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东风
姜嘉茉从未忤逆过他。
她很快发来视频。
画面颤动了一下。
图像里,先是露出一小截纤细似白玉的腿。
很嫩,泛粉的皮肤圣洁又美丽,遍布吻.痕。
细小绒毛都勾人发昏。
姜嘉茉颤抖着手,小幅度挪动到肋骨的皮肤处。
她紧张时,渗出的细汗,也好孟浪,溶溶添细浪,点点湿芳尘。
她想了想,带着呜咛的抱怨:“...他很坏,没疼惜我一点儿。”
J静默地笑了。
他惯有沉淀长久的从容,问:“他是你选定的结婚对象吗?”
姜嘉茉心都不敢乱跳了。
——“主人帮你,和你在意的那个人结婚。”
几个月前的历史遗留问题。
男人轻描淡写的问询,在她心底卷起滔天海啸。
姜嘉茉心里痒了下,酥酥的。
她像只蜕皮的竹青小蛇,想用软尾缠他。
世人皆知窄门难入,齐大非偶。
如果她不能跻身成为他的唯一,无需过早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不是。”
姜嘉茉试探着,说:“他的女人又不止我,就像我的男人也不止他一个。”
裴京聿能想象她秾红的眼,羞涩到乱颤的睫。
他静默着,观赏自己咬噬的痕迹。
嚣张,放肆的暧昧痕迹。
——分明归属于他一个人。
可她偏不照着标准答案,圆谎。
仿佛她真出轨,去找别的男人,施予抚慰。
屏幕白光把他照得真绝色。
他面无表情,金灯香火,不破不动,有点不入世的慈悲。
J:“他的女人不止你?”
裴京聿端然蕴藉的一个人。
可是狠起来,不管是不是自己,都践踏。
他笑:“这种不入流的脏东西,你也要?”
他说:“好好找,找个把你庄重放在神龛上的。”
想起两人六年前,荒唐潮湿的那一晚。
何止这一晚。
姜嘉茉神经末梢崩溃了。
她的眼泪沾到吻痕上,就像春露泅湿桃花地。
她声音发抖,问他:“...你有过,把人庄重放在神龛上吗?”
话音刚落。
姜嘉茉的一滴泪砸下来。
J没了旧日煊赫的寡情。
他沉静瞧着她,薄白的双眼皮动了下。
他说,“有。”
-
姜嘉茉和宋卓远的cp热度,在不断发酵。
冬至,午餐后。
姜嘉茉在休息室睡觉。
走廊暖和,群演们没有单独休息区,经常聚在那里小憩。
今天姜嘉茉半梦半醒,偶然听到几位群演姑娘,在走廊聊八卦。
“听说,张菡从新加坡回来,还带回来了裴先生的西装外套,还找来西装的保养师傅,上门来取呢。”
“刚才啊,她在给裴总的秘书打电话,说想找机会还给他。”
“菡姐就是眼光不错,她去年投资的酒吧,是不是在濮院蛮红火的?”
“听说夜晚氛围好,也很私密。他们应该约在那里见面吧。”
姜嘉茉把脸埋在臂弯里,安静听了很久。
她搭在膝盖上的小绒毯,滑落在地。
“抱膝灯前影伴身。”
没来由,她感到一阵孤独和沁凉。
不管有没有镁光灯,她连眨眼频率,都会控制。
这一次,姜嘉茉却无法自控,呼吸困难。
她没头没尾冲出休息室,沿着料峭寒冷的长廊一路飞奔。
好寂寞。
她眼泪不受约束的往外冒,简直难以抑制。
她就算不断地压下去。
他的名字也会从心里冒出来,往喉咙的地方涌。
姜嘉茉站在城楼的拐角处,一个人远眺了很久。
——“你有过‘庄重捧上神龛的人’吗?”
——“他说,‘有’”
她想知道,他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想,他也会在爱里,辗转反侧,最后得到那个幸运的女人,如愿以偿吗?
寒影初回长日至。
姜嘉茉恍了神。
她模糊地想起,和孙姐讲过的旧事。
七年前,在敦煌鸣沙山。
她们一群女生,被选去总政歌舞团,做表演。
歌舞剧团一进阳关,就遇到了沙尘暴。
骆驼受惊,一行人被困死在沙漠里。
姜嘉茉身体很弱。
刚到西北。
她就得了支气管炎,并随着几天的缺水,感染了肺病,高烧不退。
晚上月色沁凉,平沙千里,细碎砂石被照得惨白。
上面派人来,帮她们治病,叫她们依次集合。
于是,团里几个女生,穿着厚衣服,在旗台下等待。
情况紧急。
军医告知副团,说这种病要留守治疗,这里的药物实在缺乏。
裴京聿当时正在陪同欧盟大使,参观敦煌。
这个陪伴父辈慰问军属,意气风发的青年,注意到他们的困境。
他向他们,施以援手。
来人肩宽腿长,英隽,沉稳。
他冷静判断:“别着急,我现在向民航提交飞行计划。”
他一出现。
姜嘉茉的心上像被重锤了一击。
好巧。
这人,她是认识的。
今年,她暗恋他的第三年。
由于生病,她攀爬直升机很艰难。
姜嘉茉裹着月白披肩,手指无力,微微地颤。
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裴京聿挑着唇,托了她一把。
男人力道舒适,温热触碰,稍纵即逝。
她温顺得像小羊羔:“谢谢哥哥。”
后来,姜嘉茉不知道,他有没有扶过其他女生。
单是往这里想想。
她就觉得心口绞痛,比混沌的肺,还疼的厉害。
他偶然地随手施恩,她竟然想要独占。
那个夜晚。
他开飞机利落破风,搭载病患,飞过黄沙遍野,去市区医院检查。
同行女生初次坐私人飞机,再加上获救,都在欢呼。
透过私飞的广播。
裴京聿的声音,沙沙灌进她耳膜里:“安静。”
他笑道:“不然我随机选一个人,做亡命鸳鸯。”
他向来肆意妄为,对肤浅的示好不感兴趣。
他不缺对他示好的异性,被怀春都要玩命刺激。
女生们都觉得他坏,被吓得噤声。
唯有姜嘉茉,怀着一种隐秘、想要尖叫的心情。
她高烧不退,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微微笑了起来。
她在昏迷前,长久凝望他的位置,脉脉的。
她在心底对他说,“让我做你的亡命鸳鸯。”
裴京聿才是,应该被庄重放在神龛上的人。
她想要得到他。
三年,三年又三年。
一晌比一晌贪婪。
-
周末,姜嘉茉和宋卓远在雾海餐厅用完餐。
两人步行回酒店的路上。
酒吧街正在布置场地,像是为了欢迎贵宾。
蝴蝶墙萦绕鲜花,从二楼悬挂下来,水波纹灯照出一圈圈涟漪。
宋卓远邀请她,进去坐坐。
他以为姜嘉茉会拒绝。
出于意料的,姜嘉茉想了下,说:“好,反正今天还早。”
楼下舞池,音浪阵阵,二楼是餐吧。
三楼露天清吧,绿植掩映,墙上挂着黑胶和CD。
两人随意找了一个清净位置,落座。
姜嘉茉今天穿得素净,黑裙,狐白围脖。
长黑发拨弄到一侧肩颈,宝石耳坠光焰昭昭。
她很美,有点祸水的端倪。
两人甫一落座。
姜嘉茉右侧前方,有白光乍现。
她早料到跟拍不会消停。
她动作迟疑了下,笑了笑,抬手取了宋卓远盘子里的小面包。
姜嘉茉放到红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宋卓远热情地抬起盘子递给她:“嘉茉,你刚才没吃饱吗,要不多点一份。”
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甜蜜氛围。
姜嘉茉:“不饿。”
她悄声道:“有人拍着呢,我俩贯彻到底吧。”
说完,姜嘉茉眼睫微微颤了下。
她貌似不经意,望向前方。
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
酒吧晕濛的光线里,隔三四个卡座有几个人。
张菡和穿流苏裙的女演员,正笑着说什么。
她们的不远处,坐着裴京聿。
他今天穿的很随性,黑色连帽立领拉链外套,冷白皮,眉骨深邃。
长相很周围人有距离,贵公子气质十足。
隔着螺青色的皮革和横断,掩映的绿植。
裴京聿狭长眼睛微微眯着,视线下压,沉晦又危险,落到她的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姜嘉茉慌张地蜷了下脊背。
他的目光,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岌岌可危,要把她钉在墙上。
姜嘉茉想起两人之间的孽缘。
她只觉得,不要在大庭广众下,招惹他才好。
她紧张地扯回视线。
就在这时。
一截薄白的腕骨伸出来,横贯着插进她和宋卓远之间。
那人指节上夹着烟,有点施舍意味,抵到宋卓远的唇边,“借个火。”
宋卓远见是熟人,规矩地从上衣口袋里掏火机,给他点烟。
裴京聿那只手,青筋脉络清晰漂亮,停滞在姜嘉茉眼前。
白雾缭绕,如鬼如仙,像是地狱冥火引诱回头的欧律狄。
男人心安理得地享受完,顶流明星伺候他打火的待遇:“刚才在聊什么,易餐而食,真好玩儿。”
他没抽,懒洋洋捻在手上,径直落座到姜嘉茉身边:“你们继续。”
远处一片哗然。
他之前的卡座,秦稼轩,董思明,楚舟。
陪同的女明星。
包括他的保镖和助理,似乎都想大动干戈,过来陪他。
只有姜嘉茉,并不想当众和他扯上关系。
她想起,城楼上的眼泪。
想起他回答的“有”,却没有珍惜她的第一次。
姜嘉茉侧头望向宋卓远:“这个人我不认识,我们去隔壁坐。”
她一起身,高跟鞋太细没站稳。
姜嘉茉撑着他的膝盖,跌到他的怀里。
裴京聿就好整以暇的笑着。
观赏她像被地球引力拉扯来回的行星一样失序,陨落。
男人掌骨横贯在她的侧腰,扶她拢向自己:“帮你回忆一下我?”
她裙摆卷边,露出白盈盈一截腿部皮肤。
裴京聿不动声色,整理好她走光的地方,“渴肤症不难受吗。”
她被他圈在一小块地方,眼睛湿润地仰脸看他。
裴京聿弯唇笑了下,放低声音说:“那天,是怎么主动抱我的。”
趁她在他膝上。
他的指腹缓慢地隔着衣料,沿着她的脊背,勾勒山水画轮廓一样剐蹭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遍布暗涌,暧昧横生。
“别厚此薄彼。”男人把他的食物,递到姜嘉茉眼前。
他讲话没头没脑,垂眸睨她:“难道他的更好吃,让你努力加餐,勿、念、‘妾'?”
最后一个字,咬得好欲。
仿佛他是“妾”。
被负心的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恨透了他的训诫癖。
更恨透他步步为营的以退为进。
姜嘉茉心神不宁,从他怀里起来。
她起身艰难地推开他,磕磕碰碰往前走,坐到和他隔了几个横断的位置。
男人端坐原位,见她望过来。
他举止倜傥,懒怠扬起长指,给她炫耀他手掌上,挂着她解开的狐白围脖。
裴京聿沉静地瞧着她,冲她笑。
那一刻,仿佛他手上的不是围脖,而是挂着拴在她脖颈上的锁链。
姜嘉茉扭头背对他。
女生一个人孤单坐在那里,脊背伶仃。
她的衣领被摘掉围脖,领口有点儿散。
光线笼得她脖颈皓白如雪,招人一捏就化。
某人可怜的模样,真难拿。
剐得他,简直心痒难耐。
裴京聿的朋友看不上这里的龙舌兰,私下里准备了九二年的鸣鹰赤霞珠。
一瓶六位数。
他选了瓶最醇香的一瓶,命人醒好,给她送去。
裴京聿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没人敢拒绝。
他唇边噙着笑,恍若赔罪一样礼遇周道:“占了人家的位置,不换点好处?”
秦稼轩心里腹诽,“哥,您倒是真大方,豪掷一万倍,来买她一个位置。”
他最会场面应酬,嘴上赔着礼:“嘉茉最会品酒,‘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是这酒的幸运。”
裴京聿黑沉的眼睛,掠过秦稼轩。
长眸微眯,就像日暮惊得野凫乍起,一样恶劣。
他咬字不经心地淡,问,“怎么着,你见过?”
秦稼轩拍到了马腿上。
他心里豁风一样透心凉,连忙转移注意力,道:“盛煦捧她演的那部《春与人宜》。”
“我们一群人去镰仓拍的。”
“那时候,嘉茉把‘十四代’清酒当水喝,还会唱‘贵妃醉酒’呢!”
“四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哥您是金尊玉贵的大忙人。天南海北到处飞,哪儿关心我们私下这些风月逸趣啊。”
裴京聿眼眸变沉,没来由地涩。
他洁白额梢青筋跳了下,掌骨瞬间绷紧。
“拿走吧。”
隔着几个横断,响起了一个轻柔温吞的声音。
姜嘉茉对酒保礼貌笑笑:“我喝不惯这种酒,给我倒一些朗格多克的白葡萄酒就好。”
她有点怅惘,又很温柔,像融入了情思脉脉的回忆里。
周围人注意到姜嘉茉,软硬不吃,真把这边一群人视作无物。
他们也都不敢,再去挑起矛盾。
姜嘉茉是影后。
不是蒙着绛纱的琵琶,不是掌上珊瑚。
她的确有选择的傲气。
董思明和楚舟,对视一眼,同时小心翼翼的望向裴京聿。
他们心里惴惴不安。
谁敢刮眼前这位的金佛面,无异于自讨苦吃。
裴京聿不着情绪,移开视线。
仿佛他根本无所谓,她是否接受赠予。
酒吧的灯光对他也很厚爱,漱冰濯雪似地撒下来,照得他眉目愈发清灰绝色。
他撑着下颚,用长指旋转玻璃杯里的冰玩。
浮冰撞玻璃,叮咣作响,搅乱心绪。
半晌,他缓缓道:“不知道这种酒,又是和哪位知己寄情。”
这边,姜嘉茉有点可怜地垂落着眼睫。
她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眼前这瓶朗格多克。
——那个人一定听到,她选了这种酒。
六年前在南法埃兹,他施予她的一瓶白葡萄酒。
其实想起来,自己多年的执念,也蛮可怜的。
也是,他十一位的宝石,都能随手赠送。
怎么可能把百来块钱的酒,放在眼里呢?
姜嘉茉心脏像被小刀剐蹭一样,钝疼。
自己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
她想,也许裴京聿还是想不起来,他们第一次做.爱的事情。
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那晚的人,是自己。
或者“被庄重放到神龛上的”,真是另一位幸运的漂亮姑娘。
她闷闷地饮酒,只觉得郎格多克的味道,和六年前一样酸涩。
酸得她五脏六腑,被拧紧了,搅碎了。
姜嘉茉把脸,别向无人看到的阴影处。
她的脸上挂起琉璃帘,眼泪扑棱缓落,好似“拂菱花如水”。
她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的脆弱。
“嗡——”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是隔空投送的接受提醒。
姜嘉茉瞳孔闪烁了下,踌躇要不要点接受:“不会是那个人吧。”
“会不会,是他想起来了什么。”
“自从六年前删掉好友以后,自己还没有加过他,只可能用投送联系了。”
姜嘉茉咬唇思索了一下,心里甜滋滋的。
她怀着莫大的惊喜,手指触到【接收】
绝对不可能是裴京聿。
——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
一张一张。
全是盗摄的方式,从座位横断下面,拍摄的,她的腿部照片。
照片上,还有白色的正楷字。
[女神,你的腿好美,想你踩我的那里。]
[你穿着丝袜,我能舔一年。]
[真想你的腿沾上我的*,被我日日夜夜抱在怀里]
姜嘉茉有点失态地颤了一下。
她脸上血色褪去,瓷白像纸,虚弱无助,被光都能照坏。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涩情狂。
曾经刚出道。
为了站稳脚跟,她也演过风月片,有过桃色逸闻,收到过很多亵.渎她的情信。
但现在和当时不同。
现在,她有勇气保护好自己。
她咬紧牙关站起来,观察拍摄角度,带着敏锐沉静的判断。
二楼餐吧和这里的楼梯相连,楼梯东南有拐角。
一群男人近乎嬉皮笑脸,盯着她的位置。
这几个男人,看到姜嘉茉望向他们。
他们兴奋极了,更嚣张地呲大牙笑。
多么清冷俜伶的美人,想把她弄脏的渴望,达到极致。
甚至有人,对她下流地,从V字中吐舌头。
好荒谬。
哪怕眼前的女人,是公众人物。
他们也仗着自己是第一性,肆意向她表达无耻。
姜嘉茉看到那么多男人。
她身体哆嗦,还是绷直了脊背,一步步地朝着他们走过去。
灯光下,这些人的影子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面容坚毅勇敢,毫无惧色。
“谁投送的照片?立刻删掉。”
“不删掉的话,我立刻以性骚扰罪报警,并起诉你们。”
楼台上青竹猗猗晃动,绿影参差,苍台白露。
但那个泪染斑竹的好人儿,没有孤寂又乖地单独坐在碧影里。
——“她去哪儿了?”
不远处的裴京聿视线视线扫过这里,眼梢充满危险眯起。
他像是野兽在属地巡视,发现了值得警惕的敌情。
他注意到她的裙摆在颤,失魂落魄地呆立。
动物遭遇更强大的天敌侵袭,总会让自己炸毛,增加威慑力。
他太熟悉姜嘉茉,表里俱澄澈,身上千仞无枝的骨气和秉性。
姜嘉茉颤抖着立威,紧张到眼睛发红,支离破碎的样子。
钓得他心尖一阵一阵疼。
他是热衷享受她在掌中落泪,但绝不是此刻这样。
裴京聿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只要他想。
他的沉晦气场对同性就是黑洞旋涡,近乎狰狞可怖的威压。
他静谧如未磨铜镜的湖面,影沉沉地站在她的身后。
他凝视他们宛如押送刑场的囚徒,只等着枪响后肉花血溅。
裴京聿的胁迫感,随着他脚步渐进。
像楔子,一钉一钉,烙印进这些猥琐男人的灵魂里。
他八风不动,居于姜嘉茉身后,没干涉她的勇敢。
男人只是端立,带给她舒适和安定,为她撑腰。
姜嘉茉没发现裴京聿来了。
她殊静地咬着唇,真有种月坠花折的伤心。
姜嘉茉知道不拿出法律武器,是没有效用的,报警很好,也会引来更多人围观她的狼狈。
她破碎地颤,强忍着不哭出来,眼神笃定。
她扬起手指,作势要报警,一边再次申明:“...谁拍摄的这种照片,把手机拿给我,我删掉。否则我会利用我的职业,曝光你们。”
本来猖狂狞笑的骚扰狂,却紧张地往后缩脖子。
他们支支吾吾地互相推搡。
最后有个人窘迫地揉了一把头发。
他痛定思痛地咬牙,递出手机:“啧,我说,你报啥警啊,我们不过夸你漂亮,你看你......怎么还急眼了,这么不经夸啊。”
她细白的手指划开那人的手机,专心删完所有的偷拍照片。
姜嘉茉一腔委屈,在酸涩的眼眶里蒸腾。
她真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是这些人的错,还要把亵渎当称赏。
要她接稳了,拿住了,再向他们叩谢隆恩。
但是还好,照片已经删掉清空。
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转身,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熟悉的怀抱。
白麝香和冷檀木,宛如一座冰山,将她围绕包裹,她犯渴肤缓解瘾症的灵丹妙药。
碰到他,她就变得好软弱,也好没出息。
原来他一直站在背后保护她,在她阵营中摇旗呐喊,是她的同盟。
可是前一刻,她才为他泪水汤汤。
现在却被这个人,狠捞进他的怀抱里。
他给她披上他的外套,用绅士手把她桎梏在半空中。
她单薄的膝骨,绕上他的手臂,泛着薄红的眼梢,浸润在他心脏附近。
姜嘉茉的恐惧、不安、惊慌、耻辱,藏回舒适的地方,悉数尘埃落定。
她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但又有点尖锐的捶他的肩膀:“哼,谁要你保护。”
没等到回答。
姜嘉茉怯生生地把手指搅白,不敢看他一眼。
她不想在他脸上看到救赎,悲悯,或者类似宽宥的神色。
不想在自己被沾脏的时候,把他也搅进浑水里。
“之前不是饿了吗?”
他好会讲话,根本不提,她被人拍摄照片亵渎的事情。
裴京聿把她裹进自己外套里。
男人抱她出酒吧,来到隔壁甜品店。
他下颚抵在她头上,仿佛只是泛了醋劲儿,非要带她品尝平常专属的可口小甜点。
裴京聿唇角有点笑弧度:“之前向你索取恩惠,连轴转,忙得没空吃饭,挺馋这家莓果甜颂的。”
裴京聿嗓音缠绵又磨人,请求说得像撒娇:“能请我这个陌生人,吃个莓果小蛋糕吗?”
他的皮囊太过绝色,仿佛说什么话,都能实现。
说照亮,便生光,说点睛,就腾龙。
她为他造了十年教堂,把他讲的话当教义,恨不得为他鲜花须弥,把他庄重放在神龛上供起来。
姜嘉茉好轻地“哦”了一声,随即点头讲好:“给你点一个六寸的宝可梦,我最喜欢皮卡‘啾’。”
恐惧情绪消解以后,她有点不自知的亢奋。
她枕在他怀里,眨了单边眼,狡黠地说:“电你!还讲‘陌生人’哦,谁叫你先坏心眼的。”
裴京聿懒散地耷拉着眼皮。
男人最擅长装得兴致盎然,好柔地在她耳际,碰了一下。
他有点苦恼又无辜,对她讲:“我手机搁在桌上忘拿了。我回去拿,你等我送你回酒店。”
姜嘉茉的注意力,在蛋糕香甜的气息中:“好呀。”
她有点不舍地从他怀里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店员制作蛋糕坯。
她没发现。
裴京聿的眼漆黑如墨,蛰伏的杀意随着离开她的脚步,按幂叠加。
男人拢好衣领,狠戾的吊起眼梢。
他年少时百无聊赖,被母亲胁迫接受熏陶,看话剧《卡利古拉》。
裴京聿只觉得加缪这人,除了疯狂平等指责所有人以外,没什么实操意义。
姥姥保留的加缪手稿,千金难求。
手稿被他折叠,当成纸飞机,信手闲掷。
他好似从未珍惜过什么天价物件,能取乐就成。
但此刻,裴京聿牢记《卡利古拉》的台词:“我之所以草菅人命,是因为我自己,就视死如归。”
“我们杀人,是为了创建一个永远不再杀人的世界。我们情愿成为凶手,就是要让这个大地上,最终布满清白的人。”
刚才拍摄姜嘉茉私密照片的男人,还在呲着牙和朋友傻乐呢。
他冲着那漂亮女明星,伸出舌头,作势要舔的刺激。
真让他爽得天灵盖起飞。
亵渎她,看她惶惑如小羊羔无措,湿漉漉地盯着自己的模样,太让人陶醉其中。
只是刚才突然出现的那个黑衣男人,就像牵着刻耳柏洛斯的地狱冥王一样,让人无端觉得恐惧。
晦气。
突然,骚扰犯的下颚,被一只凉浸浸的手托了起来。
来人另一只手,擒捏着他脖颈处的动脉。
混混立刻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他睁大惊恐的眼睛,盯着这个熟悉又邪典的贵气男人。
下一秒,他被掐住下颚。
那人的手.指充满暴戾,把他的粘.腻舌头从嘴里捏出来。
桌面有他们吃牛排的钢叉。
男人左手反握叉子,冷白指骨摩挲过他的嘴唇。
不顾他拼命地挣扎扑棱。
裴京聿手上的叉子,闪着凌冽落下,已经狠狠捅穿他的舌头:“刚才,就是用这个,想舔她的?”
“啊——”骚扰犯的惨叫声,被男人抽出叉子的动作截停。
然后下一秒,裴京聿指腹滴着血腥的唾沫。
他再一次把钢叉,用力连续捅进去三四次。
“咕噜——”钢叉捅破软舌,发出溅血的轰鸣。
骚扰犯舌头几乎要断了,皮开肉绽地汩汩流着血。
他模糊的意识,已经觉得自己临近濒死的寒冷。
周遭的人来不及劝阻。
裴京聿回过身,拳头兜头砸向他们的太阳穴。
破风而至,毫不留情,次次都是下死手。
他是月曜日记载的武神,美到近乎危险和异端,锋芒纤毫毕现。
“砰砰——”
“哐当——”
男人指骨上全是殴打的青紫和红痕,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的瞳孔因为嗜血,变得深邃凶凛。
他招手叫来助理霍旭的动作,却云淡风轻。
裴京聿唇边挂点笑,施舍意味十足地说:“带他去医院,缝四针。”
他顿了下,道:“肯认错,就接好,否则切下来,寄给家里作纪念。”
一群混混忍受酷刑,还对他千恩万谢。
他本来就已经施于恩泽,掌骨上玩刀玩枪的薄茧,只当摆设。
他今天好仁慈,没叫桌面的刀具认主,已经算恩惠。
秘书罗铭也注意到。
裴京聿把姜嘉茉安置在隔壁甜品店,选购小蛋糕。
他暗中思忖,看来他宁愿满身血腥,也不愿一点儿血,染污她澄澈的眼睛。
“啧啧,真是铁骨柔肠。”
裴京聿的几位生活助理,都是万事处变不惊的厉害角色。
他们一言不发,处理现场速度很快。
夜阑风静縠纹平,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
裴京聿洗了很久的手.指。
洁癖让他面无表情搓了一遍又一遍,偏执冷冽地,要把手洗烂。
下.贱.脏.狗的唾液和血沫,真是恶心。
他的薄茧被他磨到刺痛。
男人才神经质地,扶着抽疼的额角,停下洗涤。
“把你的车给我开。”
他的长指随意勾了一盏秘书的防弹凯迪拉克车钥匙。
裴京聿又拿了件一尘不染,没有血污的外套。
他走在台阶上,凝神审视了自己的扮相。
很好。
他可以扮演“拿回遗忘在桌上手机”的无聊剧本。
变成她,粉墨登场的蠢情人。
天上浓云蔽月。
姜嘉茉拢着他之前给她搭上的外套,眼睛盈盈的站在街对面。
她的手里提着莓果围绕的宝可梦小蛋糕,神采熠熠地对他笑。
真的,伶俐又乖,一副欠缺慰藉的模样,天真又懵懂。
看了让人,想把她桎梏在床。
和她夜夜枕黄粱,永远别云收雨霁地要她,要她慈航渡人。
裴京聿用指骨抵住唇,咳嗽了一声,招手叫她上车。
他刚落座,白玉般的掌骨血红,懒散搁置在方向盘上。
姜嘉茉放好蛋糕,她没系安全带。
她探过纤弱的身体,埋下头。
她像是知道了什么。
有点虔诚,又有点痴迷地吻他的伤口。
英雄的勋章不是绷带,而是恋人在城堡里,施予的温存。
裴京聿游刃有余地,把她从副驾驶位拖过来,揽进怀里。
“哎——”
姜嘉茉好轻好柔地叫了一声,不安分蹭了半晌。
在男人眼神越来越危险,想吞没她之前。
她终于双膝并拢,乖巧坐在他的腿上。
裴京聿阖上眼睛,认命似的,把下颌埋进她温热的颈窝里。
他宛如着魔,用鼻梁去剐蹭她的喉咙。
男人把她抱得窒息一样紧。
她窄白的腰臀和单薄肋骨,和他就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软得,任由他依靠。
姜嘉茉揉了下他的黑发,包容他的恶劣。
她眨着眼睛,哈气去吹他霁红色的伤痂。
她用白软的掌心,缓慢摩挲他的薄削骨节:“还疼吗,揉揉会好一点。”
真是单纯。
春冰般一碰就化水,潺潺从清涧流下,一贯热衷于引火烧身。
裴京聿倏然觉得心痒难耐,舒服又心安:“...想结婚了。”
他滚了下喉结,低哑到:“但是呢,缺个人。”
姜嘉茉浑身一颤,近乎赫然地蜷起手指。
她迷恋地捧住他手掌。
纤巧的小手,几乎掐进他皮肉里。
裴京聿没觉得疼。
他英俊的脸,逡巡在她砰然轰鸣的胸口,收起怠惰,问她:“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