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头晕目眩到坐直似乎都要变得格外困难，井上织姬觉得这有点儿像是空腹上体育课的感觉，血糖不足导致的无力让她掀开眼睛的力气都很难积攒下来。
薄荷糖凉得她都想要发抖，比起刺激感来说，微不足道的甜味让她重新聚焦起来了视线。
耳边能够听见她第一位病人的逐渐趋于平稳的有节奏的呼吸声的声音，这也很像是天然的安抚。
井上织姬坐了一会儿，体感上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视线聚焦在墙壁上的挂钟上，才堪堪过去五分钟不到而已。
再看那个还躺着的睡得并不安稳的男孩，遍体的白疮已经变小变淡了很多，乍看之下，说成是晒伤脱皮都没什么问题。
可是就还差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就能让这孩子身体里残余的毒全都给驱赶清除掉。
抬起指尖都没了血色的微微发白的手，虚虚扶着空气，一声又一声，呼唤着菖蒲和舜樱的声音都没有了回应。
连自己拥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都不清楚，但织姬要比之前任何一刻都会更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透支了比上一次治疗老爹时还要更多的力量，以至于她的六花都已经没有余力再回应她……
诶？
等等。
为什么是六花？
寻思了一会儿但是没有找到回答的这个问题被暂且搁置。
井上织姬看着罗，神色怎么都说不上是轻快。
当初治疗老爹的时候，就因为脱离而呼呼大睡了一个晚上，后来听说还是马尔科把她给捎回了船舱。
现在，治疗罗也是这样，虽然还不到直接昏倒睡着的那种地步，但是再多一分力气都使不出来的感受也让她由衷地感觉到——沮丧。
自己知识的储备还不够充足，无法治疗这样的病症。
自己的能力也还是不够强大，无法更好地根治病痛。
并没有什么情形时强逼着她必须立刻成长不可，只是相较之下，好像依然没有什么长进的自身，让她瞬间沉入进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懊恼之中。
要变得更厉害才行呀。
得要变成能守护别人的人才行呀。
但一再的呼唤也还是没能得到回音，于是，井上织姬沉默着拉开了屏风。
她走得很慢，这样的速度也很好遮掩住了她步履不稳的情况。
“明天这个时间。”
井上织姬开口道：“再来一趟。”
身为家长总是会更关心自家的小孩，在那位堂吉诃德先生跨步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步子伸手捞了一下晃动了脚步的医生的身形。
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投映着呼吸平缓的已然久违进入安稳睡眠的罗的脸，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罗西南迪才把眼珠转了回来，落在医生的兜帽上面。
好轻。
他想。
拎起了似乎是和久病的罗是差不多的体重，有好好在吃饭吗？
简直就是小猫崽，颜色更明亮的那种。
“还好吗，医生？”他问。
“没——事——”
声音从兜帽底下传来。
罗西南迪抿了下嘴，后退了半步，转向走到了担架床边。
额头上久不退下的热度已经消退，这样浅淡的白疮看着比他刚认识罗的时候还要轻。
要说着是医生的话……
真的有医生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清楚地知道，不会有的。
或许科技会比‘能力’更加有用，但已经被打成是魔鬼般的存在的铂铅病人，已经被定性了是无法治疗的铂铅病，谁又会继续针对于此去研制特效药？
真要有办法的话，他也不可能带着罗依然徘徊在四海之上，为了寻找那点儿缥缈的希望。
果实能力者原本也在罗西南迪的考虑之内，已经隐隐听到了风声，关于手术果实会在不久之后交易给海军的消息——这是罗西南迪的下下选。
但，万幸的是，自己在那之前望见了启明星。
也因为这个，他放下了从进门到现在还一直提着的警惕之心。
是这样的能力话，遮遮掩掩是很聪明的做法，他没道理再以刻薄的想法去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别有动机。
如果说一般的超人系或者动物系的果实能力者，除非已经觉醒更进一步的能力，那么，放在战争中也只会是‘消耗品’。
唯有科研人员和医生，会被划在战略物资这一类。
好的科研人员能研究出来更强大的武器，好的医生能够不停让人再次投入战场。
这样的形容实在是显得凉薄，罗西南迪自己也一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是，无疑，这就是这个混乱世道的一个还没被推翻的事实。
这两个孩子显然是不想和麻烦事端扯上关系的，他自然也会在适当的地方停一下脚步让出空间。
不管是药还是果实能力，罗西南迪都打算止步于此，不会继续去深究。
聪明。
但是心软的两个孩子。
心软和善良并不是一直都会是好事，尤其是在此世道之中，尽管此刻他也是又因此而感谢感激。
继续移开视线，罗西南迪让自己不去看兜帽下垂下的橙色头发被主人重新塞进去的小动作。
“我该怎么称呼呢，医生？”
就好像正常的小患者的家长那样，好中佐保持着不会让无辜群众感觉不自在的距离，小心翼翼问着：“医药费的话，我该付多少贝利？”
至于资金来源？
我们的好海军有自己的路子。
要是实在是不够花的话，堂吉诃德家族的卡，他也还是有的，能刷。
……
多少贝利啊。
好问题。
还没有想过。
一大一小眼睛眨巴眨巴，织姬和虎杖悠仁没有对视，隔了几步远的两个人却同一时间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治疗费忘了讨论要定多少了！
前面说着想把玻璃砸坏的费用给抵了，也不过是玩笑话，既然已经做好了要遮掩身份的决定，那就要往好了做。
医药费当然可以不收，但什么都不要也很可疑啊，不管收到多少，那也是可以贴补家用的！
已经很习惯一个人生活的两个小孩都有着差不多的想法，只是金额还需要再次商讨。
自觉是姐姐的织姬率先开口打了个含糊：“等治疗结束之后再说。”
声音被小风扇给吹得有点飘。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所谓‘疗程’还需要花上多长时间，力量被透支到自己什么都感受不到，要花多少之间能把透支下去的部分给填平，她也不清楚，只能先把时间往不确定的长的方向先说。
心虚。
问就是特别心虚。
“直接叫我织……”
想到对方另一个问题，井上织姬刚刚有了张嘴的动作，下一秒，又刹住了调子。
到底是贴心的很有眼力见儿的虎杖同学。
男生几乎是一秒不差地插话：“织…おり……織女星（おりめ ほし）！”
织女星。
凭借着为数不多的天文学知识，虎杖悠仁想起来织女星是天琴座最亮的那颗星星。
虽然只是临时想出来的称呼，但很适合织姬姐就是了。
-
“接下来只要等后续的疗程啊。”
那个叫罗的少年一直没能醒来过，呼吸平稳也没有额外的体温升高的迹象。
这些时间的学习外加这几天的实习下来，家里听诊器和体温器血压仪都还是有的，这似乎是这个以医疗闻名北海的小岛上，每户人家的必备产物之一。
给罗做了最简单的检查，井上织姬做出来自己开始想要学医以来，第一次依照自己的知识储备而做出来的诊断。
织姬点点头，尽管在兜帽的遮挡底下，这个动作可能并不明显。
“只是因为身体突然轻松下来，所以对疲惫的感知也会更敏锐一些，等睡一觉醒了，吃点好吃的，他就会精神起来了。”
和计划中的深沉医生的形象不太一样，在涉及到自己的第一位病人的问题上，井上织姬还是想要拿出来一点儿自己憧憬的医生的样子。
话，自然也就多了一点点。
还有就是……
小风扇吹得脸有点僵呀，总感觉得多说话，活动一下才好。
罗西南迪也是个好家长。
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绝对有三米高的人曲着腿坐在沙发上，在他眼里也就是差不多大小的小豆丁生活的家，家具尺寸都算得上小，他也规规矩矩，就差双手摆在膝盖上面，在‘乖乖’听着医生的讲话，还拿着笔在记织女星医生的医嘱。
而所谓医嘱，也都是织姬在护理学院里学习到的最基础的知识。
像是要忌口啊，不要处在风口受了凉之类的，都是一些说了也不会出错的嘱咐，额外多加了一些适当给孩子补充营养的话。
这些都被好家长罗西南迪给一一写在了笔记本上。
这反倒让斗篷下面的织姬的脸变得通红。
——是因为罗西南迪先生太认真的缘故吧？
她这样想着。
那种‘我其实还不是真正的医生’的内疚感也在拿着一根尖细的小针头，在偷偷戳着井上织姬的心脏。
井上织姬自然是不清楚，她这样只是平常的普通的医嘱，在已经求医而没有回应的罗西南迪眼里，反而是珍贵得不得了的存在。
完全没有偏见，就只是客观地说着应该做些什么，这已经比很多宝物都要珍贵了。
“织女星医生，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愿意替罗治疗。”
真心道谢是能够听得出来的，哪怕没有华丽的辞藻去堆砌心意。
井上织姬看见了那个脸上依然涂抹着妆容的高大的男人。
医生什么的……
这样子称呼，我的心情，大概会变得有亿点高兴的呀！
罗西南迪也终于在此刻松下了那一口气。
接下来，等罗恢复之后，阻止哥哥多弗朗明哥继续作恶重新回到了他的首位。
尤其是……
他听到的小道消息之中，多弗也要插手手术果实的交易是一回事，甚至那位白胡子海贼团的不死鸟也搅入其中。
似乎有什么将海水搅成了漩涡。
无论是身为卧底的柯拉松，又或者海军中佐罗西南迪，他都没办法让自己置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