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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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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清名

董其伤怎么也没想到,进来后看见的竞会是这样一幕。即便隔着屏风,他都能感觉到,他家公子带着凉煞的眼神已然如凌冽刀锋般削了过来。

董其伤猛咳了声,忙回过身,拿魁梧身影遮住了身后一边作揖还一边探头探脑想要看个究竞的京兆尹,元启胜。

“元大人,在此稍候。”

董其伤面无表情地低头垂目,陵着被拦在身前仰头看他的人。“喔,嗯……“元启胜立刻识趣地收回目光,作正色道,“若是谢侯这会儿不便见客,那我们待会再来也行。”

董其伤瞪了假正经的小胡子京兆尹一眼,冷绷着脸道:“我家公子今日为护戚家姑娘,受了刀伤,刀上落了毒,这会儿正在疗伤。”“什么?!谢侯受伤了??!!”

元启胜原本假正经的调调立刻提高了一大截,险些冲了房顶,他抬脚就往屏风后跑:“这这这怎么使得啊谢侯爷!您怎么还亲自犯险呢?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莫说长公主殿下与驸马饶不了我,便是圣上也绝对会摘了我等项上人头啊!!”

元启胜惊起得突然,连董其伤都被他吓了一跳,竞没拦住,叫他从身旁漏跑了过去,直奔屏风后。

屏风内。

戚白商脸色微变,四下一望,却是连个暂避的地方都没。木制丝绢屏风上,人影扑近,就要冲过最后一道木栏一一红色官袍一角已经露出屏风侧。

便在此时。

低眸望着她的谢清晏似乎喟笑了声,他左手袍袖掀起,右手攥住了她手腕,轻轻一拉。

戚白商猝不及防,扑入他怀里。

宽广的袍袖带着昏昧覆下来,染着血腥气的雪后青松的气息,顷刻将她笼罩。

“元大人。”

谢清晏背对着屏风入处,微微侧颜,琨玉秋霜似的眉眼,却自温润里透出几分料峭春寒。

“谢某无碍,还请止步壁外。”

元启胜只来得及看见荡起的襦裙涟漪一摆,停躲在谢清晏清挺身影之后。他愣了下。

不及细看,他已经被沉着脸的董其伤作人肉屏风给挡住了。“元大人,戚家姑娘在为我家公子疗伤。”停在门外,戚世隐原本正皱眉打量庐舍内杀手留下的狼藉痕迹,闻言蓦地一顿,他抬头直直望来。

“哦哦,瞧我,"像是刚反应过来,元启胜忙退后两步,“得罪得罪……下官实是忧心谢侯安危,一时失礼冒犯,万望谢侯勿怪。”话间,元启胜退将回去。

他捺了两下小胡子,又不放心地踮起脚,回头问道:“戚姑娘千金玉体,才女之名名扬上京,下官早慕贤名。不想今日二姑娘陪夫人来寺内上香,竞受了歹人惊吓,不知可伤着了?”

屏风内。

戚白商蹙眉,拨开他袍袖,抬眸凝向谢清晏。却见他也正低眸端视着她。

这样定了两息,谢清晏慢条斯理地垂下袍袖,一根根松开指骨,解了对戚白商手腕的禁锢:

“她很好,不劳元大人多虑。”

揉着手腕退开的戚白商一僵,扭头看向谢清晏。他明知京兆尹是错将她当作婉儿一一

却不否认?

元启胜毫无所察,松了口气擦汗:“那就好,那就好。既如此,还是谢侯养伤重要,我与戚大人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那一揖还没下去,就被旁边伸出来的手猛地拎住了。元启胜莫名其妙扭头:…戚大人?”

他压低声不解。

戚世隐冷冷盯着屏风后,忍了一忍,才垂眼作礼:“听闻谢侯亲卫已将作乱歹人拿下。依大胤律法,京畿乃京兆府所辖,今日元大人既来了,还请谢侯将人交给他。”

不等元启胜插话,戚世隐又扣住对方,直言道:“审理之后,若案犯与勒州赈灾银案有关,自该转交我大理寺,并案处置。”“……”

元启胜跟被强摁着咬了口烫手山芋似的,一时吐吐不出,咽咽不下,憋得脸色涨红。

最后他只能恼瞪了戚世隐一眼,也朝董其伤赔着笑,作揖回来。屏风后,谢清晏温声如玉:“自然。”

董其伤也毫不意外,直接拦着二人,朝门外抬手:“此事公子已安排好了。两位大人,随我来吧。”

“哎,是是,叨扰谢侯了…

元启胜拽住了皱眉欲言的戚世隐,蚬着笑快步走出去。直到踏出支离破败的庐舍,跟走出了阎罗殿似的,元启胜这才长松了口气,脸上笑容一垮,他扭头看向戚世隐。

“戚大人你……唉!”

顾忌董其伤走在前面,元启胜没说什么,只无奈地一甩官袍长袖,翘着两撇小胡子,走下了庐舍外的踏跺。

戚世隐冷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屋内屏风,这才跟了上去。走出去两幢屋舍,三人拐过长廊,刚要再下踏跺,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女子轻唤。

“兄长?”

戚世隐停住,回过身。

望见了戚婉儿与她身后刚合上的房门,戚世隐迟疑:“母亲可还好?”戚婉儿道:“受了些惊吓,不过没什么大碍,如今已休息下了。”戚世隐颔首,正要作声。

旁边忽然探出元启胜不解的动静:“戚大人,这位是?”戚世隐一顿:“舍妹,戚婉儿。”

“哦原来是婉一一”

元启胜僵住,几息后,他扭头,手颤巍巍指向身后来处:“这位才是名动上京的才女戚婉儿?那,刚刚屋里那位是谁??”木雕屏风被甲士推开,戚白商面覆云纱,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等甲士退到屋外。

戚白商这才回过身,蹙眉望向谢清晏:“即便谢侯对婉儿有意,方才也不该将错就错。如此虚言妄行,并非君子所为。”谢清晏系上腰间束带的指骨一停,眉峰凌冽,他漆眸轻抬:“什么?”戚白商当他是在装傻,更蹙紧了眉心:“你那般承认,若被京兆尹传将出去,必会损及婉儿清名与闺誉。”

谢清晏听明白了。

他低声迤笑,神态松懈下几分疏慵冷淡:“清名?”不等戚白商作答,谢清晏单手扣着腰间玉带,似踱步上前,挑起而凝向她的眼神散淡,却已是气势迫人。

“我以为,整个上京传言,以她或征阳为我正妻之选,其中与戚婉儿有关的,该是你庆国公府造势…”

他清声沉缓,似笑而非地停下了。

朝着戚白商,谢清晏低低俯身,语气温柔又漠然:“莫非,是我误会了?”戚白商原本绷着未退。

此刻却有些忍不住,她偏过脸,不去看那人伏低下来,逆光而近慑人的漆眸:……那并非婉儿本意。”

谢清晏低声薄哂:“那是我本意么。”

“戚家不顾儿女清名,亦不问我意愿,一意孤行。如今,却反来问我要她的清名,戚姑娘,你这心…是否生得太偏了一点?”戚白商无言以对。

此事上,确是戚家理亏。

“还是说,“谢清晏从她心口提回眼帘,淡声含笑,“戚姑娘更愿让旁人瞧见,你与我这个传言里的未来妹婿,在此纠缠不清、解袍相见?”″‖″

戚白商着实未料到谢清晏此番孟浪之言,惊得她回眸仰他,一时张口失语,半响才气出话来:“谢清晏,我乃医者,治病救人、问心无愧一-我何时与你纠、纠缠……”

谢清晏上前半步。

戚白商话都顾不得说完,连忙后退,薄肩撞上了门板。谢清晏低声轻哂:“问心无愧?那戚姑娘躲什么?”“你尔……”

戚白商简直要气晕。

好在此时,董其伤去而复返,尴尬地停在了完全不能遮挡的破烂门窗外。他挪开视线,闷声闷气地:“…公子。”

笑意如潮褪尽。

谢清晏神容散淡地直回身,瞥向门外的董其伤。戚白商终于得了一隙喘息余地,她攥紧药箱夹带,矮身向外:“谢侯既已无碍,民女告退。”

不等谢清晏应声,戚白商已经跟只小松鼠一样,飞快消失在门外夜色间。自上京相逢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般灵活,半点不似往日柔弱慵懒。谢清晏无声望着。

他想起了一些从前的画面,忽有些了然,难怪在见到云侵月送来的小像之前,他都没能认出她来。

除了不知历经何等身世变故外,她与小时候那个活泼话多、鬼灵精怪的模样,已是大不相同了。

唯一不变的,是磨去浮华伪饰后,她骨子里那种绝不肯服软的倔强与坚韧。戚白商……

戚,夭夭。

谢清晏垂低了眸,眼尾叫烛火落拓,竟也显出几分真情实意的温柔来。董其伤只觉着触目惊心,连忙低下头:“公子,按您提前做好的安排,尚未死的那些杀手单独关住,已经交给京兆府了。”“安家伏在林中的死士如何。“温柔叫薄凉取而代之,清冷月色覆过他眉眼。“活捉五人,另外三人在交手时未能来得及,叫他们寻机自尽了。”“五个,也够了。”

谢清晏闲抬起手,翻看着自己修长指骨,拿绢布拭去指间血迹。失血叫他眉眼懒怠,冷淡也难掩,“你带上一队人,今夜就将他们送回骊山。待明日,我亲自提审。”

“是,公子。”

董其伤习惯性应声,刚要转身,忽愣住了。他茫然回头:“公子,您今夜难道不带上大家一起走吗?”“你方才未听到么。”

谢清晏掀起眼帘,神色峻雅温和,“我的医者提醒过了,我是病人。病人便须静养,今夜怎能舟车劳顿?”

董其伤:…”

这确是病得不轻。

“何况。”

谢清晏瞥过屋内狼藉血迹,眉眼微寒:“安家为了灭口狗急跳墙,难保明日戚家女眷归京时,路上不再生事端。”

董其伤张大了嘴巴:“您不会是打算……”“明日,戚家离寺,"谢清晏温声回眸,“归京沿途,便由我带玄铠军亲自护送。”

董其伤……”

翌日清晨。

护国寺外,戚家车马排成长列。

与来时不同,每一驾马车两侧,都森然立着手提陌刀、覆恶鬼面甲、着玄明铠的魁梧甲士。

另有两队紫鬃马轻骑,缀在列尾,护佑在那一驾执御赐仪仗、四角坐落龙子神兽像的金纹华盖辇车后。

“竞,竞劳驾定北侯亲自护驾,这……这实在是…站在列队马车旁,宋氏激动得声音都带颤。她又是惶恐又是喜悦难抑地转回来,看向身前丈外。褒衣广袖的雪袍公子眉眼疏朗,清隽如玉的面上盈着浅淡笑意,言行举止皆是渊懿而端方,远观亦是一派皎皎君子之貌。望着那道清绝侧影,宋氏拉了拉戚婉儿,低声嘱咐:“待会侯爷过来了,你可定要好好道谢,知道吗?”

…是,母亲。”

片刻后,谢清晏与送别的护国寺主持言谈过,回身,走到了并肩的宋氏与戚婉儿面前。

“戚夫人,戚二姑娘。”

“谢侯爷,你身上本就有伤,今日竞还劳你为婉儿在寺中多留了一夜,实在是叫我戚家过意不去啊。”

宋氏面上如此说着,眼底笑意却是遮都遮不住的。谢清晏似无察觉,温言如初:“昨日之事,本便是我疏漏失察,累及了戚夫人与戚二姑娘。为防歹人再来生乱,护送二位归京,也是谢某分内应当。”“侯爷这话说得,当真见外了!婉儿?”

宋氏回过头,眼神用力地朝戚婉儿暗示了下。戚婉儿为难地憋红了脸,几息后才轻声带颤地弯了弯膝,执闺阁女子见礼:“婉儿谢过侯爷昨日相救。”

“戚二姑娘客气,不必多礼。“谢清晏温声,颔首还礼。又是宋氏一番客套推阻后,最终,母女两人还是在谢清晏的目送下,上了列队中的戚家马车。

门帘放下后。

宋氏从那道转身回驾的清影上挪回了眼,笑意难以。旁边伺候的管家嬷嬷更是喜笑颜开:“恭喜夫人,恭喜姑娘!”宋氏假装不觉:“恭喜什么?”

嬷嬷笑道:“还不是夫人要多一位大胤朝内当世无双的乘龙快婿了?我看定北侯与长公主殿下一般,绝对是属意于婉儿,否则怎么会亲自护送我等归京呢?″

宋氏假意严肃:“嘘,可不得胡说。”

嬷嬷哪能分不出宋氏神态,立刻继续吹捧道:“婉儿姑娘便放心吧,这门亲事,我看已是板上钉钉。有谢侯美意,就算是征阳公主亲自来了,也别想争了去!”

宋氏叫管家嬷嬷哄得心花怒放,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摆了摆手:“旁的不说,这两日我见了方知,定北侯不愧春山公子名号,确是温其如玉、君子无双之姿啊。”

宋氏不知想起什么,笑里带上阴翳。

她扭头看向戚婉儿:“婉儿,这等机会,你须得把握住了。另外,以后少叫那个戚白商到谢侯爷面前碍眼一一她生就一副狐媚勾人的模样,谢侯爷何等渊清玉絜的圣人君子,怎能容她入眼!”

与此同时,最后一驾华盖辇车前。

谢清晏虚扶长袍,踩上踏凳,他眉眼尽是温和渊懿,如美玉无瑕,与辇车前的驾者低声道:“出发吧。”

“是,侯爷。"驾者扬鞭。

谢清晏回眸,弯腰,步态清和地勾起帘子,踏入辇车内。帷幔重重,在他身后掩下。

而谢清晏直身,望向了辇车角落一一

面覆云纱的女子斜靠在车内,眼尾沁红,垂在身侧的纤细手腕正被一道金链铜环扣着,锁在车内金属格栅上。

她许是挣扎过了,此时鬓发与衣衫微微凌乱。听到声音,她侧眸望来。

“谢、清、晏。”

戚白商眼眸含着薄怒,恼声喑哑:“你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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