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61章第61章
年珠的睡意顿时褪得是一干二净,昏暗的烛光中,甚至能看见聂乳母的眼睛里也带着奕奕神采。
下一刻,她就听见聂乳母道:“格格,您不是吩咐奴婢派人盯着三阿哥那边的动静吗?自王爷离开听雪轩后,就直奔书房而去,那书房里的灯亮了半夜不说,还时不时有人进出。”
“约莫半个时辰前,王爷差人请了三阿哥过去,这黑灯瞎火、大半夜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三阿哥去了书房后,奴婢想着您从前说过王爷向来是个谨慎的性子,奴婢派去的人就不远不近守在书房外头,幸好夜里安静无人,隐约能听见书房里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还听见,还听见…
年珠心急如焚道:“还听见什么,乳母,如今可不是卖关子的时候!”“还听见三阿哥哭着说什么′您既然不喜欢我,当初我一生下来就该把我掐死′之类的话,不仅如此,他更说什么“额娘吞金自缢又不是我编的,自年氏那贱人进门后,额娘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也是真的,额娘就是被她逼死的,您找我算什么账"这话。"聂乳母说起这话时只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毕竞当日乌拉那拉氏的确是吞金自杀,但雍亲王府上下知道这事儿的却没几人,她低声道,“格格,您说这叫怎么一回事!三阿哥这话刚说完没多久,王爷就抬脚走了,您说说这大半夜的,王爷能去哪儿?”年珠心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猜,四爷应该是进宫去了。
她想了想,道:“乳母,不着急,等着天亮了自然就能知道了。”如今已是寅时过半,雍亲王府发生如此大事,她实在是睡不着。聂乳母便一叠声吩咐小厨房送来吃食,但年珠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期间还差人去找小鳞子打探了一二。
果不其然,小鳞子并未跟着四爷一起。
年珠是愈发笃定,小鳞子是继苏培盛之外在四爷跟前最得脸的人,但进宫又不是约架,每每四爷只会带着苏培盛一人。年珠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色渐亮,等着她昏昏欲睡,终于有小丫鬟进来传话。
“格格,王爷回来了,已经进去了里间去陪侧福晋说话呢。”四爷一回来就直奔听雪轩而来?想必定是给年若兰一个交代。年珠顿时是心潮澎湃。
但她知道,若四爷没差人来请,她可不能贸贸然过去。好在没多久,苏培盛就过来了,开口道:“年七格格,王爷请您过去呢。”年珠一进去里间,就见着四爷正坐在床边,不知是一宿没睡的缘故,还是被弘时气得够呛的缘故,脸色沉沉不说,灰中带青。年珠开口喊了声"王爷",就听见四爷道:“珠珠,坐吧。”说着,他的眼神重新落在年若兰面上,正色开口:“兰儿,这件事情我已经查清楚,是弘时做的,他将此事透露给老八等人,所以这才有了流言蜚语。”“我知道这件事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已连夜进宫,奏请皇阿玛与我断绝父子关系,皇阿玛已准奏,方才我已差人过去传话,限弘时三日之内搬出雍亲王府……
年珠听到这话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历史上的四爷韬光养晦多年,最终笑到多年,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这性子比起如今来也磨得好了些,历史上的四爷都能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弘时过继给了八阿哥,如今做出这样的事也很正常。要是年听完这话愣了愣,正色道:“王爷,这怎么能行?”“您,您三思啊,且不说如今闹出这事对您影响不好,这弘时从小是您看着长大的,如今年少轻狂犯错也是常事,等着大些就好…”她还要再说话,可四爷却已经皱眉道:“兰儿,这件事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
四爷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正因我是看着弘时长大,所以他是一时糊涂还是筹划已久,我是分得清的。”
“从小李氏就对他极好,可李氏去世时,他担心乌拉那拉氏不快,露了个面就走了。”
“乌拉那拉氏去世时,他虽难过,却更难过从此与世子之位无缘,在孝期几次酗酒。”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可以平庸,无能,无才…却不能不忠不孝不义,从前我已给过他一次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不能怪我这个当阿玛的无情。”说着,他丝毫不给年若兰开口劝他的机会,又道:“方才我已差人前去传话,限他三日之内搬出雍亲王府,乌拉那拉氏与李氏都是弘时的额娘,她们的陪嫁,我都会给弘时。”
“这些年,弘时所得的赏赐,弱冠时我送他的庄子……我都不会收回,虽说从此之后他不再是我的儿子,但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还是做不到太过狠心。年珠不由想到了董鄂氏。
她答应董鄂氏的事,是一日都没忘记过,虽知道这时候并非开口的最佳时机,却还是道:“王爷,那三嫂嫂该怎么办?”这话说的四爷与年若兰解释一愣,出嫁从夫,他们从未考虑过董鄂氏。下一刻,他们就听见年珠道:“我虽与三嫂嫂没什么交情,但也觉得她很可怜。”
“但我记得当日这门亲事是王爷您亲自求来的,如今三嫂嫂的阿哥身居高位,可别到时候结亲不成,反倒结了.…”四爷只觉这话言之有理,便想着卖席尔达一个人情。“苏培盛,你亲自去见见董鄂氏,问她是是什么打算,若她愿意与弘时一起离开雍亲王府,我就另送个田庄给她,若是她不愿意,她可以与弘时和离,回去娘家。”
年珠忙道:“王爷,苏公公到底是男子,说话不方便,不如让我去吧?”待她间四爷点点头,便撒丫子朝弘时院子走去。四爷与弘时断绝关系这样的大事是瞒不住的,四爷也没打算瞒着。如今王府中走在路上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面上就带着异色,毕竞对这些人来说,当世子,谁当王爷,或谁当皇上,和她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若主子不高兴,大家可没好日子过。
这些日子雍亲王府是糟心事不断,一个个丫鬟婆子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年珠顾不上打量这些人神色,匆匆赶往弘时院子,这院子里已是乱糟糟一团,有好几个胆小的丫鬟已抱头哭了起来。年珠径直朝董鄂氏屋子走去。
董鄂氏正坐在炕上发呆,院里的喧嚣像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一刻钟前,她知道这消息时是又惊又喜又惧怕,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但机会来临的同时,却也意味着她从此以后要与弘时绑在一起,她正想着若真是如此该怎么办时,这年珠就来了。
“三嫂嫂。"年珠快步走了进来,待董鄂氏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下去后,这才将四爷的话全部转述了出来,最后更是低声道,“三嫂嫂,你瞧,这不是机会来了吗?”
她笑了笑,语速飞快道:“哦,对了,以后你与弘时阿哥再没关系,我就要叫你明珠姐姐啦。”
“明珠姐姐,你先别忙着高兴,先听我说,这和离一事若是传到你阿玛耳朵里,难免会不高兴的,我若你,回府之前先再门口狠狠大哭一场,说自己多委屈多难熬,这样,你阿玛顾及名声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子的。”“然后,你就再借心情不好搬去庄子上,以后再没人能管着你。不过以弘时阿哥的性子,难免会怪你丢了他的面子,你若怕他暗中使坏,就差人去便宜坊找司掌柜,就说你是我的朋友,要司掌柜帮你物色几个伸手好的护卫.…”她的每个字每句话,董鄂·明珠都记下了,最后更道:“珠珠表妹,大恩不言谢,以后你若遇上什么难处,有需要我帮忙的时…”话说到一半,她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直道:“你看我这张乌鸦嘴,珠珠妹妹你这样聪明善良,善有善报,老天开眼,定会一辈子平安顺遂。不过真有那个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帮助,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年珠深知今日一别,以后再难有机会与董鄂·明珠见面,道了声"珍重”,这才匆匆离开。
如今虽是收网之时,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也担心钮祜禄格格会起疑心。年珠刚下台阶,就看到了钟姨娘。
从前的钟姨娘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得弘时喜欢,最爱惜的就是她那张脸,但今日,她抱着孩子站在积雪中,连鞋子掉了一直都没有察觉,任由着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你们滚开,快滚开!我要见王爷!”
“虽说三阿哥有错,但我的永珅却是无辜的,他身上也流着王爷的血,王爷怎么能不管他?”
“求求你们了,我要见王爷一面。”
可不管她怎么说,那几个小太监都巍然不动,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恰好年珠从钟姨娘身边经过,钟姨娘看到她就像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拽着年珠的裙角就跪了下来:“年七格格,我求求您了,让我见见王爷吧?千错万错,小孩子都是无辜的…虽说年珠心地良善,却也得看看对谁,早在她当日刚来雍亲王府时,就知道钟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自也不会伸出援手去帮她。“钟姨娘,王爷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但弘时阿哥应该很清楚,但凡王爷做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不过…”
她低头,居高临下看着钟姨娘,一点点掰开钟姨娘的手指头:“不过万事皆没有定数,你不是向来与钮祜禄格格关系好吗?钮祜禄格格近来很得王爷看重,你兴许能试一试。”
她知道钮祜禄格格是不会帮忙的,她不过是想叫钮祜禄格格自乱阵脚罢了。这人呐,一旦慌了,就会错漏百出的。
解决了董鄂·明珠一事,年珠已能窥见她以后的生活会是何等自由自在,心情也松快了几分。
谁知她刚行至听雪轩,就瞧见候在门口、冷得直跺脚的秦嬷嬷,她一看秦嬷嬷这架势,就猜到年若兰有话与自己说。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嬷嬷瞧见她呢,是眼前一亮,忙道:“格格,您总算回来了。”
“王爷昨儿熬了一宿没睡,方才已去歇下了,侧福晋吩咐奴婢在这儿等着您呢。
年珠只能去见年若兰,一进屋,她刚喊了声“姑姑",就道:“姑姑,您可是想要我劝劝王爷?王爷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更别说这件事连皇上都已答应,只怕再无转圜的余地……”
年若兰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正因我知道王爷是什么性子,所以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更改,我担心的是你啊!”
“您担心我?担心我做什么?"年珠宛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年若兰皱眉道:“就算王爷这次恼了弘时,但牙齿和舌头都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亲父子?若有朝一日王爷后悔了,知道这件事你也有份,你该怎么办?你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呀.……
如今已很少有人将年珠当成个单纯的小姑娘看待呢。年珠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姑,您不必担心,纵然王爷真有后悔那一日,要算账也只是去找八贝勒。弘时阿哥浅薄无知,不知道将福晋自缢一事宣扬出去的后果是什么,但八贝勒会不知道吗?他不仅知道,还打算借着这事儿狠狠将王爷一军。”
“您啊,好生将您的心收进肚子去吧。”
到了三日限期的最后一日,饶是弘时再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带着钟姨娘搬离雍亲王府。
弘时几乎是一步一回头,但朱门紧闭,一直没有人出来。拜八阿哥所赐,今日雍亲王府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不明就里的百姓对此是议论纷纷。
“从前我就听人说雍亲王冷面无情,没想到是真的,虎毒不食子,竞有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孙子都不要,真是造孽呀!"“是啊,那抱孩子的妇人可是他儿媳妇?这孩子瞧着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怎么能将他们一家子赶走?”
“说是这件事是雍亲王身边那侧福晋在捣鬼呢,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些老百姓并不知道自己已沦为利刃,说的是热闹极了。这些话很快就传到四爷耳朵里。
此时的四爷正陪着小福惠在玩耍,这几日,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就算与小福惠在一起,面上也没什么笑意。他听闻这话直淡淡道:“好,我知道了。”年珠也在场,她忍不住想,四爷的确是聪明果然,如今已将“苦肉计”运用的是炉火纯青,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这些流言蜚语顶多叫四爷颜面扫地,流言愈烈,皇上就越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可怜。大大大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
往年四爷都是与乌拉那拉氏一起进宫,但今年,只有他独自一人进宫赴宴。皇上也曾问过年珠想不想进宫参加除夕家宴,但皇上的话音刚落下,年珠的小脑袋就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皇上,您就饶了我吧,您要我平日闲来无事进宫陪您说说话,我还是很愿意的,但这样的宴会,根本吃不饱,去年过年时好些菜都是冷的……”
皇上听了是哈哈大笑,自没勉强她。
所以今日刚过晌午,四爷就进宫了,整个雍亲王府总算也能瞧见些热闹的气息。
四爷前脚刚离开听雪轩,后脚弘昼就来了,一进来就道:“包子脸格格,走,我们去瞧瞧吧!钮祜禄额娘说待会儿有烤全羊吃,你去指点指点,万一那档好的全羊若烤得不好吃就糟了。”
年珠笑着答应下来。
当日钟姨娘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门口守门的小太监,那几个小太监为她穿了声话,请钮祜禄格格过来一趟,可她足足等了几日,钮祜禄格格并未露面不说,甚至连句话都没有。
接下来几日里,年珠虽没见到钮祜禄格格几次,却发现钮祜禄格格脸色似难看不少,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今日年珠与弘昼一起过去花厅,刚进去就瞧见钮祜禄格格正指挥着丫鬟婆子摆餐具,桌子最中间还摆着一巨大的烤架,显然是为傍晚时候的烤全羊做准备钮祜禄格格一瞧见两个孩子来了,笑道:“五阿哥,年七格格,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如你们去别处玩吧?”今日她穿了身宽大的绛紫色的旗装,这样颜色老气的衣裳寻常人穿着并不好看,但她向来懂得放大自己的优点,她肤色白皙,绛紫色的衣裳看着反倒更添几分柔美,那旗装上用银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上面窄、下面宽。她每走一步路,那旗装上的芍药是摇曳生辉,让人忽视了她那衣裳宽大。年珠心中暗自算了算,这钮祜禄格格已过三个月的身孕,想必再也拖不下去了。
弘昼一点不见外,落落大方道:“钮祜禄额娘,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咱们晚上要吃烤全羊是不是?这羊崽子提前腌过了吧?待会儿烤的时候,叫他们多措些孜然行不行?对了,羊崽身上多划几道,要不然不入味…”他恨不得一点点事无巨细交代清楚。
年珠笑道:“五阿哥走吧,钮祜禄姑姑忙着呢。”弘昼看了看屋内的丫鬟婆子,这才跟在年珠身后走了出去。没走几步,他就道:“包子脸格格,这几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吗?"年珠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弘昼点点头,正色道:“当然啦,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啊,肯定有心事。”
年珠万万没想到弘昼这人是粗中有细,随便就找了个借口将他糊弄过去了:“这不是杜掌柜他们一直没从台湾回来嘛,原本他们年前就该回京的,但沿途遇上大雪,因此耽误下来。”
“虽说杜掌柜这一趟盈余不少,但我一日没见到杜掌柜,这银子一日没到我手里来,我心里就不踏实……
年珠是万万没想到,窗前的钮祜禄格格的眼神一直跟随着她。就连钮祜禄格格身边的杨嬷嬷都忍不住低声道:“格格,您看在什么了?您不是说今日时间紧张吗?”
“没什么。"钮祜禄格格眼见着年珠与弘昼说说笑笑走出院子,消失不见,这才将眼神收回来,“我只是在想年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弘历说过这人很聪明,小小年纪她就能将生意做的这样大,可见其才能。”“格格您的意思是……“杨嬷嬷不明白自家主子好端端突然说起这些做什么,没好气道,“就算再聪明,不过一小女娃而已,能掀得起什么风浪?”说着,她的声音更低,劝道:“格格可是担心您肚子里的孩子?这事儿您都瞒了这么久,连王爷都瞒住了,旁人哪里会知道?”“您再等等吧,等着元宵节过了,咱们就能动手了。”“奴婢查得清清楚楚,每日六阿哥午睡后都会由乳母带着去花园玩一圈,到时候六阿哥不小心失手将您推到湖中,您这孩子自然就保不住了。”“事先您提前几天将安胎药停一停,到时候别说是朱太医,就算是神仙下凡都查不出端倪的。”
至于钮祜禄格格有孕为何没对外声张一事,那就更好解释了,钮祜禄格格最近忙的是脚不沾地,信期向来不准,所以没顾得上这些,一切可谓是天衣无缝钮祜禄格格皱眉道:“但愿能一切顺利吧,我总觉得这个年珠不像是我想象中那样简单……说起来,不知道为何,这几日我右眼皮跳得厉害。”左跳财,右跳灾,这可是不祥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