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做人的第十四天
“蛊毒种在身体里，最后必然失控。苗疆那些大蛊师也没有往身体里塞这么多虫子的。”
左若童斟酌着用词，和缓诚恳，堪称用心良苦：“早日移除，早日恢复健康正常身体。性命修为终究是一切的根本。”
“你想学习蛊虫，可以把它们养在外面，似冲和长青不是帮你挖了一个虫坑吗？”
“那就让它们死，等你长大了，经脉骨骼强健，还想要，再养新的。”
“但你能得到更健康的身体。”
“师父，我不想。”诸伸缓缓眨眼，“这是我的东西。”
甘蔗没有两头甜，但他就要两头甜。
诸伸道：“有没有害，由我说了算。”
挺丑的。
吃亏的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件事情必须要听我的，就算你不高兴，我也要将你身上的蛊虫取出来。”左若童打算强硬一点。
之前诸伸和他大闹，他冷静下来想想，觉得的确是自己的错，便也认了。
左若童暗中运气，紧紧盯着诸伸，做好强势镇压的准备。
左若童低头沉默了半晌。
“会哦。”
“来，蠢徒弟，给为师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从没有侵蚀过内脏！”
左若童眼皮一跳，猜到他可能是装的，但还是没有真的动手。
挨打是不可能挨打的，诸伸宁可先砍自己一刀，也不想被别人打。
左若童气笑了，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你我好好谈谈。”
“我曾经觉得你沉稳，成熟，不像是个孩子，但之后你又……”冲动易怒，甚至自己砍自己。
左若童本来想自己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脾气秉性，但越看越看不明白，索性不纠结了，直接问。
诸伸沉默看着，窗外下起雨来了。
冻雨洒窗。
“有人将人分成四类。”
“二，有术无道，不知道为何而活，但某种能力出众。”
“四，有术有道，知道该去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做，一辈子值得。”
“但我觉得，提出这个分类的人，太傲慢了。”
“是觉得这类人不可能出现，还是不在意这类人。”
有道，指这个人清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目标清晰。无术，指这个人能力不足，或者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达成想要的结果。
左若童没有说话，他听出来这不是一句问句。
“您大概自谦，觉得自己是第三类。其他人，应该觉得您是第四类。”
想通天，但脚下却根本没有路。
逆生三重的目标就在那里，却清晰地看着自己止步不前。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绝望，更煎熬了。
目标太大，梦太远。
哪怕是百年之后的张之维，那也只是绝顶，而不是飞升的神仙。
“路就在脚下，是清晰的路，而且还是自己可以走上去、不扎脚的路。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好人生。”诸伸道。
左若童挑眉，听得津津有味，反手一巴掌拍在小孩的脑袋上。
“哈！我让你谈谈你自己，你点评我、点评别人倒是挺起劲啊。”左若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笑道，“还一口一个王八，胡言乱语，和谁学的，这么狂妄。”
“那就证明，我想得很清楚，看得很清楚，目标清楚，判断力不弱于那些大人。”
“我想留下那些蛊虫，它们不会影响到我。”
那黑泥明明是黑色的，却看起来晶莹剔透，如同墨玉一样。
这份蛊毒，只有毒，没有蛊。
左若童面色不善。
诸伸想了想：“要是当初药婆婆看见这东西，绝对会把我扣住不让我走。”
十九种蛊虫毒素混合产生的王蛊。
诸伸点头：“原始蛊是将各种蛊虫的毒素，种在人的身体里，相互吞噬混合，最后有了抗性的内脏，养出来的。”
蛊师养蛊会把诸多毒物放在同一个池子里，让它们相互吞噬，最后剩下的胜利者，便是蛊师需要的凝聚了诸多毒素的蛊。
诸伸道：“我就是原始蛊，原始蛊也就是我。”
“有一个地方师父一直弄错了，蛊身圣童不是受到蛊虫侵蚀，是自己在侵蚀自己。”
如此，便会形成蛊身圣童这种人间悲剧，自己被自己杀死。
但诸伸的练蛊方法根本不是药仙会的正规流程，每一步都是他在自己身体里造了一个不受影响的新平台，让那些毒素更好地结合。
这也是一般蛊师将蛊种在身体里的流程，先练出来真炁，然后种蛊。
所以诸伸的原始蛊，根本不是诸伸的肉体，而诸伸的一部分真炁。他隔开了肉体和蛊毒，从一开始和那些毒物互相吞噬、厮杀、沾染毒液的是他特意分出来这部分的真炁。
他说完，睁大了眼睛，看着左若童，眼里写满了‘信我，信我’。
“哎——”
他勾了勾手：“来，我今天有空，和师父多说说，介绍一下你的那些宝贝。”
雨落屋檐，滴滴答答，一问一答的声音从窗户缝传出来。
“它叫小蓝，可以增加真炁。”
“它叫大红，可以治疗简单的外伤。”
“这个叫灰仔，可以让师兄睡……不，让人睡觉。”
左若童看了看那些黑压压，在他眼里差不多的虫子，又看了看好像捧着宝贝的小孩，沉默了几秒，点点头，没有扫兴。
另一点倒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真喜欢养虫子。
左若童寻思，哪天找个小猫小狗，正常的小动物，让这孩子试一试？
左若童说完，心里浮起一丝奇怪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左若童顿住了。
“逆生三重又不是什么不能外流的机密。”左若童下意识反驳，“不如说，我希望会的人越多越好……”
左若童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了。
诸伸的回答理直气壮，一个磕巴都没有：“为了装可怜，混进名门正派里面啊。”
他又卡壳了。是了，他又能怎样……
“不怕，我都说了，师父要么一巴掌把我打死，总之绝对不会赶我出师门的。”诸伸平静说着，木木呆呆的眼睛里，竟然被左若童看出来几分猖狂得志。
被这小子设套套牢了！
左若童就只能捏着鼻子，看这个小子猖狂。
什么抄书罚杂役，不痛不痒。
打骂得重了，还要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想不开捅自己两刀……
这么大一个祸害，在他眼前乱转，他无法处理，还赶不出去，只能放着添堵。
“我宁可烂在三一的地里，也不要改换门楣。”他大声剖析自己的真心，可惜面无表情，让可信程度下降了不少。
他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但有几分真，足够了。
药婆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