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缱绻
晚饭后，丝萝聊起，沈璧君才知道萧十一郎早就走了。
她都还来不及对他道声谢。
毕竟他又救了她一次。还是以命相救地那种。
她常常在想，他们相逢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千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却每次都这样来去匆匆。
每次都好似在自己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其实，他埋藏在自己心底里的记忆是无法抹去的。
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好像只要一想起他，就会立马生出千万种向阳而生的勇气。
可是，他们之间除了感激除了恩情还剩下些什么呢！
她的神智，她的思想又一次被他搅乱。他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影响着自己。
沈璧君真的很怕见到他。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就会全部涌现出来。
一时间胸腔里没来由的堵得慌。
沈璧君微微皱了皱眉，“丝萝，你早些休息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我。”
“小姐，丝萝想多陪陪你！”
丝萝知道沈璧君是不想让所有人为她担心才什么都不说，可是她们毕竟从小一起陪着伴着长大。那道映入眼帘的伤疤，真的教人为她不值。
“我的脸我都不难过了，你就不要再这么难过了，好吗？”
沈璧君看她苦着脸，倒比自己还伤心，就乐了。
丝萝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小姐，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名为主仆，事实上沈璧君对她亲如姐妹，不分彼此。
在自己眼中的沈璧君凝眉抬眼间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如今脸上却有了瑕疵，丝萝只是替她难过。
“我知道你最明白我，丝萝，我…”沈璧君的笑容在一瞬间凝结。
“小姐，要不要我去请姑爷过来？姑爷见你醒了一定很开心的。”
“不要去，我不要见他！”沈璧君情绪激动地扯住她。
心想，如今她容颜不再，她怎么配？
今后又怎么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不嫌弃，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他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那个连城璧，可是她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沈璧君了。
丝萝摇摇头，“小姐，姑爷绝不是这种人，姑爷他……”
她话音未落，连城璧已经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
其实，他已在屋子外面站了很久，但一听到沈璧君拒绝的声音，就再难压抑住自己想见她的感觉。
他急于让她知道自己的态度。
看两人沉默了半晌，丝萝向连城璧匆匆行礼过后，就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他轻声叫了她一下，璧君。
沈璧君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想要遮住那道丑陋的疤痕。
她不要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连城璧朝她走近，用指腹温柔地轻轻抚摸着沈璧君的额头，眼神充满怜惜，“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沈璧君一愣。
不会什么？不会介意吗！
看她微微侧过身子躲着自己，连城璧抓着她的肩让她重新正视着他，“俗话说得好，碧玉有瑕。在我心里，你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家大小姐。”
——失去美貌又如何？他要她知道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
碧玉有瑕？
他真的很会说话。哪怕知道他是在用最好的比喻来安慰她。但是自己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沈璧君眼神闪烁，“和我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甚至开始害怕了。害怕他会说出那些让人动摇的话来。
“可我连城璧要的不是所谓的好结果，只是你的真心而已。我只知道，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你奋不顾身地救我连命都不要，就算你容颜不再，我也不会不要你！”
他这番肺腑之言，让她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他一把带入怀里。
“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还要一直白头到老的！”
连城璧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楚。
在逍遥窟沈璧君以为他们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才想到他的好。如今他们都活了下来，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敢再承受更多。
连城璧湛湛有神的目光依然灼热而深情，“璧君，为什么我们还要用有限的生命去制造更多的遗憾呢？或者，你必须等到我先死了才能清楚自己对我有多少情份？”
沈璧君拼命摇着头，自己从没想过要他死！
“璧君，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拒绝我吗？”连城璧凝望着她深不见底的双眸，眼底是无限的柔情。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既亲近又抗拒，可是经历了这许多，他实在不想等到失去她的时候再来后悔。他对沈璧君的爱意已经按捺不住了。
沈璧君好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震住了。一霎间，处于一愣一愣的状态。被他抱着的身体好像更僵硬了。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那一眼好似看进了她心里。连带着她那些紧张着急的情绪都被他一览无余。
见沈璧君沉默了半晌，并未回应他一个字。从她的表情里也看不出她的内心有着怎样的斗争。
心中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她的心意他已经知晓。
连城璧慢慢松开了怀抱，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连城璧有些黯然，原来一切又是他的一厢情愿。
沈璧君愣着两只眼睛盯着他的背影，一颗忐忑的心开始动摇，一时间又急又怒又害怕，惊慌到心都要碎了！
他那受伤的眼神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她突然明白了：连城璧对她来说，是何其重要的人。
其实，只要她开口连城璧一定会留下来，可她的喉间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内心被他的身影拼命撕扯着。
沈璧君停顿了一下，再也顾不得其它，就在他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咬了咬唇，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城璧！
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呜咽。
连城璧停住了脚步，“我不会勉强你，不过，我会等你。”
他的话让她震动不已。
心想，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够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容颜不再，又有几个男人肯为自己心爱的人去拼命的。你让我怎么能忘记你为我不求回报所付出的一切。
“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我…”
“我愿意。”他话音未落，沈璧君已经一口答应。
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本是再平常不过。可是他们两个却像是在说什么国家大事般的严肃。
连城璧痴痴地瞧着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见她鼓足勇气，继续柔声道：“我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女人。”
见她默许，他的心头如火花绽放一般，心潮澎湃。不住地吻着她，想要再确认一次，“你再说一遍。”
饶是沈璧君再大胆，也没有听过一个男人如此难耐的求欢。
沈璧君轻轻靠在他的怀里，脸上洋溢着的明媚笑容是那样动人。
沈璧君抬起头，连城璧用指腹轻轻拿下她用来束发的紫玉簪子，抚摸着她肩头垂下的盈盈秀发，动作极尽温柔。
连城璧一面把玩着她的秀发，一面看向她，“以后让我为你梳头好吗？”
听他这样说，沈璧君反倒乐了。心想，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被她迷住。
见她乐得开怀，连城璧也松了口气。只觉得能被一个人迷住也是种幸福。
沈璧君那双无比灵动的眼睛，流露出得意而又带着些许调皮的神色，“如果我不答应呢？你不会生气吧？”
沈璧君垂下头，看连城璧没有言语，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你别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除了你，我不会再让别的男人碰它。”
沈璧君那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神荡漾。
原来，被人在乎着的感觉，这么美好。
这次，连城璧亲吻的是她的额头。
沈璧君当然知道这个吻代表什么。代表了一个男人对自己许下的保护。
连城璧的嘴角微微带笑，心想，那种销魂蚀骨，也不过如此吧。
屋外，春风拂过。屋子里，一片缱绻。
当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沈璧君只觉得有些刺眼。
推开窗子，一阵风拂过脸颊，感觉这个早晨的花圃都开始更生动有趣了许多。
连城璧就那样流转有神地盯着窗前颔首的沈璧君，目光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见他瞧得如痴如醉，沈璧君柔声道：“你看我作什么？ ”
“我就是喜欢看你，你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这话可真逗，好像她脸上有花似的。
连城璧眼神柔和，“当然不一样了，从今以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听他这么说，沈璧君禁不住脸上一热。
“那有什么不同？”
连城璧脸上堆着笑，“从现在开始我才真正拥有你。”
这话听起来可真酸。沈璧君不再理他。
可是细细一想，在喜欢的人眼中再肉麻的话也是最真挚的。
“璧君，你不能再离开我，好吗？”
少时的他，无论多苦，他都拼命忍耐，因为心里有着盼头，再苦也甜。总以为自己娶了她，日子就会不一样了。
他这一生，好似都在为连家的名声地位而活，片刻不得自由。
唯一能够保留的一点纯真，就是对沈璧君的执着。
让他实在是舍不得放她走!
即使与她分别一刻都止不住对她刻骨的相思。
“我不会再走了。”沈璧君觉得他也未免太不自信了。
连城璧更加欣喜若狂地拥住她。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
他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待她，永远忠诚于她。
连城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这样肯定不后悔的眼神好似让她看到了七老八十的他们一样。
不正好应了那句话吗？
——白头到老。
“你在想什么？”见她走神，连城璧有些好奇。
她心想，他也莫名的太敏感了吧，现在就连她在想什么也要干涉。
连城璧拉起沈璧君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知道吗？你就住在我这里。”
沈璧君温柔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神荡漾，她眼神中那种无以言说的感动让人心醉。
他心想，哪怕能够这么全心全意的再看他一眼也好，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都能感觉沈璧君的心还是温暖的。
沈璧君常常在想，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看见真正的连城璧呢？以前奶奶说夫妻之间，我能为你伤心，你能为我付出性命，只是这样就够了。
可是自己一直不认为这就是她想要的感情，可是现在才明白，夫妻之间彼此关怀，攸戚相关这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她这一刻才真的懂得，满足的是当下，期待的是未来的那种感觉。
“城璧，我想回去了。”沈璧君突然很想回家了。那个只属于他们的家。
“在这里逗留多日，我们也是该向姥姥她们辞行了，我们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连城璧看到沈璧君现在可以很好的放得开自己，不再用那些以往的规矩去束缚她自己，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一个人拥有幸福感，富足感，原来真的看什么都会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