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第57章谢谢
第57章
永夜阴沉,魔市中充当太阳的金乌在结界破掉的那一瞬就被射落了下来。静心心的术法发动之后,关在魔市各处的魔人们都涌了出来,它们身上魔气翻涌,和众修士缠斗在一起。
灵光缭乱,烛火撞翻,有人被迫应敌,有人满脸麻木已然放弃抵抗,任自己在苦海中沉沦。
四处明灭的火光照亮了阮棉身前众人的脸。静心满面讥讽,一些修士对阮棉目露怀疑,还有一些显出绝望。尽是冷冰冰的打量。
阮棉的眼珠缓缓转动,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真奇怪啊,她心里一点害怕也没有。
一直以来,她都是很害怕人群的。
小时候,她病弱又胆小,被讥讽欺负也只知道哭。妈妈爸爸再爱她,也无法将遮蔽风雨的伞举到她生活的每一个地方。后来,她有了会在这种时候帮助她的朋友,也慢慢从自怨自艾的泥沼中走了出来。
可她还是害怕。
她觉得自己是被攻击的人,会受伤的人,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的人。于是只想躲起来。
躲起来,就不会被伤害了吧。
只要不去别人面前讨人厌,就可以被放过了吧?放过她吧。
不要再追着她嘲笑了。
越来越重的病让她理所当然地龟缩,她在小小的房间里,用画笔描绘所有幻想中的天地。
这样很安全,很舒服,她也渐渐开心起来。可她也没有长大。
如此弱小无助的人突然被丢到陌生又危险的修真界,最初救了她、照顾她的圣女就成了她的心灵依托。
所以明知她们势不两立,明知她终将离去,会使她们的友情后果惨烈,她还是自私地凑上去求抱抱了。
再后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勇气呢?或许,是从她也拥有了一颗健康的心脏开始。或许,是从她不想让圣女再次为她受伤开始。或许,是从拥有了想要维护的朋友开始。
或许,是从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颜色,真正走入了它开始。或许,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既不弱小,也不无助。也发现了,这个世界有许多可爱可亲的人。而世界本身,也是如此绚丽。
她想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们。
直到静心将她纷乱的情绪尽数镇压,她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手脚是如此有力,她的思维是如此清晰。她根本没有必要害怕。
她就是一个能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人的强者!原来幼苗真的要历经风雨才能成长。
原来人生的前十八年,她真的从没走出自己那小小的房间,去世界里真正看一看。
身后亮起耀眼的灵光与火光,楚玉棠和李放声的声音同时传入阮棉的耳朵。“阵成!”
李放声的土灵根在不夜城的大地上画下了天衍阵的符线,楚玉棠的火跟随其上,将灵流镌刻满大地上的刻印,也将试图破坏符线的魔气驱逐。壮丽的火焰图腾在不夜城的大地上铺展,逸散而出的灵流令不夜城中诸魔行动凝滞,而那飘散的星子,宛若为驱散永夜点起的万千盏灯火。风声猎猎,围着天行宗弟子的众修士在骤起的庞大灵流中回神,就见那青衣少女踏入阵眼之中。
她长发凌乱披散,半身污血凝染,本是狼狈之姿,却因她挺直的脊背与毫无畏惧的眼眸,反现出无边动人风华。
地面的火焰随着她周身的灵流缠绕上她的手指,明明炽烈,却不曾将她灼伤分毫。
火舌卷起的气流将她额前鬓边的碎发吹起,只见她双目荧光灿灿,双手举于眸前合拢,八指交叉,左右食指并直,将一纸符篆镇于指尖。绿色的灵流灌注于符篆上,天衍阵下,符篆的效果将以她为中心,随着天衍阵的符线辐射整个不夜城。
忽然,灵光中的少女轻轻笑起来。
符篆的效果最先对阵眼中的她起效了。
她眉眼弯弯,对快燎到她唇边的小火苗极轻道:“师妹,这本来是给你的礼物哦。”
在阵眼边护法的楚玉棠眼睫猛然一颤,瞳孔收紧。那快挨到阮棉唇角的小火苗,也猛然歪了一歪,让阮棉笑得更开心了。“但事态紧急,只好让你和大家一起用了。你不会怪我吧?”她缓缓闭目,将更多灵流注入符篆之中。
阖上的眼睑投下一片血色,让阮棉想起魔市中的光景。她对人的情绪一直都很敏感,所以,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楚玉棠笑不出来的事情呢?
那十日的幻梦温馨平和,她很开心,另一个陪她扮演的主角眉目也轻轻舒展,可就是没有一点笑意。
明明,楚玉棠是爱笑的。
做圣女的时候,她常露温柔的笑,换男装时,她爱轻扬地笑。就算是骂人,她也要讽笑两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有五感,日日和楚玉棠待在一起的阮棉看不见、听不到、尝不出什么异常,于是在拥抱她的时候,她会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背部,用鼻子嗅她身上的味道于是阮棉摸到了被体温烫热的红衣之下,那交叠的伤疤。一些伤口还因为渗血,使那一处的衣料被粘住。她也闻到了楚玉棠身上惯常的海棠花香之下,淡淡的血腥味。夜中,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昏睡。有一夜,她终于在自己身上粘了防御符的情况下,没在安神符的效力中失去意识。
魔气汹涌之中,她走到一楼,贴在门边,透过木头腐朽而出的缝隙往里窥视。
于是,看到了不成人形的海棠花海,和上面缠绕不去的魔气。无数花枝将魔人们搅碎,花枝汇集处的那个少年亦满脸和他们不出二致的悲苦。
楚玉棠似乎已在很努力地镇压魔气了。
可到了午夜,魔气汹涌得最厉害之时,终究还是克制不住么?阮棉瞳孔颤抖。
她看到红衣少年撕碎了魔人,然后,开始撕碎自己。痛苦到没发现站在门边的她,也没发现自己在一边流着血泪,一边低声念她的名字。
为什么那么难受也不来找她呢?
明明在叫她……不是很需要她么?
看着一地血腥,阮棉恍然明白了。
楚玉棠不想伤害她。
为此,宁可独自沉沦于无尽苦海。
阮棉没有推开那扇门。
她回到了房间中,从那一夜起就不再入睡。她想画出一张符。
她很笨,到了她们终于能够离开小楼的那一天,她才终于画出来了。和楚玉棠分开往魔市不同的阵法核心心去的时候,她说要给她一个礼物的话不是骗人。
阮棉心中有一个愿望。
她知道,她能将情感倾注于画上,也镌刻成灵符。只要诚心、真心。
便能心想事成。
而她对珍视的朋友的爱,向来都是最纯粹的。天衍阵的中心,青衣少女身上灵光大盛,长发与衣袍一同不休飞扬。她手中符篆的灵力顺着巨阵逸散开去,在土地的刻印与火焰的传递下烫到不夜城中每一个生灵心中。
那是她对楚玉棠最真挚的祝愿。
在此刻,也是对众生的祝福。
人心是瓶,苦水满溢则盛不下其他。
她愿黑水倾倒,怨愤尽泄。
免你悲,免你苦。
免你永蹉跎。
灵力尽散,阮棉力竭得身体微晃,她有些难受地喘息着,唇边却是笑意。愿你,解脱。
霎那间,满城风声凝滞。
所有人都怔怔瞪大了眼眸。
静心尖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怨气…怨气是不会散的!!!”可事实不会如她所愿,众人身上魔气尽数狂散而出!不再是从心中源源不断产生,而是和怨气一起彻底消弭于天地间。被过大的苦痛压抑的欢喜从心间涌出,并非令人手舞足蹈的狂喜,而是浅淡而平和的,对生的欢喜。
那是活着的平安喜乐。
在静心不可置信的瞪视中,魔市中本还在疯狂攻击修士的魔人尽数停下了动作。
他们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空白,随后便是解脱一般的微笑。淤积数年的眼泪滑落,魔人的身体瞬息如衰败的桃花一般枯萎,与天地间迅速腐化为尘土。
他们选择了毁灭自己。
在数年的精神虐待下,死亡已是最好的解脱。不夜城中的夜魔同样化为了童粉。
从前,他们也不过是一个市井中的普通人,然而堕魔之后,却残害亲人,做下为人时最不愿做之事。
一朝清醒,便令人不愿苟延残命。
“邪魔当道,民不聊生。”
人群之中,最先从魔气中彻底解脱的云藏宗比丘尼对静心远远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静心,你错了。”
静心嘶吼起来:“不,我没错,错的是你们!”“什么正道什么大义,明明有人染了魔气也可保持清醒,你们却要赶尽杀绝,屠戮众生!”
“圣人不存,谁能无错。我辈亦犯过不赦罪孽。”云藏宗比丘尼摇摇头,
“但我辈之错,并不意味着你对。”
“静源大师,无需多言。”
另一云藏宗僧人走出,
“此乃我等门下因果余孽,今日便清理了吧。”这时,众修士也从魔气中解脱出来,不知谁人怒吼道:“魔头,此番必让你不能逃脱!”
群修蜂拥而上,静心面露疯狂,可无论再怎么不甘,她也再使不出其他手段了。
那双溢满魔气的眼眸在彻底灰暗之前,忽然爆发出后悔。她已彻底堕魔,正道除魔天经地义。
再不会像百年前的云藏宗那样,放她一条生路了。鲜血迸溅之声乍起,灵光倾泻之下,静心生机彻底断绝。魔市另一处的寺庙中,被魇住的众修士也纷纷回神,逮住了就要逃脱的赵今。
一道刺耳的铮鸣杀过来,赵玄山拨弦的手指被削断半截,血珠飞射,打在赵今被音波斩断的头颅上。
众修一时惊骇,而赵玄山已扔下沉木琴,浴血而来。她提起赵今坠落于地的头颅,对着千百水镜沉声道:“不夜城一事,赵家愧对天下,我赵玄山今日弑父谢罪!”
“并从今曰,鄙人将接掌赵家、继任家主,族中不满者尽可来战。”“欲问赵家之罪者,也请移驾云梦,鄙人于此静候君至!”随着赵今死去,不夜城封城的铁水也失去支撑,倏然坠落。当那铁水还在半空,众修士便共同撑起灵流,让其顺着临时结界滑落,使之不至于伤害城中百姓。
宛若拨云见日,一缕阳光从不夜城最中央的天穹中倾泻而下。被光照到的人们,面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得救了。
他们得救了!
光斑越扩越大,瞬息便连成一片,在不夜城中照下灿灿阳光。那温暖的光芒,也落到了因为力竭而眩晕闭目的阮棉的眼睑上,让她终于挣扎着从混沌中再度清醒过来。
她才发现,她正靠在一个人怀里,那人靠着墙,双腿岔开坐在地上,而她侧坐在他腿间的地面上,左脑抵在他胸膛,上半身被发烫的手臂紧紧圈住。鼻尖传来的熟悉的海棠花香让她知道了这人是谁,阳光让她明白她们赢了。于是唇角扬起,她仰头笑着道:"丹棠,你感觉怎么样?”可看清楚玉棠的脸后,阮棉的笑容凝滞了。少年没有一丝解脱的欢愉,而是仍旧满脸痛苦,冷汗遍布他的额头,魔气还在源源不断从他身上冒出。
那双血色翻涌的眼眸是一片混沌,紧紧锁住的眉头昭示着他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阮棉大惊,“哪里不舒服?”楚玉棠没有回答她,仿佛听不见她的话。
阮棉只好看向周围,才发现她们已不在原来的地方,宋知锋等人也不知所踪,荒凉的断壁残垣中,只有她们两人!
在她短暂晕厥的时候,楚玉棠到底把她带到了哪里啊!为什么把其他人丢下了?
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也没有水镜跟随后,阮棉连忙一边拍拍楚玉棠的侧脸,一边呼唤道:“师妹,师妹!你醒醒!到底怎么了?”楚玉棠仍旧没有回应她。
“楚玉棠!”阮棉只好冲着她的耳朵大喊,“醒醒!先放开我!”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她的神经,楚玉棠失焦的瞳孔猛然一颤,她弯下腰,更用力地抱住阮棉,下巴抵在阮棉脑袋上。阮棉只听得颤抖的少年嗓音传来:“不要…不要离开我…”阮棉一怔,意识到她还在被魔气左右着心神。而看她那忍耐的模样……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压抑啊?让魔气离体不好吗!
治病最忌不上不下半途而废,并且堵不如疏,阮棉咬咬牙,再度从怀里掏出了那张解脱符。
她早就弄清楚了她的这位好师妹总是喜欢没完没了地伤害自己,仿佛什么受虐狂!
受伤了却泡冷水把自己弄晕,失控了就放自己的血,要是由着她来,她真的有本事把自己弄死!
些许恼怒从阮棉心头升起,她将符篆贴到楚玉棠额上,再度灌注灵力,口中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拔高:“师妹,不要再压抑自己了!再憋下去你就要把身体憋坏了!”
灵流灌入神魂,楚玉棠瞳孔骤缩,魔气更猛烈地汹涌而出,他圈着阮棉的手更用力地收紧了,那手背青筋暴起,血管突突跳动。刺目的日光中,他眼中血色明明灭灭,清明和混沌来回交织,整个身躯也剧烈痉挛起来。
忽然,阮棉感到圈着她的手一动,转过脸,就见楚玉棠冷汗涔涔地咬着牙,将她推出怀中。
他力度控制不好,让她猝不及防趴到了地上,一脸懵地从尘土中抬起头。“不要.……
楚玉棠的语调依旧颤抖,却道出了不同的话语。“不要看我……求你……不要看我……求你……求你!不要看我!”一身红衣的少年在断掉的墙根下缓缓蜷缩起身体,他死死捂住自己的额头,手指颤抖。
从他周身汹涌而出的魔气嘶吼着,暴烈地将这一方空间都拉入昏沉的阴影,让近在咫尺的阮棉都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阮棉怔怔地看着他,随后眼眶微酸。
原来他体内有这么多魔气?
那到底过得有多辛苦?
“看你怎么了,你又不难看!"阮棉眨掉眼中的泪水,咬牙道,“不要怕,稍微有失仪容怎么了,我保证不会笑你!”
当一一当一一
不知谁敲响了集结的洪钟。
当一一当一一当一一
群鸟惊起,在炫目的日光中震落几片染了脏污的白羽。宛若庙堂晨醒的钟声中,少年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更多的魔气汹涌而出,阮棉忽然听到了他的鸣咽声,随后是惨叫。她心跳漏了一拍,浑身发寒,胃部猛然坠痛,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宛若无尽的黑雾中,红衣少年匍匐下来,宛若跪拜神明,他哭喊道:“求你……求你…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他在求饶。
阮棉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终于将自己的脚从并不存在的泥沼中拔出,猛地冲到楚玉棠身旁,用尽力气将他从地上拉起。
“别怕,不要怕!我在这里,是我,阮棉,你师姐啊!那些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阮棉哭着道,“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了!”她不知道楚玉棠在向谁求饶。
但她也曾在心中向许多人求饶。
那些,都是伤害她的人。
楚玉棠一定也被谁狠狠伤害过……
不。
甚至是折磨!
见他还要再拜,阮棉一边流着泪一边钻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不让他跪下。她在他耳边不断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谁都不能伤害你了!”
另一个人的体温传来,与死牢的冰冷截然相反,楚玉棠失焦的瞳孔剧烈颤抖,他缓缓低头,将脑袋枕在阮棉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刺痛了颈侧的肌肤,让阮棉颤抖。“为什么不相信我……"少年哭着哭着,就低低笑起来,“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他的脑海中,青州的大火与魔潮、围困他的全修真界化神期修士的脸、死牢中狱卒手持的刑具、朝他灌注魔气的静心的手……诸多磨难反复闪回。楚玉棠是一个总是笑着的人。
面对他的敌人,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面对无数酷刑,他从未求过一声饶命。
狱卒被他逼疯,敌人因他癫狂,他皆回以讥笑。他们以为他是没有心的恶鬼,从不知苦痛,也不知屈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并非他们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他也会痛,也会害怕,也会崩溃,也会懦弱。他只是把求饶的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和终年累月不断侵染的魔气一起,死死关入了心底。
在他们对他施以酷刑时,一半的他在对他们狂笑,一半的他在心中磕破了头求饶。
“我不会认罪!”
求你放过我!
数年来,他克制着怨恨不堕魔,克制着漆黑的欲望,克制着酷烈的情绪,将自己几乎生生分为两半。
一半是十九的楚烛明,一半是满身污秽也满心怨恨的丑陋不堪的恶魔。从一百一十年前起,他便不许自己入睡哪怕一息,便是因为一旦睡了,那个被他生生以自欺欺人的方式保留住的十九岁少年,就会彻底消失于混沌的意识,融入漆黑的骨血中。
他将会沦为他最厌恶也最恐惧的怪物。
魔市的阵法核心之中,静心对于他能挣脱魔气的掌控感到不可置信。殊不知,数年来,他都是如此压抑着另一半的自己,走过踽踽独行的路。世上没有人比楚玉棠本人更厌恶自己、更恐惧自己。而在魔气的释放下,那个被和魔气一起锁住的最丑陋的他,也跟着被放出来了。
楚玉棠不想让阮棉看到这样的他。
她一定会…厌弃他。
她说,他是骄傲又温柔的人。
可另一半的他,截然相反。
既没有一丝傲骨,也不温柔。
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魔气的嘶吼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楚玉棠心中的怨与苦仿佛没有尽头。他倚在阮棉肩头,双目混沌,口中含着几乎报复一般的快感,低笑道:“看……这么多魔气……就算是你,也渡不了我…”“很快…我就会彻底堕魔…
“变成全天下最恶心的怪物…”
少女抱着他的双手一顿。
楚玉棠笑得更大声了,整个胸腔都震动起来。果然,看到了他的真面目,她已经厌弃他了吧?那就快滚吧……
“你不会堕魔的。"少女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相信你。”
楚玉棠的笑声一顿。
“别怕,你不会堕魔的,魔气也不可能散不完。”阮棉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他们拥抱着,脖颈相交,她的眼泪滴落到他的肩膀上。令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你把自己幻想得太糟了…“阮棉努力勾起唇角,让话音中带起一点安抚的笑意。
“你怎么会是恶心的怪物?”
“是觉得哭很恶心么?师妹,这种好胜心在我面前就没有必要了吧……我在你面前哭的次数还少么?“阮棉失笑道,“偶尔哭一哭怎么了?”“为什么你总是觉得自己很坏?"阮棉无语凝噎,“是谁给你洗了脑?”“你不是一直保护着我、照顾着我么?”
“这还不足以证明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么?”“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堕魔的。”
“因为,你自己一点都不想堕魔呀。”
“你看,一直和魔气对抗的,不是你自己么?”少年静静依靠着阮棉,在她的话音中渐渐停止了颤抖。他血色的双眸一点点恢复焦距,泪水盈满。察觉到身上的人逐渐平静,阮棉微愣,随后再接再厉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功对抗魔气的!”“你看,这一次,就算被染了那么多魔气,你不也还是保护了大家么?”“我们都很感谢你呀!”
阮棉微微退开,她伸出双手,捧起少年被泪水濡湿的脸,流着哭出来的鼻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才不是什么怪物……
在少年怔怔的目光中,她望着他,眉眼弯弯。“你是保护了我、保护了大家的大英雄啊!”阳光灿烂,风声静谧。
少女的脸上落着雨珠般的眼泪。
然而她的笑容在晃眼的日光中,比雨后的晴天更干净明亮。映出一片乾坤朗朗,令那清风吹散污尘。
溢满了两人周身的魔气也仿佛被风倏然吹起一大片,大风过后,便是洗去沉疴的心墙。
魔气彻底散了。
楚玉棠垂眸望着她,眼中还在不断落下泪来。他也哭着,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
曾经,他为众人点灯,却被人熄灭了手中烛火。永夜降临,他本要步入三途川。
可转身之时,却忽见一人带笑而来。
双眸明亮,浑然不惧地狱悲苦。
她是那一盏为他点起的,照亮黑暗的灯火。她告诉他,他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
他还可以去爱一个人。
包括这个人所生长着的世界。
他还可以……
不放弃自己。
楚玉棠缓缓俯身,颤抖地抱住了阮棉。
从未如此用力。
阮棉一愣,也笑着回抱住了他。
忽然,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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