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
长孙嫣在家中食不知味的等了月余,等到了随大军回来的府兵和部曲,以及丈夫的一封信。
信中写自己一切平安,皇帝也被救下来了,如今正要移驾汾阳宫,又命父亲为山西、河东抚慰使,往山西、河东黜陟讨捕,自己欲跟随父亲,锻炼本领,叫她不要担心。
跟在公爹身边,长孙嫣是放心的,只是她见这信中语气,十分低落,再未提建功立业之事,知道此次救驾,必有不顺,软着语气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劝慰之语,又包了很多衣物细软,点了府兵快马送给他。
李世民回了她八页纸,一字一句都很委屈。
末了还写着:“若非随军艰苦,又没有个驻所,我一定要将你接来,亲自说给你听。”
长孙嫣失笑,她都能想象到二郎现在憋闷的样子。
她的丈夫话多又嘴快,路边碰见两条狗打架都要跟她描述一下战况,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说个三天三夜是不能好的。
偏此刻跟在公爹身边,公爹必定不耐烦听他的唠叨的。
果然,过了没几天,又来了一封信,又是八页纸。
长孙嫣认真看完,又回信给他:“雁门关一行非为救天子,是为救国家,救百姓,岂能计较一己得失?我知二郎有鸿鹄之志,又岂能在意一朝一夕。天子失于赏罚,是天子之失,并非你之过,若终日耿耿,耽误了日后大展宏图,岂不可惜?”
她刚写好信,绛云进来回话,说晋阳令刘夫人的幼子过满月,请她过府吃酒席。
刘夫人是自己和丈夫的媒人,这个满月酒是必定要吃的。
她叫绛云备下礼物,前往刘府庆贺。
吃完酒席回来,府中的婆子们早已等着,原来又到发月例的时候了。
好在她早就叫朝露备好了,又取了单子来和各位婆子一一对好,再将月例发下去,废了半日功夫,到底没有出什么茬子。
这是她头一回独自管家,公爹丈夫都不在,没人帮她镇着,必得处处小心。
等婆子们散去了,素雪忙奉承她:“娘子如今已经很有当年夫人管家的样子了。”
长孙嫣揉了揉胳膊,客气道:“多亏你们帮衬我,否则我也转不来。”
她嫁来时带了两个侍女,同她一起长大的朝露和出嫁前外祖母给她的秋霜,都是她的心腹。
而绛云和素雪先前是服侍婆母的侍女,婆母过世后,她二人就来服侍长孙嫣,对她十分尽心,有她二人帮衬,府中的大小内务她都能应付的来。
只是多少有些生疏,不及朝露和秋霜亲近。
朝露端着盘子切好的瓜果进来,见一屋子人都尬着,笑道:“何必都呆站在那里?来尝一尝井水里冰了一日的西瓜,既舒爽,又不会凉到肚子。”
长孙嫣接过来一块:“又是我叔叔送来的?”
她族叔长孙顺德在城东庄园做的风生水起,不仅如此,借着当家夫人娘家亲戚的由头,城里城外的产业都有沾手。
长孙嫣敲打过两次,李世民倒觉得没什么,有个自己人帮忙,他们夫妻也省事许多。
长孙顺德倒是知道进退,帐都理得明明白白,也知道奉承他们夫妻,成日里各色孝敬流水般的送进来,时间久了,长孙嫣也习惯了。
朝露点头:“早上快马送进来的,说是头茬的西瓜最甜,娘子尝尝是不是?”
她低头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就沁在她的舌尖里,叫她眼前一亮,又招呼绛云和素雪坐下来一起吃。
这样一个沉闷的傍晚,主仆们围坐在一处,吃着清爽的瓜果,天南海北的聊着天,不失为一桩美事。
绛云吃着,想起什么,对朝露说:“昨儿我描了个花样子,想给娘子做件小衣,只是差两色线,不知你那里有没有?”
朝露指着秋霜道:“凭你要什么线,纵是我没有,秋霜那里也必定有,你只放心吧!”
绛云哎了一声,几个人又讨论起针线来。
其实哪里是差什么线呢?只是想找个由头搭个话,一来二去便亲近了。
到了夜间睡前,长孙嫣想起什么,对着守夜的朝露道:“明儿早上想着把西瓜送两个给我娘去,她也爱吃。”
朝露就低了声音:“大人已经送过去了。”
“我叔叔?”长孙嫣想想,皱起了眉:“这样不好,叫他以后别这样了。”
朝露给她掖了掖被角:“我早上已经嘱咐过了,娘子不必操心。”
有朝露在,总能替她处处周全的。
长孙嫣放了心,进入甜甜的梦里。
梦里有她的丈夫。
管家的日子十分忙碌,长孙嫣每日里一早起来,各色人际应酬,府中内务,府外营生,便忙的脚不沾地,连想丈夫也得趁半夜的时间,白天是抽不出空的。
一转眼就过了半年多。
李渊的差事做的不错,到达龙门时,遇上了龙门人毋端儿聚众起义,他领兵出击,连射七十发,都射中敌人,起义军因而败逃。李渊筑尸成京观,从尸体中找回了所射之矢。
转过年来,又击败绛州叛军柴保昌,降其众数万人,皇帝听闻十分高兴,又收到了李渊多次献来的鹰马,他深感手下人都不可信任,只有这个表弟还算妥当,于是进他为右骁卫将军。
李渊老怀宽慰,流涕谓诸子曰:“我早从汝母之言,居此官久矣。”
李世民也想念母亲,与父亲相拥痛哭。
四月,诏李渊为太原道安抚大使。
父子俩总算回到了晋阳城。
到达唐国公府的时候,已是半夜,长孙嫣得到外门传来的消息,忙披衣出迎,两人相遇于庭院。
今夜十五,月凉如水。
这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三载,大业十二年的春天。
七月,天子杨广从洛阳去江都。
他已经在北方待不下去了,想要回到自己的精神故乡,江南温柔乡。
此时已经是大业十二年,经过皇帝多次的作死,他的政治威信已经全面崩溃,隋朝的末日丧钟已经敲响。
天下反军四起,后世人称之为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
其中最被后人熟知的的一路反王,是农民起义军瓦岗军。
早年前,东郡人翟让因罪逃亡至瓦岗,落草为寇,建立瓦岗寨,又招揽同郡人单雄信与离狐人徐世勣,加之天下英豪,均来投奔,又率众在荥阳、梁郡劫公私船只,因此供给充裕,来归附的人越来越多,徒众达一万余人。
不过到此时为止,瓦岗军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军队,不值一提,真正改变这支起义军命运的,是李密的加入。
李密此人,前文介绍过,他是个长安贵族子弟,偏以造反为好,当年杨玄感谋反,他特意从长安赶过去帮场子,献上上中下三策,杨玄感取其下策,不出月余而兵败身死。
杨玄感死了,他的部众都被屠戮殆尽,李密欲逃入潼关,被追捕之人抓住,本来也难逃一死,但他这人脑子也好使,伙同同伙凑钱财贿赂官兵,趁官兵松懈之际逃了出来。
他逃出来后,过得也不好,四处流浪,如丧家之犬,直到今年,他终于逃到了瓦岗寨。
有人知道李密是杨玄感的逃亡部将,私下怂恿翟让杀害他,翟让就把李密关押在军营之外。李密通过王伯当用献谋略的办法靠拢翟让说:“当今主昏于上,人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京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以足下之雄才大略,士马精勇,席卷二京,诛暴灭虐,则隋氏之不足亡也。”
翟让听罢大为敬重仰慕,立即释放了他。派他去游说各小股义军,一说就来归降。
李密又向翟让建议说:“今兵众既多,粮无所出,若旷日持久,则人马困弊,大敌一临,死亡无日矣!未若直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勇马肥,然后与人争利。”翟让又依其计策,攻克金堤关,攻打抢掠荥阳等县城镇,多数被攻克。
这下子,性质就变了,本来只是□□烧,如今成了攻城略地,便是正儿八经的起义了。
荥阳太守杨庆和通守张须陀带兵讨伐翟让,翟让曾被张须陀打败过,听说他来了,极为害怕,准备远远地躲避他。李密说:“张须陀骁勇但没有谋略,他的队伍又打了几次胜仗,既骄狂又狠毒,一仗就能捉住他。您只管摆开阵势等着,我来替您打败他。”翟让迫不得已,统领军队准备战斗,李密分出一千多名士卒埋伏在树林里。
翟让开战不利,边打边退,李密派出伏兵到敌后袭击,张须陀兵众逃散,李密和翟让前后夹攻,大败张须陀,当场将他斩首。
翟让从此以后让李密单独统率一支队伍。李密的队伍军容整齐严肃,凡是发出命令,即使是在夏天,士卒们都像是身裹霜雪一样冷峻地执行。他本人衣食节俭朴素,得到的金银财宝都分发给部下,因此人人都替他卖力。
就这样,以瓦岗军、窦建德、杜伏威、林仕弘为首的众多农民起义军屡次击败隋朝大军,发展壮大。杨广想用血腥屠杀的恐怖政策恐吓人民,敕都尉、鹰扬与郡县相知追捕,随获斩决;然莫能禁止,反而使更多的百姓参加到农民起义军中去,“所在蜂起”,“官军不能讨,以至隋亡”。
杨广妄图遏止起义力量发展,下令各地郡县、驿亭、村坞筑城堡,将民众迁往城堡中居住,于近处种田,以图控制。他不愿正视农民起义蓬勃发展的现实,身边的佞臣也不以实情相告,谎称造反的农民“渐少”。
杨广如何不知道近臣没说实话,可他已在江都,北方的事情,他是管不动了。
与此同时,始毕可汗派兵侵犯马邑,隋炀帝下诏令新晋右骁卫将军,唐国公李渊为太原留守、率领太原道军队与马邑太守王仁恭抗击突厥。
太原道和马邑郡两处隋军不满五千人,王仁恭忧虑兵少。李渊挑选善于骑射的士卒二千人,让这些隋军士兵饮食起居完全同突厥人一样,隋军骑兵与突厥人相遇时,就伺机袭击突厥人,这样前后屡次获胜,突厥人颇怕李渊。李渊派兵反击突厥,始毕可汗兵败而逃。
皇帝于是对李渊更加满意,正式任命其为山西河东慰抚大使、太原留守、晋阳宫监,成为这一地区最高军政长官。
反隋的最后一块碎片集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