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
第62章所愿
第62章
阮棉感到一股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见过楚玉棠的画,非常美丽，艺术造诣简直登峰造极。就算拿去博物馆展览都毫无违和感。
阮棉近乎以景仰的心情喜欢着楚玉棠的画。然而，此时此刻，她喜欢的画师太太对她说，喜欢她的画……还喜欢到私下临摹过不知多少遍。
以致于熟练到和她画得一模一样。
这是画师之间，何等深情而令人动容的告白！成熟的画师都有自己的骄傲，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体系或再容纳其他体系的。
可楚玉棠居然那么认真地学了她的体系……她不敢说顶峰相见。
但至少，惺惺相惜、珍重欣赏、高山流水遇知音，毫不为过！都一模一样了，还能不“知音″吗？
这是对她的能力和灵魂何等的认可！
阮棉感到又幸福又激动又害羞，她快要原地表演手舞足蹈的尖叫了。但为不破坏自己在新任知己面前的形象，她还是矜持又期期艾艾地打听道：“那…那师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临的呀。”虽然略感羞耻，但对于画画上的交流,阮棉还是很积极的！“就在你晋阶元婴后，我离开天行宗的那一月。”楚玉棠垂眸，目光有些闪烁。
“那时候……我真的没有生气。”
“只是有要务在身，同时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可是……我开始想你。”
阮棉：？？？
不对。
不对！
为什么话题会拐到这种地方来！？
而且，一向傲娇的楚玉棠突然这么直白地说想她……反差萌最为致命。
阮棉的心怦怦直跳，一张脸全红了，她咬紧牙关，又开始想要尖叫了。可怕的女同，不要再撩她了啊啊啊！！！
能不能为她的性向也负责一下啊！！！
要说出这些话，楚玉棠也需要克服许多心理障碍。可他已下定决心，要向阮棉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意。所以，就算这会令他浑身都不对劲,体温也如火燎烧，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了下去。
就像他从前一直强迫着自己对抗着情绪去做所有事那样。只要他想做,他就要求自己必须做到。
只是神情不免变得狼狈。
“你送我的海棠花画，我很喜欢。”
“喜欢的画我都会临摹。因为，我想记住它。”“那时……我觉得，我很快就会再也见不到你了。”因为他给她下了一月内必死的死咒。
“所以，我想记住你的画。”
“还有送我画的你。”
“临你的画，便如见你，以此稍作慰藉。”“从此，每当想你，我便从记忆中临摹。”阮棉只觉天旋地转，在巨大的羞耻中，她低下头侧过脸，完全不敢看楚玉棠。
呜呜这人在用直白如刀的话凌迟她！
阮棉在巨大的惊慌中久违地感到了强烈的社恐。想一次临一次。
那么如今临摹得有多像，就说明楚玉棠有多想她。从冬日到春日，她们才认识几个月。
楚玉棠到底哪来的那么多时间想她？
就在阮棉想要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的时候，对面没声了。阮棉不敢看，但安静的气氛令她更加尴尬了，尴尬到手脚都发抖。于此同时，她又抑制不住心中的该死的好奇。于是她满脸通红地微微抬头。
就见少年也低着头，从脸到脖子都红成一片，被纤长眼睫投下阴影的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的五官本是锐利而充满攻击性的，又半边黑铁面具掩去许多灼人的漂亮，带来更多冷硬英俊之感。
此时却在这样的神情下显出些许脆弱与柔软。阮棉：啊啊啊啊！！！
她不能再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立刻放下了方才还不愿停下的工作，羞愤欲死地生硬转移话题：“师妹，我们去吃晚饭吧！”“好。"少年重新抬眸，忽然伸出右手拉住了马上要逃走的阮棉的手腕，他的手心烫得她一哆嗦。
“师姐，等会儿我下厨不便，你就先收下我的回礼吧。”言必，他用空着的左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不是惯常的白色，也不是他曾给过她的血色，而是烛火般渐变的橘红，虽是冰冷的玉质，却看起来格外温暖。
楚玉棠拉着阮棉的手，将那玉放入她的手心。“这块玉很特殊。虽然礼物简陋，但还请师姐不要嫌弃。”他的手指滚烫柔软，入手的玉冰凉坚硬，冰火两重天下，阮棉微微颤抖，她磕磕巴巴道：“好、好的，我当然不会嫌弃！一定会收好的！”“不过……特殊指的是？”
楚玉棠笑着放开了她的手。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虽然有楚玉棠帮忙，但作画时间依旧不算宽裕，两人便向城主府的管家要了个小厨房，单独让楚玉棠烧了个便饭。
番茄炒蛋、糖醋排骨、松仁玉米……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也是阮棉爱吃的甜口。
上一次，她让他做拿手好菜，这一次，他仔细询问了她的口味。他依旧同她一起吃了。
酸酸甜甜，满口生津。
夜幕降下，两人又画了一个夜晚一个白天，终于把《天行六侠传》完成了，补上了楚玉棠的署名，“海红”。
成图都是在谢百给阮棉的同步话本上完成的，确认谢百收到完整的稿子后，阮棉终于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都做完了，拉人气以及销量成不成功，只能看命了。不过，阮棉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一次，他们天行宗小队大出风头，她添油加醋的技术又这么精湛，他们一定能拿下人气王！
窗外已又是黑天，阮棉伸了伸懒腰，就忽见其他四人在窗外的院子里站着，赵岚山朝她们招招手。
“喂，阮棉，圣女，不夜城要放天灯、开城门了，你们画完了吧？要不要一起去玩儿？”
又有好玩的了？
刚刚结束工作的阮棉头脑仍旧活跃，她立刻激动地点点头：“去！”跟着众人出了门，阮棉才知道在她们忙碌的两日里，不夜城的百姓也在一刻不歇地准备开城的仪式。
封城已百年，今朝终得邪魔尽散，他们要一边放天灯祈福，一边在隆重的仪式中重开城门、脉接九州。
夜中的城池灯火通明，在黑天中忙碌了百年的街道热闹达到了顶峰。气氛有些像天行宗上巳节的祭典，但比它人声鼎沸了不知多少倍。孔明灯一盏盏放起，街道四通八达的河涌之中也被放下了无数小花灯。繁灯入眼，一路火树银花，让阮棉目不暇接，兴奋得不得了。随人流过闹市，阮棉一路逛一路吃，手中已攥了不知第几根糖画，紧紧跟在她身旁的楚玉棠怀里也帮她抱了许多甜点，约莫吃个通宵都吃不完。“吃吃吃，就知道吃！“赵岚山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日子，我们也该一起去放灯！有祥瑞之气相伴，在天灯上写下愿望，就很有可能心想事成。”
“真的？"阮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买灯吧！”“那里没有人。"一直默不作声的宋知锋忽然指向不夜城的瞭望塔顶端，十分务实，
“又是最高处，正适合放灯。”
“迷信不可取，作为修士，更不能妄信不劳而获。”秦厉之一开口就是煞风景，气氛一静，令几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幽怨。“不过，同好友放灯，也是一件乐事。”
他又冷酷道。
满头冷汗准备打圆场的李放声大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起来：“就是，就是！多难得的机会？人生能有几回游，珍惜当下，哈哈！”“我已买好灯了。各色款式都有，任君挑选，"楚玉棠最后开口了，他抛了抛手中的储物戒，对众人笑道，
“笔墨也都已备好，不必再买。走吧，去放灯。”几人都是一愣。
这家伙从前高冷极了，除了阮棉谁也不理。原来他上起心来，是如此体贴周到么？
还怪暖心的。
灵流起落，众人到了瞭望塔顶端，直接踏在了微斜的屋顶上，伸手就可摘下星辰。
阮棉想了想，在灯上写下了“顺利回家”，写完，她就悄悄瞄起了其他人的灯。
众人都不藏着掖着，宋知锋写下了“当上家主”，赵岚山写的是“道途坦荡，择日飞升”，秦厉之写了“天下太平"，李放声则写“低调一身，顺遂一生”。看着他们的愿望，阮棉眼底泅出笑意，可当看到楚玉棠写下的字，她愣住了。
一一“祝阮棉得偿所愿，岁岁平安。”
“师妹，你这是干什么？“阮棉脑子嗡嗡响，她急道，“写有关你自己的愿望啊！”
“这就是与我有关的愿望。"楚玉棠收起笔，捧着那盏天灯朝阮棉走来，烛火照亮他的脸，给他的笑容镀上仿佛能烫到人心底的光。“只要你平安，我也能平安。”
阮棉眼眶有些红：“你胡说，我们又不是连体婴，我平安又怎么能保证你平安？″
闻言，少年又笑了笑。
他轻轻抬手，就将那盏灯放向了天空。
“师姐，还记得我前两日送你的玉么？”
漫天灯火在他的眼眸里照下星星点点的温暖。“那块玉，便是我。”
阮棉一愣。
少年重新低下头，他注视着她，轻声道：“我被选为′圣女′，身上的神契便与圣物联结。”
“圣物永存不灭，我也永生不死。”
“然而若不飞升，身躯便会在岁月中消耗殆尽，届时，我的灵魂将归于圣物永存，也永入牢笼。”
“但还有一种方法，能让我真正沉入长眠。”“那块玉，是我接任圣职时，神明赐下。”“楚家代代圣职者，只要遇到深爱之人，便可将其名镌刻于上。”“为她，挡一死劫。”
“玉碎之时，便是我永得安宁之日。”
在阮棉震颤的目光中，少年深深望着她。
“师姐，我很爱你。”
“要不要在玉上刻下你的名字，由你决定。”“但无论如何，我都愿将其放入你手中。”“所以，祝你得偿所愿，岁岁平安……
少年笑起来，眸光胜灯火灿漫。
“便是与我有关的、我最大的愿望。”
我爱你，在想要亲吻你之前。
为此，粉身碎骨也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