢逐不紧不慢地道:“我已和太子提过此事,太子说了,会将她调去东宫当差。”
闻言,辜月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想起那个怯怯的瘦弱女孩儿,辜月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帮我,或许是因为,我给了她一粒珍珠吧?”
“珍珠?”
辜月随手拉起裙摆,把脚伸出来,露出绣着莲花的鞋面:“哝,我把剩下的那一粒珍珠给她了。”
谢逐只看了一眼,便立即移开目光,辜月并未察觉,只继续道:“春草同我说过,她娘生病,她入宫赚的工钱都拿回家治病了,我想着,那颗珍珠……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谢逐的剑眉轻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你这般爱财,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宫女,出手却如此阔绰,当初为何又要谋我十两银子……”
他的语气懒慢,一双凤眼看着辜月,后者顿时心虚起来,少女的耳根泛起些红,渐渐又蔓延到脸颊上,像宣纸上晕开的粉桃花。
辜月轻咬下唇,问他:“刚刚在荣禧宫的时候,那些人说我偷了金珠,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怀疑我?”
谢逐看着她,没有立即说话,似在斟酌,但这无疑也是一种回答。
少女清丽秀美的脸庞上,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转为苍白,她的嘴唇微动了动,瑟瑟如寒春中的花瓣轻颤,有些可爱甚至可怜了。
“我……我虽然骗过人,但是我从没有偷过东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辜月忽然觉得很委屈,她竭力稳住表情,长睫颤动,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轻撇。
她道:“我从不偷东西。”
她仿佛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好又可怜地重复了一遍。
当看见那双澄澈灵动的眸中泛起水光时,谢逐终于忍不住动容,略微坐直身子,道:“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今日疑心你,是我不对。”
“下次不会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辜月忽然更想哭了,她眨了一下眼,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抬起手重重抹去,鼻音有些重,瓮声瓮气道:“不怪你。”
她勉强牵起嘴角,道:“今日换作是我,也不会相信一个……骗子的。”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去骗人。”辜月很小声地咕哝道:“我也想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好人……”
谢逐看着她,迟疑道:“我听陈奎说,你家中开了医馆,祖父是大夫,家境似乎……不错?”
辜月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不是我家,是我骗了陈奎。”
谢逐:……
“我也没法子了,”辜月的双眸微红,犹带湿意,有些怯怯地看着他,道:“我那天是去医馆卖药材的,碰巧撞见他要讹林大夫,非说他治死了宁王千金,还要拿他问罪,林大夫替我阿奶治病,还让我赊账买药,若是他被抓走了,我阿奶的病怎么办?”
听她说完,谢逐点点头,问:“你爹娘呢?”
“我没爹娘,”辜月抠了抠手指,眼帘微垂,道:“我爹失踪了好多年,说是去做买卖,一直没回来,我娘等不到他,又受不了伯母的刻薄和闲话,后来……也走了。”
“阿奶得了病,伯母是个算盘成精的,金钩儿都别想从她身上钩出一个铜板来,我再不管阿奶,谁来管她?”
“当然了,”辜月小声道:“我知道骗人是不对的,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想办法把那十两银子还给你。”
谢逐没说话了,他看着辜月,过了一会儿,才道:“还钱倒不必了,我不缺这十两银子,你若拿着它有用,那最好不过。”
“只是有一桩,”谢逐郑重告诫道:“从此以后,不许再骗人了。”
似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辜月微露惊愕之色,片刻后,忽然笑了,少女眉目如画,乍一笑起来,如春花般绚烂动人。
谢逐的眸中闪过不解:“笑什么?”
辜月眉眼微弯,道:“我发现,哥哥你其实是个好人。”
谢逐:……
他别过眼,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这便算好人了么?那你的认知未免太草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