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第88章
尽管祁洄说过好几次没有影响，但纪安也只是勉强信他一半而已。赖以生存的鲛丹被扎了又扎，就算不死，身体的虚弱也总归是逃不掉的。每次提取过后，他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发白，四肢也失了温，变得冰冰凉凉的。
纪安就会立即停止,及时给他补充各种营养，养上好几天，等养回来了，才会进行下一轮。
而对于上级布下的提高产量的任务，纪安一概不听，只是把祁洄经过提取后的状态如实描述，表明强制提高产量的危险性。一旦透支，恐怕连现在的药剂数量也不能保证了，不亚于竭泽而渔。
穆海博站在纪安这边，也帮忙与上级协调。经过几次会议探讨，最终的结论是他们不插手，由纪安掌控进度。
另外，研究队也着手继续寻找别的解除方法。这段日子，祁洄有一半的时间是呆在实验室里，躺在那张白色的手术台上，由纪安穿刺他的鲛丹，取走可以救人的物质。但躺着的更多时候，是在输液在恢复身体。
而另一半时间，是在实验室外，由纪安带领着，去各种陌生的地方，和各种陌生的人类碰碰面。
饭点，她会拉他去食堂，递给他一个铁盘子，叫他去选自己爱吃的菜色。第一次去，骤然被一盆又一盆难闻的诡异物包围，一时胃部翻涌，没管理好表情，皱眉呕了一声，等反应过来，纪安已经神色不明地在看着他琢磨。为消除她的疑虑，他立即硬着头皮去打饭。食堂阿姨知道他关系着救人的药剂，又看他生得瘦，就挑了很多肉，大勺大勺地给他堆满盘子，还说不够再来。
于是他只得捧回来满满的一大盘，坐在纪安对面，在她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地吃完。
吃的时候，克制住了，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表情。后来再去，发现食堂摆出来的多了几盆奇怪的菜肴：一些生的虾、贝浸在黑红的酱汁中，夹着些绿色的叶片，味道很冲，但不难闻；还有一些切割成小小的生鱼片，搁在白白的饭团上。虽然也混着些别的东西，但和其他的比起来，已经是在能吃的范畴里了。然而他觉得它们的出现有些古怪，好像是来试探他的。祁洄就瞥了几眼，没敢选，照旧是挑那些臭臭的东西吃。
他吃那些臭的东西，但纪安却在吃那些生的。祁洄频频望了她几眼，纪安就把自己的餐盘推过去，指着生腌和寿司，问他:“要试试吗？”
他犹豫了下，接着却是连忙摇头。
纪安就挑挑眉，把餐盘又拉回去，自己吃。从这次之后，每次去食堂，都会看到选餐区摆着几样特殊的生食。祁洄依然是默默从它们面前路过。
而吃它们的也依然是纪安。
她也依然会在吃的时候，看着他问一句"要不要试试”，而祁洄的回答也依然是摇头。
休养的时候，纪安还会带祁洄离开研究所，有时跟着搜捕队去寻找森礼的下落，有时是跟着沈念安所在的救援小组去各个灾区发药。每个小组成员都在雨中到处奔波，或是注射药剂，或是控制发狂的异变者，或是寻找庇护的场所。
而祁洄大多数时候是被纪安安排在房车里休息，最多只能在周围逛逛，只有状态好些了，才能跟她出去做点事。
而沈念安就可以随时跟着她出出进进。
早上他们搭着房车从研究所去往指定的地区，沈念安还会特意早起，做些简单的早餐，吃完他们两个就一起出发，独留祁洄一个在车里。忙了一天后，他们俩再一起回来，端着工作餐一起吃，顺便聊聊这天发生的事，一些祁洄听不明白的事。
有时候回来得早，沈念安还会自己下厨，做些纪安爱吃的菜，然后被她感谢、夸赞。
祁洄虽然也在车里，却时常觉得融不进去。好像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无意地将他挡在了外边。这种被阻挡的感觉，和他在研究所，或是其他什么地方，被别的陌生人类绕开是一致的。唯一的区别是，在纪安这边，他会慌，想要做点什么去打破这层奇怪的阻碍。
他就开始了模仿。
有一回，沈念安去找他的妈妈，纪安就自己忙完先回来，准备去看看祁洄的情况。
刚上房车，一股浓重的焦味就闯进鼻腔。循着味道过去，纪安便看到餐桌上摆着两盘黑糊糊的不明物质。
大约是鱼吧，还有一个模糊的鱼头的形状。纪安在餐桌旁坐下。没一会，祁洄就悄声出现，慢腾腾地挪过来，也在她对面坐下。
“这是什么？“纪安问他。
费了好大劲完成的，她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感到有些难堪，祁洄低头，指尖抓着一点盘子的边缘，紧张地往自己这边撤，后悔前一分钟把它们摆上来了。
纪安却拿筷子夹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打量着盘子里烧得过火的焦鱼，不紧不慢地问:“这些烤鱼哪来的？”
祁洄后撤的手就停住了。
几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几遭，出来却面目全非“不知道，我在厨房看到的，可能是他早上先做好的吧……”
他说是沈念安做的。
“是吗？"纪安的筷尖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搁进盘子里，压在边缘，用力，将整盘划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她夹起一片脆脆黑黑的鱼皮，放进口中嚼。祁洄睁大眼看着她吃。和她向来吃饭的样子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判断不出合不合胃口。
但她的筷子没有停。夹了一次又一次。
那点忐忑就被压制住，隐约的喜悦就升上来。祁洄假装不经意地问:“好不好吃？”
“嗯。"纪安点头，继续吃，很快就吃了半盘。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抬起了。紧绷的身体也舒展开。祁洄眼眸亮亮的，手指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声音夹在喉咙里，却是清清楚楚地说给她听……是我做的。”
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夸赞。
但她没有料想中的惊讶，只微微掀眼来看他，然后用那平静的语气问“如果我说不好吃，你就不承认了？”
心思被戳破，祁洄红了脸。他没有扭捏着反驳，而是微微抬脸，有点小得意地回“对呀。”
纪安静静看着他。他的睫毛轻快地扇动，眼睛流转着细碎的光，下唇被微微咬住，在控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欣喜，从他身体的每个毛孔溢了出来。她也就跟着，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唇角。
筷尖点了点另一盘，纪安问他:“你自己不尝尝？”“要啊，"祁洄应，也夹了一点吃。
纪安看他面不改色地吞下去，又问:“好吃吗？”他扬眉，不假思索回:“当然好吃了！”
纪安就点点头，没说话。
之后两天，沈念安还没回来。
祁洄经过第一次成功，对自己就信心百倍，光明正大地接管了厨房，一日三餐，都做给纪安吃。
而纪安也都吃了。
直到沈念安回来。
他回来时，纪安还在外面跟着队伍控制狂化人。车里，只有祁洄一个，还有充斥在其中的浓浓焦味。
以为是失火了，沈念安慌忙奔进厨房，结果就看到祁洄在里面翻烤着一条焦得不能再焦的鱼。
沈念安过去，观察了一会，问“你在做什么？”“给她做吃的啊。"祁洄站在原地不动，以前这里都是沈念安霸占着的。就算他现在回来了，他也不会让开的。
沈念安皱着眉头盯着那条鱼“这是……能吃的？”“她吃过了，每次都吃完了，她很喜欢。"祁洄讨厌他话里的怀疑，搬出纪安来反驳他。
然后又低头，全神贯注地守着那条鱼，等它散发出更浓烈的焦味。他们吃的那些东西总是焦臭焦臭的，味道更重，应该就更好吃。.……“沈念安无语地看了祁洄一会，又看了看那条正常人都知道不能吃的焦鱼。
他想了会，最后还是选择直说“暄暄是骗你的。”祁洄翻鱼的手顿住。
沈念安又说:“不信你等下看。”
忙完，纪安回到房车，餐桌上仍然摆着那盘熟悉的焦鱼，而坐在旁边等的人却不是祁洄，而是沈念安。
纪安往厨房看了眼，挡在出口的布帘后，隐约透着一个人的身影。猜到几分，纪安收回眼，在餐桌边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纪安和沈念安闲聊。“刚刚，没多久。“沈念安边说边将那盘焦鱼推过来，“暄暄，这是我做的，你尝尝。”
纪安笑“怎么，你也要毒死我？”
“看来你还是正常的，“沈念安满意地端走盘子，回头又瞅了纪安一眼，“我差点还以为你味觉失灵了。”
纪安仍坐着，目送沈念安掀开布帘进了厨房。布帘落下之前，那短短的几秒，她看到沈念安将那盘焦鱼倒进了垃圾桶里。“听到暄暄说的了？“沈念安放下空盘，回头看向木木呆在角落的祁洄。祁洄咬着唇没说话，只揪着自己的衣摆。
沈念安拎了条鱼重新烤“这些事，有我给她做。”一会，他回头，看向祁洄:“麻烦你出去吧。”被赶，祁洄就动脚，默不吭声地从另一个出口出去，避开了前面坐在餐桌边的纪安。
但这辆车就这么大。
他爬上床，刚缩进被子里时，一扭头，却看到了纪安。她双手插在兜，悄无声息地立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漆黑的眸底，也将他笼罩。
她沉默不语地静静看他。
无言的压抑的氛围。
祁洄率先撑不住，抱紧了怀里的毛毯，哽咽地问:“难吃你为什么还要…纪安靠着床柱，双手抱胸，也问“那你呢？那些东西明明吃得不舒服，为什么还执着地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