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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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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杯弓影

他明知道,,姜嘉茉有难以启齿的渴肤瘾,还要这样无赖。裴京聿的臂弯,寸寸勒下去,像刽子手倒着拨弄红鲤滑腻的鳞,触手生温,叫她在缺氧里眩晕。

她抵抗不了,恍恍惚惚的颤,没骨头似地偎着他。他和她风月情浓时,讲浑话信手拈来。

现在,他说刺她的话,也如探囊取物:“他抱你没?”姜嘉茉仰起脖颈,连额发的绒毛都在难堪:“嗯。”裴京聿见她没否认,眉目匿进暗影,宛如绉纱垂帘,不见情绪的君王:“抱了哪里?”

他的机峰和审视,藤蔓一样绞杀下来:“你感觉呢?舒服,还是更痒。”他慢条斯理,消弭其他男人的痕迹,耐心到极点。姜嘉茉细声呜咽,呼吸都艰涩。

她耳朵发热。

姜嘉茉真觉得这个人能从她每一个毛孔,渗透到她的心里去。她毫无章法地摇头,眼泪盈盈说:“没有。”裴京聿轻眯上眼,凑近她:“摇头是什么意思?”他身上每一丝气流,逸着他荷尔蒙的麝香味道。男人不求甚解,牵强附会地引申道:“还是他一碰你,你爽到,连痒都分辨不出来了。”

姜嘉茉脊背贴附着他的胸膛,像嫁接而生的植株。她因为忌惮他,不敢妄动,难耐地蹙眉。

他垂眸睨她,细细观赏她渗出的薄汗:“现在爽吗。”沈公馆长廊处,黄昏时按例礼佛。

两柱红蜡尚未燃尽。

玻璃窗外,光晕绯红朦胧,昏蒙地罩在半空。微光照在裴京聿的眼瞳里,给他添上危险的魅惑意味。他宛如哈默尔恩的花衣魔笛手,讲出的每一个字,都招致诱捕的人,为他殉情。

裴京聿:“长点记性,只有我才能让你爽成这样。”姜嘉茉脑子生锈一样难以运转,泛着眼泪点头:“记得的…我渴…她太渴了,像搁浅的鲸一样,渴望他渡酒。裴京聿很有恶趣味,微舔她的唇,卷走酒渍,就是不吻下去:“渴肤还是渴水?好可怜。”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

姜嘉茉骨头酥软:“想喝,给我一点儿。”她像求他喂食的小狗,迷茫地眨眼,根本没办法分辨这两者的区别。裴京聿阴沉地笑了:“就这么渴?”

男人薄利的喉结像雪山,开口宛如冰崩:“这种见不光的病,是不是日日夜夜都在盼人玩你?”

姜嘉茉穿着白裙,像散落的云霭。

他裁的形状,就成她当下的模样。

他没说错一句。

她的确日日夜夜都在空中笼罩自己的月亮,好寂寥。她眼泪砸到他臂弯,似有白蒸汽:“我没想过…不要。”裴京聿把她裙摆的褶皱抓得簌簌作响,衣料下面她皮肤在颤。讲不明白是渴望,还是惊惧。

裴京聿就像捉住羽衣仙人的勒索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渴肤的?”他嗓音像钝刀厮磨:“上一部戏,和姓曲的小演员,抱了多少次?”裴京聿一遍恨到拉锯,一边让她融入怀里。似要把她的渴,她的痒,搅满他的涩,他的不甘一样浑浊。翩翩君子,婆娑如月,现在周身满生黑雾。他把嫌疑犯,一个个人提溜出来,声声质问她。“还是上两部戏,和你传绯闻的霍涂,杨昀忌,陈景寅。”“盛煦,宋卓远,周擎”

“江逢弗,傅沉,还是洪晞…”

他恨不得倒插檀香当凶神,把他们赶尽杀绝才罢休:“怎么你的男人,数不胜数?”

姜嘉茉在听到某一个名字的时候,害怕地发抖。她牙床磕碰,细微作响:“不要提。”

广袤无垠的海,漏气的救生圈也是求生希冀。她瑟瑟蜷着,往他怀里藏:.能数的。”

姜嘉茉探头,绸缎一样长黑发披满雪白脊背。“你是第一个。”

她红唇含上他的喉结,用舌逐那寸骨,融化雪线般,讨好道:“只记得你。”

“眶当”她被那人推倒,砸在木书架上。

书籍宛如千树万树遍布的梨花一样砸下来。白纸黑发,好绮丽。

孔孟中庸何须熟极而流,悉达多和鼠疫也生不出救赎之道。佳人适宜唐突,凶神值得安抚。

裴京聿太帅,也太会蛊。

姿神凛然的男人,蛰伏着欲。

他垂眼吻她的时候,睫毛居然在颤。

她心脏也跟着他的眼睫颤。

姜嘉茉绝望地想,心想他再坏,她也能没出息地爱一万年。逼仄的环境里,胯骨劈分,毫无阻隔。

她爱他,被掠夺也会折服,被胁迫也能倾慕。沈容宴进来之前。

裴京聿正在慢条斯理的玩她。

他的掌骨抚摸过她渴肤的每一寸,脚掌,锁骨,脊背。她脚踝踩在他的腹肌上,踢蹬着,央告他:“我…不要…不渴了…”裴京聿沉静地笑了一声,装作没听到。

他垂眸继续揉捏,爱不释手得要死。

姜嘉茉脱力地颤,侧身趴在地毯上。

她趁他不注意,鬼鬼祟祟想逃,悄悄往外挪几厘米,愚公移山一样执着。逃得远了。

裴京聿又钳握住她的脚,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拖回来一点儿。姜精卫努力填了很久的海,被她的造物主,一秒抹平。她本来就有点撕裂的胀。

现在见他不放人。

她都要急哭了:“还在别人家里呢,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裴京聿默不作声端详她片刻,启唇而笑:“他是别人?”他想要继续亵渎她的犯罪感,达到极致:“那我是自己人吗?”他摩挲她微红的眼尾,吊儿郎当道:“自己人,就应该欢迎我回家。1”裴京聿等她簌簌发抖的痛劲过去:“我敲了这么多次门,你不迎接下?”“你之前,给谁开过门?”

他真是宁失不经的好手,质问言论简直无.孔不入。裴京聿看着她脖颈,净白,细汗剔透的柔软皮肤。他垂眸,用唇怜惜地碰她锁骨的水光:“他们都很危险,觊觎你,说想进去躲雨。”

“我喜欢雨,所以不想带伞。”

他比烧穿肺腑的烈酒,更知道怎么让她内脏紊乱。裴京聿撩开她散乱额发,残忍又静谧地叙述:“我是新笋,流落到此。”他太会钓。

姜嘉茉完全不堪听,只能用手捏着书页。

手边上那册摊开的书页:“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白纸在混沌的地面,被她扯得皲.裂。

“只能在这里栖居,你的春雨潺潺,我才能活。”裴京聿吻她滚烫的耳珠,呼吸蛮横又绵长:“别弃置我,忍心看我枯死吗?"<_2

姜嘉茉心有芥蒂,不安地颤着睫。

她实在虚弱,弓起脊背。

裴京聿难以抑制,继续吻她,说,“生涩是暂时的,熟极而流。”他辛辣地提醒她,“没够…还要一点儿养分。”她只觉得为了笋的长势,土壤养分已经被汲取得荒凉:“我没力气了。”她话音刚落,房门被人轰然推开。

“砰通一一”

一声闷响。

来人是喝醉了的沈容宴。

他歪歪斜斜进来,靠着门边的钢琴架坐在地上,脚边滚着两个酒瓶,嘴里嘟囔着模糊不清的话。

“嘉嘉,嘉嘉。”

姜嘉茉紧张得发抖。

她被裴京聿裹在怀里,箍得几乎窒息,完全没办法细致听清。裴京聿使用人家的房间,占据了人家的女人。他偏生一副心安理得的恶劣模样。

裴京聿非要把沈容宴的喃喃低语,字字转述进姜嘉茉的耳蜗里。他复述道:“嘉嘉,这四年,我真正爱的是你,我对她根本没感觉。”可能听沈容宴说醉话,没这么惊心动魄。

但裴京聿转述时,气音性感的咬字。

姜嘉茉汗涔涔地听着。

她神思糊涂了。

她颤抖着偏头,想望向身后的人。

他怎么能借人家的口,讲出“真正爱的是你”这种话。沈容宴灌了自己一口酒,含糊不清接着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你干什么我都乐意。”“我和她从来就没有感情,如果她像你一样就好了。”裴京聿眼珠黑沉无光,看什么都是腐朽破败的,像月球背光的暗面。他喉间逸出两声笑,问她:“听他说这种话,感动到恨不得当场献身?”裴京聿就这样当着沈容宴的面,长指揽住她的后脑黑发,掠夺意味昭昭地吻下去。

沈容宴分明和他们不远。

他意识昏聩,还对她说着告白话语。

沈容宴安心小憩闭眼:"嘉嘉,我只想在这里守护着你。”裴京聿那个“春雨潺潺”的歪理,继续按图纸施工,毫无顾忌和休止。他向来擅闯禁区,警戒轰鸣也嚣张至此。

男人肌理流畅的臂弯,爆发力十足,把她一直搂在半空,也毫不费力。他垂眸,示意她看清那日撞车的疮痂:“认清楚,谁真正守护你?”姜嘉茉宛如杯弓蛇影般羞惭。

仿佛世间所有的道义礼法,都被他毁于一旦。他抬手扇燃千山万山的烈火,烹油烧花,烤焦她的每一丝神志。沈容宴山公倒载。

姜嘉茉细汗横陈,不堪入目。

而裴京聿的黑西裤锋锐垂坠。

最无羁的人,无视伦理,无视温良恭,偏偏最嘉正。半响,他们都听见,沈容宴沉睡的呼吸声。裴京聿动作稍缓,充满节制意味地笑了下:“他睡着了?”他一笑风神俊雅,为春归惹动嗟。

裴京聿掌骨从姜嘉茉膝下过,托住了她的尾椎,从满地纸张里穿过。两人来到琴凳上。

他们和沈容宴几乎近在咫尺,只有一架钢琴的阻隔。她惶恐地小声叫,又怕吵醒沈容宴,满脸是泪痕:“你要做什么,你别犯病!”

她用被他桎梏的脚背,孱弱又用力地踢他,央求他:“不能这样,不可以。”

他没停,衣料摩挲的细小寤窣声,简直是点燃她神经末梢理智的引线。裴京聿寡廉鲜耻地笑了,兴致盎然地扶正她的脖颈,观赏她风揉雨练的惶惑。

他好似冷冽的冰,险要的峰,攀岩的信众如何带好保命符,也要忍受山难的恐吓。

裴京聿覆手囹圄,毫无道德地困惑道:“嗯?你被这样玩,他怎么不守护你了。"<2

他真是她的九九八十一难,载她过河,也要险恶的侧翻。三十五部真经,都被水浸没,印在石上,再无转圜。他锋利又美,让她坐在腿上,还要支起长腿踢打他烂醉如泥的朋友。但她彻底坍缩在他身上,毫无形状:“你别伤害他。”裴京聿嘲讽意味十足,踩沈容宴的小腹,笑问:“你不和她梁上燕了?”他非要破碎沈容宴对她的每一寸绮怀:“他睡在别的女人身边,也满脑子想你。”

裴京聿拱形的眉弓阴影覆在她面上,如芙蓉花下阴翳生:“姜嘉茉,还是你就喜欢浪荡情种,穿花蝴蝶,只迷恋你的这一套话术?”他举着公平槌,像等待判决她无期罪,“你很喜欢,女人不止你一个的男人?”

“沈容宴结婚了,你还对他朝思暮想,求之若渴。”裴京聿完全有不近人情的道德标准:“原配的忠贞,该被你们践踏受难?”她在他怀里,被山祠的钟磬,敲得悲鸣咿呀。裴京聿有点山河宝相,垂眸脾睨脚下的人。他抬头,望向姜嘉茉,顽劣地嘲她,“你这么坏,是应该被惩罚。”她意识到。

一一之前说的全都一语成谶。

裴京聿真的钳握住她的手,在他绷紧的衬衣上,并蒂连枝地写,她和他的名字时。

她呼吸急促,小声尖叫。

他火上浇油,启唇笑:“裴京聿三个字,怎么写,需要我手把手教你?”姜嘉茉宛如牵线木偶一样,彻底崩溃了。

她抚到他指骨上有把玩枪.械的薄茧,好萧飒的贵气。她遽烈颤了一下,恳求道:“………你放过我吧。”她趋避着他绵里藏针的训诫:“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不要伤害他了。”沈容宴也不适地"呃鸣"地翻过了身。

“他是谁?"裴京聿惯常善于黑白颠倒:“刚才说了那么多男人,你选中的哪个做′他。”

姜嘉茉黑发颤颤垂下,潺潺春华流泻。

她顺着他,小声安抚:".没有他,没有别人,没有。”姜嘉茉在惊惧和被完全消耗力气中,昏厥了过去。她眼下有白露,细碎挂在鼻梁上。

她三魂七魄不在了,彻底没了意识。

裴京聿用西装把她裹紧。

他苍白的额上,神经牵痛。

他站起来,铮铮宛如金玉成玦,有刀峰入鞘。男人踢了下沈容宴,衔恨而笑,“她心在你那儿,但人我要定了。”裴京聿的影子,倒坠在漆黑光滑的钢琴表面,称得上静影沉璧。他低唇咳嗽一下,嗓音冷澹澹的:“少装佯做势。”他望向沈容宴,妒得眼红:“我做恶,你无辜,你真会当善人。”孙云岫只留了位丰台住家的司机陪同。

她处理完传媒公司的事,独自驱车去姜嘉茉的小苑。下午到达姜嘉茉家的时候。

孙云岫在楼下绕了一圈,连个外卖餐盒都没看到。她忧心忡忡地扶楼梯上楼。

推开门。

孙云岫看见姜嘉茉,软绵绵地蜷在床榻上。姜嘉茉的手机屏幕摔碎,掉落在床尾,还在轰鸣震响。她的头发散落了一床,露出一点莹白的耳朵尖。她睡眼惺忪,却警惕地缩成一团:“是谁。”“是我。”

孙云岫心疼地捡起手机:“怎么不接电话,品牌方这边的邀约,有工作室处理。”

她坐在床榻前:"但是私人的电话应该接一下呀。”姜嘉茉撑起身,瑟着肩:“我不想接。”

她把手机拿过来,垂眸给家里人打了几个电话:“妈妈,我今天会回家。”还没等孙云岫反应过来。

姜嘉茉用裁眉剪,把电话卡剪碎,扔进垃圾桶。屏幕上标红的几十个未接电话,悉数变成无信号的灰。孙云岫看到她脊背上的吻痕。

她眼睛泛红问道:"嘉嘉,你又招他了。”“和七年前一样,他喝醉酒又犯浑?”

姜嘉茉只记得当时似水波荡。

她自己被吞没其间:“他没醉。”

姜嘉茉撑起身:“他只是没当一回事,占有欲作祟。”她脸埋在绸缎软被,任由黑发凌乱流泻。

她昏迷了半天,一早上的梦完全光怪陆离。梦里山高水长都是那个人。

她又怕又爱,心里火烧火燎的恐慌。

这样恐怖又危险的情人,不是人人都能遇到。姜嘉茉恳求道:“孙姐,我想推两个访谈,回家好好过年。”孙云岫寻思当时张菡回来,连站都站不住的往事,果然并非空穴来风。越是鸣珂锵玉的公子哥,越是有让人枉断兰因的恶劣。孙云岫点头:“你去年无缝拍了三部片,是应该好好修整。”她柔声安抚道:“宝石的卖家是东南亚的富商。”“年末公司签了三四个能抗剧的小花,咱们慢慢筹划,一步步看吧。”姜嘉茉穿好外套:“公司是大家的心血,创业不易,个人的爱恨事小。”她拿了把透明的伞,想要挡住细雪。

她和孙云岫走出去,锁好门:“宝石不重要。我会还清他,和他再无牵扯的。”

当时,她在他胳膊上写的号码,卡号被她剪碎销毁了。从此两人再无联系。

那人薄肌青筋的触感,却像戒不掉。

在她的回忆中缠绵交煎。

何处春阳不断肠。

她不想再被他使坏对待,还痴心不逾。

姜嘉茉想,她再也不想做尾生抱柱,在洪水溺亡的耽恋者。暗恋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裴京聿,全世界最坏的情人。

她想,“我不知道,第多少回,想要彻底放弃你。”北京年末的初雪,像针脚一样细细密密。

家里一如既往温馨,芝麻绿豆的小事都充满香烟火气的甜蜜。姜家也是艺术世家。

姜嘉茉的爷爷姜典是中央话剧院的副院长,奶奶是知名舞蹈家。父亲是导演,母亲夫唱妇随,给他做了三十年监制。两人微时也是同学情谊,从制片厂扶持相伴,在圈内小有名气。她有个在国际时装杂志做首席策划的漂亮姐姐,姜稚雨。姐姐有个相伴多年的圈内老公,邵千兹。

两人恩爱了很多年了,有女儿“只只"在念小学。即使姜嘉茉捧着柏林银熊奖回家,也是家里受宠的小姑娘。回家真好,采光好。

地毯有阳光温馨气味,长久宜居。

她观看爸爸陪爷爷下棋,帮他们泡明前雨后养茶宠:“你们棋逢对手呀,战况好激.烈!”

姜嘉茉坐在椅子上,惬意看青绿茶叶在热气中舒展:“多喝水,谁的茶先泛白,晚上奖励多吃一只大青蟹。”

姜嘉茉给妈妈调制糖醋排骨的霜浆。

她浑身蹭到酥酥的糖霜味,笑声很甜:“我馋这一口好久了。”闲来无事。

她和侄女只只玩换装贴纸小游戏:“花冠不搭诶!还要加一个腿袜!”家里艺术氛围很浓。

没有夸张的金玉装饰,全是毛笔写就的诗文山水。爸爸写春联的时候:“小满,你不是喜欢宋词吗,来让我们的小影后露一手。”

姜嘉茉写错了,也不会被批评。

奶奶鼓励地笑:“我赶明儿带出去,到北海公园,跟着我跳舞的老伙计,一人送一张。”

茶几光洁如新,桌椅也擦得锂亮,器皿物件整齐工整摆放。因为没有宠物,沙发的边角干净松软,散着淡香。除夕早上。

姜嘉茉在家里的小水池,绕来绕去,看锦鲤是否长大。她垂眼吹烤白薯的热气:“嘶!好烫好烫。”姐姐在旁边笑:“你姐夫说你碳水吃少了,特意给你选的最大的。”平常这样的香甜的白薯,妈妈常烤。

姜嘉茉童稚时,看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就特别馋。今天她吃了几囗。

姜嘉茉感觉很想干呕。

这种不适很难抑制,姜嘉茉没多想,怀疑是蹲久了,大脑有些供血不足。窗外落雪,她回房间的时候,习惯性滑了下手机。看到这几天有很多十位数,带美国区号的未接来电。对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姜嘉茉垂着眼,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里。

回到餐桌边,奶奶正好舞剑回来,在摆放剑柄。爷爷戴着老花镜,看央视新闻的重播。

他偶尔会看到当年去军区做剧团慰问表演,探望过的战友。对此,爷爷总是格外骄傲。

新闻的画面抖动。

他们在电视前,看到接见俄方党执政人,陪同的人群中。有一位眉目煊赫,贵气昭昭的上位者。

男人在宣读"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发言词。爷爷赞叹道,“裴泓文是真君子啊,堪断世局如切脉搏。”他无限怅惘:“当年我扮演过他,拍摄他的日常。”“我和他坐卧同栖了小半个月。”

“他为国为民,简直堪称殚精竭虑。”

“裴泓文周末两点才卧,四点最早起,还要玉楼赴召,去天津开会。”姜嘉茉难受地靠在沙发脊背上,胃里翻涌。她哼了一声,第一次呛道:“裴泓文多伟大,经天纬地,命世之才。”“他从不会好好做家教,后辈歪曲得什么似的。”爷爷愠怒,骂她妄语天上人:“他儿子裴世磬,裴羡清,哪一个不是十年磨一剑的大人物。”

奶奶也帮腔,说:“嘉嘉,国家大事不是纸上谈兵。你在背后嚼舌根,可不是乖孩子。”

姜嘉茉喝了口蜂糖水,捂着小腹烦躁不已。“他们是挥斥方遒、金尊玉贵的天上人。”她咬住下唇,收敛情绪:“我就遇到了一个不做君子的混蛋!”“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姜嘉茉"唯当”关上门,跪坐在卧室的小卫生间干呕。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委屈。

姜嘉茉眼扑棱棱往外冒,她听见″裴″字就犯恶心。姐夫在一旁给只只扎小辫儿,有点茫然地探出脑袋问:“你们在聊什么,把小妹气得回房间了!”

姜稚雨用小奶锅热牛奶,笑了笑:“你还不知道这丫头,裴二霁月光风耀玉堂。她发痴,想和人家地久天长呗。”

爸爸摇头失笑:"裴京聿吗?”

“他大哥裴衔羽不是找了央广一把手的长女,母亲在第一秘书处。“他们要联姻,只会找有影响力的发声喉舌。”他分析道:“我们这种家庭,只有文化人脉,消遣有余,威慑不足。哪儿敢去攀附天恩?″

姐姐姜稚雨特别护食。

她可以置喙姜嘉茉。

但她接受不了,别人说她妹,配不上谁:“政经文,不是应该齐头并进吗。中国有几个柏林影后?”

爷爷摘下老花镜:“你这就陷入意识缝合主义的伪命题了啊。”一家人吵闹完了。

下午又温馨地说说笑笑。

下完棋,开始张罗晚饭。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年夜饭细腻丰盛。

姜嘉茉还是没什么胃口。

哪怕爷爷给她道歉:“嘉嘉,你别和我这个老爷子计较呀。”姜嘉茉糯糯应着,没得到什么缥缈的安慰。妈妈端来酸萝卜老鸭汤:“你爱吃这个。”姜嘉茉小口抿了一点汤。

她还是闷得难受,酸水翻涌。

再好的教养,姜嘉茉也撑不住,下了桌,挂着泪痕冲到厕所。姐姐和姐夫对视一眼。

姜稚雨忐忑不安地问:“嘉茉这个状态,和我当年怀孕差不多,也是闻到什么就吐。”

忧心忡忡的妈妈汤舒雅,守在卫生间门外。她端着热水,忧心忡忡地:“稚雨,你胡说什么。”汤舒雅语气很郑重:“你妹妹还没对象,怎么可能怀孕!”姜嘉茉干呕得难受。

她回忆起和她命中克星,相处的那个晚上。第二天,她昏迷了快一天。

后来被孙姐送回家,也懒懒地做什么都没有力气。演员职业常有夜戏。

姜嘉茉身体不太好,平时本来月经就容易推迟,这次更没有放在心上。想来上次来月经,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一号的事。姜嘉茉心口像是被月亮啃噬了一小口,簌簌地凉。这一个月,本来以为剪碎号码,她就和那个人再也瓜葛。没想到她新换的号码,也有陌生电话,持之以恒的打进来。万一要是真有了他的小孩。

那个恶劣的男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坏,继续逼迫她,玩弄她。姜嘉茉撑身,站起来走出卫生间。

她裙摆飘摇,有点曹衣出水的静美。

姜嘉茉指尖颤抖:“你们能不能不要问了。”她扶着额头:“我心里很乱,我想上去休息一会儿。”“好。“妈妈站在旁边搀扶她。

爷爷奶奶也担忧地坐在光晕里:“小满,你别着急,先睡一觉,有事儿叫我们。”

侄女只只见她不舒服,也乖巧地往她兜里塞牛奶糖:“小姨,吃糖糖。”姜嘉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捂住小腹,心里一阵一阵下坠。她和裴京聿的每次邂逅。

她都是引颈待戮的羔羊,被他勾勾手指就招过来,拿着他的画报,梦撰一段风月琳琅,肖想和他的传奇。

所有人都在告诫她,齐大非偶。

俗人窥了机缘,才可得他见一面。

他热衷杀机四伏的危险游戏,雷霆雨露随心切换。她攀云梯和他见上一面,然后摔落下尘泥,伤痕累累。她揉了下肚子,筹划去医院检查。

万一里面有裴京聿的宝宝。

不敢想配上那个人绝色的五官,孩子多好看。姜嘉茉心里酸楚阵阵。

她想起七年前在异国的街头,惶惑地购买避孕药。她摸摸肚子,柔声告诉它:“虽然你晚来了七年,但妈妈和他,还是没可能的。”

窗帘拉开一小缝。

雪色下,姜嘉茉的眼泪明箔箔地晕化在枕上。她很美,黑发垂下,带淡淡哀愁的模样,更是漂亮。姜嘉茉靠着床头小憩了片刻。

她被手机的震动惊醒,带着不谙世事的头昏。她闭着眼睛接起电话:“喂,您好。”

电话另一头。

对方倏地笑了,有点桀骜不驯地反问:“我这么好,你干嘛躲我?”姜嘉茉的瞳孔骤然缩紧。

她慌乱地想要挂断电话。

没想到误触了扬声器。

裴京聿咬字闲适,却带了几分昭彰的危险和轻佻:“挂了就能逃吗?你往下看。”

姜嘉茉不受控制地心跳加速。

她惶惑地赤脚从床上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儿窗帘,就像新娘揭开头顶白纱。

姜嘉茉的心像湍流里的一叶舟。

她恍恍惚惚,后退了半步。

裴京聿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打着黑伞站在楼下。他静谧又冷冽地蛰伏在那儿,把一小截路都衬托得贵气十足。不知道已经在窗外站了多久。

雪覆盖了满伞,他脊骨似谡谡长松。

男人冷白手指,撑得伞柄匀亭,垂落的指节上有一抹猩红,青蓝烟雾给玉石镶边一样美。

他的漆黑眉目匿在雪中,沉晦难明。

男人瞧见她怯生生地偷看他。

他扬唇笑了,道:“学会欢迎我。”

裴京聿散漫又绅士意味十足地说:“或者,我能让他们求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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