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曹桑实心道果然如此。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露犹豫之色,道:“祖母,我不愿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姨娘正病着,我只想要好好照顾姨娘。”
“更不必说姨娘还活着,我认了旁人当母亲。”
孙老夫人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狐疑道:“你是因姜姨娘生病,所以才不愿意?”
曹桑实犹豫片刻,点头称是。
他总不能说不愿刚穿越身上就背负着三百万两银子的负债吧!
孙老夫人愈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略一沉吟,就道:“姜姨娘的病,我也听人说了,得贺大夫医治这么些日子仍未有起色,反倒越来越严重,想必已是无药可医,病入膏肓。”
“若你愿意同意过继到东府,我老婆子会请秦院判替姜姨娘看病。”
“秦院判的医术,你也知道,不说能起死回生,可许多不治之症到了他手上却能柳暗花明。”
“你觉得如何?”
曹桑实:“……”
有点心动怎么回事。
他知道他一直求而不得之事到了孙老夫人这儿,也就几句话的事。
他小脑袋瓜子转得很快,历史上曹颙去世后,曹頫被过继成曹寅与李氏的嗣子,年纪轻轻的他成为新一任江宁织造。
这人虽才能出众,但因临危受命,对公务并不擅长,再加上后来这人站错了队,将曹家推向深渊,曹家才落地抄家的境地。
若说后来雍正帝的发落针对有一半原因是因曹家的亏空,那还有一半原因则是曹家上了八阿哥的船,向来锱铢必较的雍正帝哪里会放过曹家?
就算自己拒绝了孙老夫人,来日曹頫走上老路,他一样没好日子过!
穿越而来的曹桑实原想着治好姜姨娘的病,母子二人找个机会离开曹家,但来到大清的时间越久,他越发觉得此事不大可能,就算顺利曹家,他们孤儿寡母该如何生存?还不如……他带着曹家上下几百口人走上正道。
转瞬之间,他就已改变主意。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果然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一抬眼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抬眼对上孙老夫人,轻声道:“不过以母亲的性子,就算秦院判治好了姨娘的病,母亲也不会轻易罢休的。”
“到了那时候,孙儿住在东府,养在伯母名下,若姨娘有个闪失,根本无法顾及。”
“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孙老夫人点点头,心知他并未像方才那样一口回绝,足以见过继一事尚有回旋的余地,“那你还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曹桑实认真道:“在孙儿看来,先叫秦院判给姨娘治好病,然后,叫姨娘假死离开曹家。”
“当然,姨娘只是一弱女子,这么多年连西府的大门都没跨出去过,她假死之后免不了要祖母派人照拂……”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这一老一小已达成共识。
孙老夫人也承诺曹桑实,会将自己名下的一个小庄子给姜姨娘养老,不仅会拨几个丫鬟婆子过去,就连护卫也不会少。
到了最后,她老人家更是道:“就算有朝一日我老婆子死了,你长大了,在东府站住了脚,谁还敢为难姜姨娘?”
“你是个聪明稳重的孩子,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清楚。”
聪明稳重?
曹桑实对这话心存怀疑,他勉强与前两个字沾边。
至于他这身体的主人,也就勉强与后两个字沾边。
不说别的,就说他这具身体的主人,看的绣像,没几天就忘得是一干二净,显然这脑子不太好使。
正当他准备委婉与孙老夫人提上两句时,就听到有个小丫鬟站在门口传话。
“老夫人,二夫人带着五爷过来了。”
孙老夫人道:“叫他们进来吧。”
很快。
常二夫人就带着曹頫走了进来。
常二夫人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模样端庄秀丽,浑身上下恨不得被珠宝首饰堆满,笑眯眯的,不知道的人见了定以为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她一进来,那不喜的眼神就落在了曹桑实身上。
“哦,原来桑实也在这儿啊!”
曹桑实起身道:“母亲。”
常二夫人不喜几个庶子庶女,在曹家是人尽皆知。
也就在孙老夫人跟前,她愿意装上一装,装模作样叮嘱曹桑实几句天气冷要注意身子之类的话。
紧接着,她便看向孙老夫人道:“母亲,頫儿这孩子孝顺,知道您病了,便记挂在心里。”
“所以我便今日带他过来看看您。”
曹桑实这才注意到常二夫人身边的曹頫,曹頫也就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唇红齿白,很是好看,今日他身上穿了件滚毛边簇新的石青起花八团袄,脖子上挂了个金项圈,很讨喜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曹桑实冲他咧嘴一笑。
谁知他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扭过头去。
曹桑实:“……”
好吧,他们现在是竞争关系!
曹頫母子打小就在常二夫人手下讨生活,可比曹桑实会来事许多。
如今他已关切上前问起孙老夫人近来身子好些了没,又拿出自己这几日的功课来给孙老夫人看,逗得孙老夫人眉眼中隐隐带笑。
相比起来,一旁的曹桑实就像小傻子似的,索性他很快就告辞回去了兰畹。
姜姨娘听说此事后自激动的泪如雨下,直说老天开眼,更是道:“……莽儿,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既是老夫人提起,就一定能成的。”
“大夫人,大夫人……虽性子冷清,但向来孝敬老夫人,以后你去了大夫人身边,定要乖乖听话,莫要顽皮,知道了吗?”
她边说边掉眼泪,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伤心。
寻常都是当娘的为儿子打算,可她倒好,是一味的拖累儿子。
“姨娘,您别哭了,您本就病着,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曹桑实替姜姨娘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珠子,低声道,“这件事您莫要对外说,谁都不能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以后我会时常去庄子上看您的,若你想我了,也可以差人送信给我,我去瞧您。”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玉树就说秦院判来了。
秦院判一来,兰畹上下的人都清楚这是孙老夫人的意思,一个个是震惊不已,直议论难道真是自家小主子的不要脸打动了老夫人?
秦院判一进来,曹桑实就忙站起身道:“秦院判,您来了。”
“既老夫人已经发话,我自然要走这一趟的。”秦院判神色如常,但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也不枉费你姨娘生你养你一场。”
略寒暄几句,他就上前给姜姨娘把脉。
他与贺大夫的说辞一样,直说姜姨娘是积郁成疾。
但不一样的是,他却说姜姨娘还有得治,直说贺大夫的药方子过于保守。
到了最后,他更是道:“……我先开个药方子吃上十日,十日之后再换个调养的药方,换药方之后姜姨娘得每日下床动一动,若这样一直躺着,对身体是百害而无一利。”
“按照我那调养的药方再吃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没有大碍,只是得好生养着,莫要多思多虑。”
“好,您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曹桑实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眼里更是亮晶晶的,“秦院判,您可真厉害!”
他都想好了,等着姜姨娘去了庄子上,就叮嘱姜姨娘日日养花种草,一日日下来,不仅能够强身健体,还能叫姜姨娘胃口大开,何愁身子好不起来?
秦院判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曹桑实便亲自送他出门。
不过半日的时间,整个西府都知道了秦院判替姜姨娘治病的消息。
常二夫人气的又砸了一套茶盅,命人将黄妈妈喊来骂了个狗血喷头。
黄妈妈心里是有苦说不出,直说自己会弄清楚此事。
黄妈妈从正院一回来,就直奔曹桑实屋子而来。
此时的曹桑实正坐在书房。
他的小书房布满灰尘,但他却顾不上这些,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到底有什么生意能快速赚够三百万两银子!
他正想得出神,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扭头一看,这人不是黄妈妈还能是谁?
“哟,这不是黄妈妈吗?说是你先前病了,没有三两个月好不了!”
“没想到妈妈这病好的还挺快的呀!”
黄妈妈一愣,只觉眼前这娃娃与从前不一样呢。
但她耳畔回想着常二夫人的责骂,务必要她弄清楚今日之事到底是老夫人一时心善还是有意抬举曹桑实,如今她只能舔着脸道:“六爷说的这叫什么话?”
“奴婢纵然在养病,却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您与姜姨娘,一听说姜姨娘有幸得秦院判医治,就赶快过来看看。”
“姜姨娘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定会没事儿的……”
直至此时,她仍没将眼前这个五岁半的小娃娃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多虚与委蛇几句,话里话外皆是打听之意。
天已黑透,窗外寒风呼呼。
曹桑实对上黄妈妈那双期待的眼睛,却是大大打了个哈欠,道:“妈妈的问题太多,我实在不知道先回答哪个,索性就先不回答了吧。”
“我有点困了,要回去睡觉。”
黄妈妈急得直跺脚,却不敢逼问太甚。
接下来几日里。
黄妈妈就像那赶不走的苍蝇整日围在曹桑实身边。
一开始她话里话外皆是打听之意,但见曹桑实不接话,索性打起感情牌来,话里话外皆是若她不弄清楚这件事,常二夫人就饶不了她。
曹桑实见她说的眼泪婆娑,实则心里却想的是:哟,在这儿装绿茶了?
巧了,他也是绿茶,而不是五六岁的小娃娃,根本不会上当,任凭着黄妈妈等人怎么说怎么劝,要么是装傻要么是不接话。
黄妈妈几日在常二夫人跟前挨了骂,不知道多着急。
曹桑实懒得搭理黄妈妈,眼见着姜姨娘身子一日日好起来,整个人面上也多了几分笑。
就在这时,他听说旁支家的几个孩子都已来到曹家东府,知道怕是过不了几日事情就能尘埃落定,便想着多陪陪姜姨娘。
这日一大早,曹桑实正陪着姜姨娘吃早饭呢,就有小丫鬟匆匆忙忙小跑了进来。
“六爷,姨娘,二夫人来了!”
曹桑实明显发现姜姨娘身子一僵,有几分紧张的样子。
怨不得姜姨娘这般紧张,实在是在她心里常二夫人就是那会吃人的老虎,说起来常二夫人上次登门兰畹还是她有孕的时候。
曹桑实却是自顾自喝粥,轻声道:“姨娘,您莫要害怕,有儿子在呢。”
很快,常二夫人就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这一刻,曹桑实才发现当日常二夫人前去萱瑞堂请安时还顾着曹寅尚在孝期,有所收敛,今日的常二夫人打扮的那叫一花枝招展,浑身上下皆是宝贝,就像后世的圣诞树似的。
更不必提她身后跟了十几个丫鬟婆子,她们一进来,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带这么多人进来,想要打架?
曹桑实心知常二夫人打算以势压人,与姜姨娘一起上前请安。
“夫人。”
“母亲。”
常二夫人微微颔首,边落座边四处打量一番,最后那眼神才落到姜姨娘面上。
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屑,说出口的话更是不大客气:“姜姨娘,起来吧,自大老爷去世后,我也没顾得上你们母子,如今见你们母子身子已好得差不多,我也能放下心来。”
“你虽日日待在院子里不出门,想来也听说东府想过继个孩子,我想叫頫儿养在大嫂身边。”
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吩咐。
毕竟在她心里,姜姨娘一向就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可惜,这次姜姨娘并未像从前一样言听计从,而是一味低头不语。
常二夫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姜姨娘就是一不安分的,面上装的是与世无争,实则却是一肚子算计!竟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她自顾自喝着茶,她身后的桂妈妈就上前道:“姜姨娘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心里对夫人不满?旁人不知道,奴婢却是知道的,在夫人心里,六爷与五爷可是一样的,毕竟六爷也喊夫人‘母亲’不是?”
“这当母亲的,谁不盼着自己孩子好?六爷性子怯弱,就算真养在了大夫人身边,也不讨喜,没得惹人厌烦,还不如一直陪在您身边,您说是不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受不尽的委屈……”
说话间,她已接过一旁小丫鬟递上来的小匣子,笑道:“这里头装着三百两银子,您先收下用着,若是不够,以后只管朝夫人开口就是”
曹桑实有点无语。
区区三百两银子就想买走他这个“飞黄腾达”的名额,是欺负他们母子没见识,还是在这儿打发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