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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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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青楼

戚白商怔在了院子前。

这怪不得她。

谢清晏道来的语气是那般熟稔而自然,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就像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她很多很多年。

戚白商一时恍惚,哑了声,而谢清晏也无言,就那样不疏不狎地等着她。他眉眼染笑,漆眸深处却看不分明,如秋雨后青雾远山。直到戚白商恍回神来。她浅蹙了眉,却既未出声,亦未动作,而是慢慢吞吞地抬手,给自己搭上脉。

谢清晏略微挑眉:“戚姑娘,这是何意?”戚白商搭了十息,这才掀眸。

院门前,她终于动身走过去,只是同声音一样轻轻缓缓,透着点懒怠:“料想,会在此刻、此地见到谢……见到你出现在这儿,那我们两人之中,定是有一个有病的。”

说罢,戚白商也在石桌旁另一张椅子上落了座:“还好,不是我。”谢清晏低眸轻哂:“那当真万幸。”

骂人的话还被对方接得如此纯善,戚白商难能有哑口无言的时候。她垂眼想去拿桌上独她一人用的药茶杯盏。四下一扫,无所收获,最后戚白商福至心灵似的支了支眼皮一一谢清晏轻抬指骨:“你在找这个?”

薄胎的瓷杯在他微曲的指骨间翻绕过半圈,倒扣回桌面,又叫他指腹抵着,推来她眼皮下。

那人玉骨修长,肌理薄白而温润,除了虎口露出一点藏在掌心下的薄茧,竞是比那只杯盏的瓷色更细腻胜玉。

戚白商眼皮微跳,心虚挪开。

她有个连紫苏和连翘都不知道的小癖好一一极喜欢那些天生长得好看的手,骨相愈佳,愈能引她挪不开眼。

有几次给病人把脉略迟,根结便在此。

只是挪开后,戚白商给自己斟上药茶,不等抬杯啜饮,她的眼神又带点疑惑地转回来:“你究竟来做什么。”

“不是戚姑娘邀我前来?”

“我何时……”

戚白商一顿,回过神,放轻了声:“我只是叫紫苏传话,说你留下的鹤氅里,还落下了一块玉壁一一”

“可我不曾落下过。"谢清晏温声接了,还很自然地从另一旁取了只新的杯盏,放在戚白商还未落下的手前。

“若是戚姑娘寻到了什么,那便是戚姑娘自己的。”说着,他拿眼神示意她手里盛着药茶的纹银壶和他的空盏。戚白商只觉这人当真有病,微微磨牙:“这是药茶,不是茶。”谢清晏颔首:“我知晓。”

…你就不怕里面有毒?”

“戚姑娘不是神医么。有你在,我应是死不了的。”对上谢清晏那副端然坦荡的神色,戚白商缓缓吸气,又吐息。“虽然很想叫谢侯体验一番苦楚,但我毕竟是个医者,做不出借药害人之事,"纹银壶的莲花纹壶盖被她扣上,“谢侯身上有伤,不宜用此药茶一-既不肯认下玉璧,那谢侯,请回吧。”

戚白商起身,抬手向院外示意。

谢清晏刚含笑要说什么,忽眼神清冷地侧了侧眸。那一瞬锋锐撕破温柔,险露出几分霜寒似的冷冽来。一一院落北墙外。

几声沉闷重物落地之声,间或掺杂上破风的锐鸣。戚白商微微顿住。

她又想起了那日在护国寺见到的,那一刹那的谢清晏。会是她错觉么,还是真正的他呢。

不等戚白商想通,那人落回眸,神色如常,只是周身却有几分沉凝。戚白商蹙眉:“谢…”

“嘘。“谢清晏抬眸,凝钙着她。

“″

戚白商的不解,在下一刻身后极轻的落地声时,转为背脊一瞬窜起的凉意。她攥住腰间垂挂的香囊猛然转身一一

一名有些眼熟的男子正跪地回禀:“公子,解决了。”“嗯。“谢清晏轻叩了叩指骨,眉眼温润,“哪里来的,便送回哪去。”“是。”

在那人应声时,戚白商终于想起了:“你是那个,婉儿在琅园出事的那日,来院中代云雀向我传话的小厮?”

脑海里始终忽略的细节,在这一瞬猛地衔起。她回身,陵向谢清晏:“难怪,云雀在琅园见到我时那般意外,因为要他回戚府通传我的并不是云雀,而是你!”

谢清晏微垂了眸:“上京各府皆有暗探,戚家并不是例外。”跪地的密探有些惊愕地抬头,望向戚白商。这种像是解释一般的话,竟是从谢清晏口中吐出,对他来说无异于石破天惊。

可惜戚白商显然并不领情,她气极,反轻声笑起来:“骊山,琅园,戚府,护国寺一一谢侯对我的性命当真执着。我能活到今日,该多谢谢侯几次手下留情,是么。”

谢清晏垂扣在石桌上的指骨微颤了下。

一两息后,他并未答,掀眸看向跪地未离的“家仆”“还有事么。”那一眼如常。

却叫密探立刻惊低下头:

“公子,府里传来消息,赐婚圣旨已经到了,请您回去接旨。”“…退下吧。”

“是。“这声应下,家仆转身,几步轻踏,身影便越过围墙,消失在视线里。戚白商恼然望着,停了两息,她刚回身,却见谢清晏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刖。

那人就停在她身前咫尺处。

清长的影将她覆裹。

“你方才,以为是我派人杀你?“谢清晏垂眸,扫过她悬在腰间的香囊。不知怎地,戚白商被他那一眼望得有些心虚。她不甘示弱,轻挺起胸脯:“谢侯三番五次威胁我性命,难道我有此防范,不应当?”

“……应,当。”

翳影遮过了谢清晏长眸深处,字字清缓温润,却又沉同嚼骨。戚白商越发觉着暮色凉了,绷着在他眼皮底下没示弱退身:“圣旨都要到了,谢侯还不回府领旨,是想落个怠慢忤逆之罪吗?”“怠慢忤逆,何罪?“他慢声抬眸。

“自是死罪。"戚白商刚想勾起个冷然轻哂。却见身前清影蓦地伏低下来,如暮天将倾,而他轻声作笑:“我若死…”戚白商僵定住身。

最后寸余,那人停住。

眸里如墨云漆海,堪堪悬抑在倒灌前最后一弦:“免你担惊受怕,不是正合心意么?”

戚白商:“一一”

他恶人先告状!

可惜不等戚白商反驳,谢清晏已正回身去,就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戚白商微微咬牙,决计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要走向屋内。身后那人低声,似信口问道:“胡姬投毒案,戚姑娘不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戚白商步伐蓦地停住。

“那名胡姬余毒在身,昏迷多日,刚清醒那日,大理寺便执意接管,却无力照看一-几日前,她已死在了狱中。”

谢清晏缓步走近,“哦,戚世隐与你走得极近,应当告诉过你了。”明知是饵,戚白商还是不得不回身:“谢侯查到了什么。”见她那点薄凉冷怒一下子就褪去,仿佛又乖顺下来。谢清晏轻狭长眸:“你拿什么来换。”

“戚家一一”

“暗探?“谢清晏笑了,温其如玉,“你看到了,我不缺。”戚白商咬唇,蹙眉思索数息,无果。

于是她更气了一一

怎么想谢清晏都是什么也不缺,偏还要为难她。“谢侯想要什么,直说吧。“戚白商没什么表情地仰脸,冷淡陵向他。恰对上了谢清晏始终垂望着她的眼。

其深如渊海。

“…欠着。“谢清晏蓦地侧身,转向外行,“两日后,未时,在此等我。”“?等你做什……”

话音未落。

那抹雪白已经越过墙顶,消失不见了。

戚白商蹙眉停在原地,久久未动。

那人掠走的院墙角落,细长的蛛网织笼起天光。网孔间,日月轮转,昼夜交替。

两日转眼便至。

“姑娘,您当真要穿这一身出去啊?”

连翘给戚白商束好革带,退开两步,皱着眉上下打量。戚白商也迟疑地低着头审视一一

她身上是一件天青色蜀锦外袍,绣金丝云纹,纳边的针脚细密精致,革带镶玉,还垂悬着一条玉佩,一看便价值不菲。哪哪都好。

唯一问题,这是件男子装束。

“这当真是谢清晏送来的?"戚白商犹疑扭头,问紫苏。紫苏沉默点头。

戚白商有点不适应地抬手,去摸自己用玉冠扣起而未束的长马尾:“他到底要做什么。”

连翘叹气:“总觉着来者不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姑娘,咱不去不行吗?”

戚白商轻叹了声。

胡姬被人狱中灭口,这条线索已经算是断了,兄长虽然应承她,回来之后再作彻查,但一方面她不想过于劳烦他,另一方面,届时时过境迁,怕是线索更剩不下多少了。

谢清晏既然那样说,想来定是查到了什么。事关母亲之死的秘毒,便是有人直钩钓鱼,她也不得不咬饵了。不等戚白商对连翘解释。

“咚!”

像是一颗小石子砸在了窗牖外。

房内主仆三人一惊,戚白商回眸:“看来是来了。”“姑娘,府中为贺圣旨赐婚谢、戚两家之事,连续三日的夜宴还尚未结束呢,今夜是最后一夜,你可别回来晚了啊!"连翘忙提醒。“前两日不曾召我,今日自也不会。”

戚白商拿起桌上帷帽,“你们守好家。”

“屋……对了姑娘,你出门小心!“连翘扒着门提醒,“这两日上京不太平一一安家前天一早,府门外被人丢了好几具无名无姓的尸体,到现在京兆府还没查出点蛛丝马迹呢!”

院中的戚白商闻言一停。

想起什么,她望向身侧,心口微微紧跳了下。【哪里来的,便送回哪去。】

那人说此话时,就坐在那方石桌后,信手拈着茶盏,低声慢语,温其如玉。好一派琅玕无瑕、霁月清风、圣人君子。

就跟此刻站在院墙下,如沐春风地含笑望她的那人一模一样。这会刚好停在了谢清晏面前,戚白商越想越是栗然,几乎有一种调头回屋的冲动。

可惜,晚了。

悬在腰下的玉佩晃荡,叫那人修长如玉的指骨勾起尾穗,托在掌心,似把玩赏看。

在戚白商露出退意时,流苏向后滑过他指骨。在它将从他掌心逃脱的最后一刻,却被谢清晏蓦地攥住。他向前一拉。

戚白商瞳孔惊睁,扑向前,被谢清晏扣入怀中。“得罪。”

那人道歉,却单手攥着她束腰革带,将她的挣扎悉数扣在身前,而他踏墙借力一一

“‖‖〃

失重骤至,疾风掠侧,戚白商险些惊叫出声。院墙外。

戚白商死死闭着眼,按在谢清晏玄色长袍前,根根手指抵得发白,可偏偏指尖又紧攥着那人衣襟。

一时看不出是推向外还是拉向内。

谢清晏低眸望了两息,才轻叹了声笑:“又死不了,你怕什么。”戚白商猛地睁眼,退开两步,吓得没了血色的脸苍白而抑着薄怒,眼尾轻扬如蝶翼。

“谢侯爷马上封侯、白商怎比得了?”

“今日出门,你只能称我兄长,不能喊侯爷,"谢清晏含笑,“戚可为七,我便唤你,七弟?”

戚白商听着这个古怪称呼,勉强接受。

谢清晏抬手,一指巷口那驾马车。

“请吧,七弟。”

戚白商望着那人背影,雪袍长垂,涓尘不染,渊清玉絜。可偏偏……

“那些人,是你杀的么。”

谢清晏缓停住身,并未回眸。

戚白商轻攥紧手指:“我并非指责,也知你是为婉儿安危,才愿护戚府安宁。安家死士若为虎作低,取死有道,只是……“只是觉着残忍,是么。”

那人低头笑了。

“戚姑娘医者仁心,一生只会救人,偏偏,我是个只会杀人的。”谢清晏终于回眸。

过巷子高墙的光从他肩后拓落,一半明如雪,一半暗如墨。而他站在明暗交界,神情看不分明。

“可戚姑娘信么,"那人低声似颤似笑,“我若慈悲,早作白骨了。”漫长的寂静后。

戚白商垂眸,双手交叠,她认真地低头,屈膝,朝他缓慢而掷地有声地作了礼。

“我信。“她说,“谢清晏,是我错了。”谢清晏怔在了那一礼里。

数息后,他才叹然一笑:“你总是如此…

“?“戚白商茫然直身,“如此什么?”

偏偏那人却不肯再说。

他回身走到马车旁,为戚白商掀起帘子:“上车吧。”“哦。”

跟过来的戚白商有些不习惯地扶起男式外袍的袍尾,跟着便对没有踏凳的车驾犯了难。

以她的腿长,和这车驾的高度……

戚白商把衣袍继续往上掀起,就准备爬上车驾一一像是错觉地一声低叹。

戚白商还不及反应,手腕便被那人攥住,跟着腰身一紧。下一刻,她人就到了马车上。

戚白商:“?”

“哦,"谢清晏衔上她眼神,清声,温润又敷衍地补了一句,“得罪。”戚白商”

直到进了马车,落座下来,戚白商终于想起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谢清晏望着窗外,低笑了声。

“那名胡姬归属的胡商团,此次在上京中落脚的地方,湛云楼。”戚白商松了口气。

听起来,至少是个颇有墨香的正经名字。

半个时辰后。

戚白商站在马车前,隔着白色帷帽的白纱,她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这座脂粉香扑鼻、红袖满楼飘摇的一一

青楼。

“它,叫湛云楼。”

戚白商回头,看向身侧戴着玄色帷帽的人:“你确定?”

玄色帷帽下,那人低笑了声:“不是你要我带你来的吗,七弟,怕了?”“……这有什么可怕的。”

戚白商深吸气,回想了下那些纨绔公子哥的模样,迟疑生涩地装作昂首相,阔步向内。

只是刚迈出去两步。

“哎呦!凌公子来了!快,快,里边请!"楼内老鸨远远迎了出来,笑得满面褶子,挥着方绢,热情地扑向了戚白商一一的身旁。

戚白商不经意地回眸一看,却蓦地僵停住。两息后。

谢清晏身前,刚昂首挺胸走出去的白色帷帽小公子嗖地一下回过身,险些扑入他怀中,细白指尖紧紧攥住了他的袍袖。谢清晏微微一怔,眼神微深,低眸望在她紧攥着他的手上。“七弟?”

“……你为何不提醒我。”

戚白商恼声却只能压到最轻,几乎是气音趴在谢清晏身前说话。她悄然指向身后,那个大摇大摆的纨绔身影。“凌永安一一”

“他怎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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