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第89章
隐瞒的事被她直接揭穿。
祁洄手指一紧，两眼慌忙看向纪安。她也低头回望，看他惶恐颤动的眸，还有企图挣扎的、企图解释的唇。
“还要找理由骗我？“纪安问。
正中心事，所有狡辩刚起了个苗头就被掐灭了。祁洄抓住毛毯往上拉，把自己盖住,只露出一双心虚的眼睛。
声音闷在厚重的毯下……没有。”
纪安凝着他眼睛里的忐忑“为什么要假装能吃？”……“祁洄身体缩得更紧，说话时，连眼睛也渐渐蒙进了毛毯里，“…你不喜欢我吃那些。”
说完，整个人已经彻底包进去了。
他把自己裹得像条白色的茧。
纪安弯腰，粗鲁地把他的茧剥掉。他没有了遮盖，身体就蜷缩起来，拿手掌捂住了脸。
纪安继续掰他的手，他匆忙捂紧。纪安加大力度，他就保持着捂脸的姿势被擒着手腕拖到了床沿，她的身边。
“拿开。“她命令。
手指不得不缓缓分开,微红的眼睛从指缝悄然望来。这回纪安再掰,他的手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拨开了。两道目光在一刹那相接。短短几秒，他又有逃避的趋势。脸刚撇开，纪安就摁住他的下巴，把他扭回来。
她的身体前倾，凑近，在咫尺之间对着他的眼：“我不需要你刻意改变自己。”
话里，暗含一些对他的要求，也不是要求。让他遵循本能而已。
惶惧的心被安抚。祁洄怔怔，从她平稳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点宽恕，还有，隐隐约约的复苏的温柔。
使他不计后果地追随而去。
“听到了吗？”
带着淡淡的鼻音·:“………听到了。”
“那就起来，"纪安退开一步，给他让出位置，又回头说他，“有事就躲，也不知道哪来的傻毛病。”
默默被她说着，祁洄起身，脚挪过来垂在了床边。没有下地，反而伸手去揪住她一点衣角。
“什么事？"纪安站定看他。
“…你还没回答我，"祁洄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吃我做的那些？”“还骗我说好吃。”
纪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知道我在骗你，心里是什么感觉？”…难受。”
“所以，"纪安看着他，“可不要再骗我了。”祁洄心一紧，仓皇松开她的衣角。
“不过，那么多次，我以为你会有进步的。"纪安忽又说别的，她顿了会，又说，“下次尽量做好吃点吧。”
祁洄愣住。
“怎么？"纪安问，“被打击到了？不做了？”反应过来，祁洄连忙摇头，又连忙点头“我还给你做。”“嗯……"纪安拖长音沉吟，“难吃的话，我可不会再吃了。”虽然说得很不客气，但语气里却没有那种意思。祁洄感受到了，柔柔地应她“好。”
说开了以后，祁洄的饮食又变回他熟悉的生肉。无论是在只有他们几个的房车里，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食堂中，他都端着刚切好的犹带血丝的肉块，插在周围一众熟食之中。不用回避，不用害怕，只用很正常地吃。
刚开始的那几次，还有些路过的人会恐惧地看过来。后来，有一部分经历过异变的人类会顺便解释，说自己也吃过，那个状态下确实钟爱生肉。并表示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食性不同而已。慢慢地，看习惯了，接触多了，甚至是自己经历过了，又或者是出于对“药”的渴求而不得不温和以待，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当面一惊一乍、窃窃私语的了大大大
过了半月，搜捕队终于有了森礼的消息。
据说是在东部的城市，森礼儿时生活过的那个福利院所在的小镇。最初引起搜捕员注意的，不是森礼，而是因为那个地区聚集了太多濒临狂化的畸变人。仿佛是冥冥之中有所召唤，各个地区重度感染的畸变人，没有了理智，却都不约而同地往那里去。
从卫星传回的录像看，畸变人的聚集，像一条条小溪，遵循命运的安排，汇入大海。
政府组织过几支队伍拦阻。士兵接连不断的攻击似乎破坏了畸变人脑中那条被牵引的线。朝拜的路中断，它们就变得狂躁，开始啃咬周边一切活的生物。只有重新接续起它们前进的路，它们才会收起獠牙，继续安顺地离开。搜捕队就是通过这些畸变人的前进路线，锁定了福利院，并在福利院后的那汪小池塘中，偶然拍摄到了森礼，这才找到了她。自从她以研究员的身份，取得实验室中祁洄那些黑色粘液，并造成全世界范围内的这场盛大黑雨后，她就在人类世界里失去了踪迹，遍寻不得。她变了很多。
纪安捏着那张拍摄到森礼的小相片。她仰面漂浮在池水之上，整个人沐浴在她制造出的黑雨之中，很放松，很惬意，尽管自己已面目全非。她如愿以偿有了残缺的尾，满身的鳞片。
似人非人，似鱼非鱼。处于两个种类的中间地带。不归哪一方，不被哪一方接纳。
自小，她对异变就有着如痴如醉的向往。
纪安还躲在水里的那些日子，森礼就不止一次地表示过，想要变成纪安这样，下水来陪她。
如今，当她终于异化了，纪安已经变回正常人。她们两个，和儿时的处境相同，照旧是一个在水上，一个在水下。只是调换了一下位置而已。
“你一要一来一陪一我一吗”
卫星拍摄到的那段小视频中，森礼浮在水面，变化的口型连起来是这一句话。
她在隔空与纪安对话。
大大大
消灭森礼，即可唤回晴天。
和那些茫茫然汇向福利院的畸变人相同，政府也派出了清剿的队伍，走上同一条“朝拜″的路。
纪安和祁洄也在队伍之中。
他们的作用是"药"，是整支队伍不断前进的底气，是士兵们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保证。
如果他们受到感染，会第一时间得到救治。纪安和祁洄有单独的一辆车，位于整支队伍的中央，被保护得很好。经常出入这辆车的，是沈念安。他对沈兰再三保证，又对纪安再三保证，才被允许加入这支特殊的队伍。
纪安去前面找穆海博谈论森礼的事。车内就剩下祁洄还有沈念安。另外，还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当一个穿着士兵制服的低辫子男人出现在车门口时，沈念安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皱眉站起:“你是谁？”
这个人沈念安不认识。但祁洄认识。
她的“前男友”，那个叫高旭的人。自从离开永明岛后，就没再看见他了。“纪安"呢？"高旭开门见山。
沈念安知道“纪安”。知道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另一个身份。他回“她不在，出去了。”
高旭的视线就绕过沈念安，落在里面吊针的祁洄身上。他打量着他，企图通过如今陌生的外表找到一点熟悉的曾经的痕迹。可惜，没找到。
两只手都没有戒指。里面这人表现出来的气场，也不是那种冷淡的高傲，没有那种不屑一顾又胜券在握的感觉。
这个在吊针的，和他以前见过的“许复"天差地别。高旭就有一点怀疑，许复是不是他。
不过，他也不关心是不是了。
反正“纪安”已经是假的了。
“你找暄暄有什么事？”
“哼，没什么事。“高旭说着，却忽然抽出腿侧的一柄刀，咬牙切齿地朝祁洄掷去。
刀割开皮肤。沈念安的皮肤。
他想也不想就冲过来挨了一刀，张开双手挡在了祁洄面前。一面警惕着高旭，一面按响呼救铃。
“他能救很多人，你最好不要乱来。”
“救？"高旭眯起眼，嗤笑了一声，“没有他，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些怪物一一我的纪安就不会死。”
“还敢大言不惭说是'救，呵，他是在赎罪！”说完，车外已经围了一通人。有几个听从命令上来，把高旭押了出去。纪安也在车外。高旭经过她时，轻蔑地朝她啐了一口:“无耻的小偷。”这只是路途中的一段小插曲。
高旭接受处罚，被关了禁闭，几天后就出来了。不过之后没有再找过纪安等人的麻烦。
队伍继续前进。途中也继续分发药剂。
有一日，有个十来岁的双马尾女孩挎着篮子追上车。纪安打开车门，女孩把一篮子的苹果送上来。
苹果很多，摆在最上面的稍微光滑一点，垫在底下的，则皱巴巴的，有些小小的黑斑，有些缩水。
这是黑雨之前长成摘下的。黑雨之后就没有了。女孩把所有都送过来了。
“谢谢你救我们。"她来道谢。
纪安站了会，侧了下身，让出了通道。她朝里示意了一眼祁洄，躺在床上吊针的祁洄。
“是他救的，”纪安说，“去谢他吧。”
女孩脆脆应了声好。她抱着篮子爬上高高的车门，走到祁洄床前，把篮子郑重地放在床头。
她鞠躬，同祁洄说了一句话，就和纪安挥手告别。纪安目送女孩离开，才转头看向里面。祁洄用那只没有扎针的手，好奇地一颗一颗地翻着苹果看。
纪安走过去，他挑了一颗出来，伸长手递给她，眉眼弯弯，很骄傲“我要吃。”
“能吃吗？"纪安问。
“没吃过，"祁洄说，“我试一下嘛。”
纪安就去削皮。一边削，一边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纪安引他开囗。
他就低低地，眼睛带笑地，像说一桩很了不得的事：“她说…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