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裙下臣17
初夏的午后,乌云在天际翻滚,淅淅沥沥落下雨点。
裴安夏窝在暖阁里做针线活,袭香等人围坐在她身旁,指点她刺绣的技巧。
裴安夏作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在闺阁时自是学过女红的,但并不算精通。
她想亲手给荆肖嘉做点贴身物件,衣服鞋袜什么的都好,哪怕她手艺比不上宫里头的绣娘,但总归是一片心意。
裴安夏边纳着鞋底,边询问袭香她们的意见,“你们说,是这匹藏青色的缎子好,还是那匹玄色的好?”
白芷仔细端详半晌,认为两匹缎子各有优点,遂实话实说道:“奴婢觉得都好,想必无论是哪种,督主都会喜欢的。”
裴安夏琢磨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藏青色那匹,因为她觉得这样的颜色,更能衬托出荆肖嘉端方稳重的气度。
打定了主意,裴安夏当即拿过剪子,准备动手开始裁剪。
然而她才刚剪下一刀,门外掌事太监孙进福突然急急来报:“启禀小主,今早长信宫宋昭仪娘娘出血了。”
裴安夏在心中粗略估算了一下,宋昭仪如今已有八个月身孕。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可以想像她这胎生产过程必定凶险。
“太医和稳婆都过去了吗? ”
“负责替宋昭仪安胎的庄太医,刚得到信儿便匆匆过去了,可惜……孩子胎位不正,昭仪娘娘身子又太过孱弱,眼看是保不住了。 ”
裴安夏闻言,面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她记得宋昭仪前世顺利诞下了一个公主,令萧睿安龙颜大悦,宋氏还因此受封为敏妃,怎么这一世竟然小产了?
然而裴安夏还来不及细想,孙进福又接着禀告道:“皇上得知此事,当场震怒,并下旨要求彻查导致宋昭仪小产的原因。”
“根据服侍宋昭仪的婢女妙菱叙述,昭仪娘娘怀上身孕以后,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时常被噩梦惊醒。前段时间,静慧大师入宫为昭仪娘娘诵经祈福,才发现是娘娘玉体内有邪气作祟。”
“皇上唯恐是有人在宫里行巫蛊之术,特意命督主搜查各宫,但当时并未搜查出什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裴安夏自然没有忘记这回事。
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尚且理不清头绪,便迎头碰上荆肖嘉带着东厂一众番役,浩浩荡荡地闯进她的寝宫,说是奉皇上之命,搜查各宫是否藏匿可疑物品。
裴安夏当初只以为这是荆肖嘉为了给她扣黑锅,随意寻来的由头,但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复杂。
裴安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示意孙进福继续往下说。
“然而今日内务府的李公公,却在陆美人居住的宫殿周围挖出了三个巫蛊娃娃。那小小的人偶上头密密麻麻地扎满了银针,背面还贴有一张纸条,写着宋昭仪的生辰八字。”
“此事干系甚大,皇上、皇后娘娘以及淑妃娘娘正在审问陆美人。”
“什么?”
裴安夏清楚陆云柔的本性并不坏,做不出这等腌臜事,眼下多半是遭了暗算。
孙进福知道自家小主素来与陆美人交好,此时难免担忧她的处境,于是连忙宽慰道:“既然皇上没有立即给陆美人定罪,就表示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小主切莫过于心急。”
裴安夏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替陆云柔感到惋惜,好不容易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却还是落到这样的境地。
正思索间,忽听得有一名太监在外求见:“奴才承乾宫康禄全给才人小主请安,奴才奉淑妃娘娘令,请小主前去长信宫一趟。”
裴安夏搜索一遍记忆,才想起来这号人物,他是淑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在外代表的是淑妃的脸面。
思及此,裴安夏和气地询问道,“敢问公公,淑妃娘娘可有说请我去长信宫做什么?”
康禄全笑眯眯地说着,笑意却未达眼底,“陆美人涉嫌以巫蛊之术谋害皇嗣,淑妃娘娘的意思是,小主和陆美人平素往来密切,难以摆脱嫌疑,所以还请小主随奴才走一趟吧。”
巫蛊二字一旦沾身,就不是轻易能够甩脱干净的。
裴安夏自知今日无法躲过这场祸事,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对康禄全道:“淑妃娘娘思虑得周全,我虽对案情不甚了解,但必定竭尽所能配合娘娘查案。”
裴安夏跟随康禄全前往长信宫,行至宫门口,便看见里头宫女内侍乌泱泱地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跪在人群最前方的陆云柔,头低低地垂着,看不清是何神情,但裴安夏还是能从她轻轻颤抖的肩膀,看出她内心的惊惧。
裴安夏很快收回视线,脚步平稳地上前请安:“妾身见过皇上、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萧睿安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没有了以往的温和,“起吧。”
他当初对宋昭仪腹中胎儿寄予了多少厚望,现在就有多失望。
萧睿安甚至想着,若是能够将幕后凶手抓出来,他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既然人都来齐了,这便开始审问吧。”
萧睿安话音落地,立即有机灵的太监押着一名绿衣宫女进来。
那名宫女裴安夏也认得,是陆云柔身边贴身侍候的一等宫女,一个名唤凝露的ㄚ鬟。
凝露一进来,就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上,“奴……奴婢……叩见皇上……叩见各位主子……”
淑妃见她支支吾吾半天,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皇上问你什么话,你如实回答便是,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是……奴婢省得。”
萧睿安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开口问道:“你说那东西是陆美人指使你埋在长信宫周围的,可有证据?”
尽管萧睿安并未言明,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口中的那东西,指的是写有宋昭仪姓名和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皇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欺瞒于您啊!”
凝露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触在青砖上,当即磕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眉心流淌下来,情状好不凄惨。
“奴婢第一眼见到那东西,便觉得渗人得慌。那可是阴邪之物啊!用了是要损阴德的。 ”
“奴婢实在害怕,也劝过陆美人莫要行这等阴损之事,可陆美人一意孤行,压根听不进劝告。 ”
陆云柔听她如此污蔑自己,霎时吓得面白如纸,“你胡说!我素日待你不薄,你究竟是收了谁的好处,竟要狠心置我于死地!”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萧睿安,声音里含着哭腔:“皇上,妾身冤枉啊!”
萧睿安没有理会正在喊冤的陆云柔,而是眼神锐利地盯着凝露,“你既口称不愿与陆美人同流合污,为何当时不说,却要拖到眼下东窗事发才来撇清关系,不觉得太晚了吗?”
天子威压深重,压得凝露脊梁不禁又弯了些,几乎快趴到地上去。
“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呀!陆美人手里攥着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奴婢岂敢不从?”
凝露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哭声哀切,看起来格外可怜。
陆云柔见状,脑中那根属于理智的弦顿时崩裂,她忍不住吼道:“好你个贱婢!前段时间你说家中老母亲病重,急需银钱治病,我毫不犹豫掏出三十两给你应急用,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愤怒的情绪宣泄出去后,陆云柔的神志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眼尾泛红,泪珠噙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妾身自从入宫以来,受昭仪娘娘照拂颇多,妾身并非不识好歹之人,断然做不出对昭仪娘娘不利的事情,还请皇上明察。”
淑妃不以为然地勾勾唇角,“昭仪妹妹心善,谁知是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儿在身边?”
萧睿安烦躁地捏了捏太阳穴,“裴才人,你与陆美人一向交好,这件事你可知晓?”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裴安夏倒是还算镇定,“回皇上,妾身并不知情。”
“且依妾身看,此事颇为蹊跷,这宫人口口声声说是受了陆美人的指使,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却又拿不出铁证,实在叫人难以信服。”
萧睿安何尝不知道此事有古怪,但涉及巫蛊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萧睿安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决定。
就在这时,淑妃悠悠地开口道:“无论如何,凝露作为随侍陆美人左右的宫女,犯下如此滔天大错,陆美人这个做主子的,自然脱不开干系,还请皇上尽早做出决断,还给那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
想到他盼了整整八个月的孩子,还来不及出生就已经殒命,萧睿安神情难掩悲痛,连带着对陆云柔也迁怒起来。
“美人陆氏,行为不检,涉嫌使用巫蛊邪术谋害皇嗣,自即日起废黜其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待事情查明后再做发落。”
“至于宫人凝露,杖责五十,发落到慎刑司,让人严加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