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夜宴(10)
夜宴当晚,许府上下点亮了无数烛火,烛光掩映下,前庭后院如白天一样明亮,院子布置如皇宫后花园般华丽,各种珍奇鲜花盛开在名贵的花盆里,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许府门庭若市。
“许老爷好气派啊!这一看生意越来越好了啊!”
“许老爷,有没有什么经商的诀窍可以传授给我们啊?”
“欸,哪里哪里,鄙人不才,新收了几幅书画和花草,就请各位一齐来品鉴品鉴。”许仲连招呼着客人们。
这些客人们大多是许氏商会的合作伙伴,或是依附许家的一些小商贾。
许老爷只是简单与客人们寒暄几句,便把人交给孙管事带进院子,而自己继续站在门口迎接。
他紧张地等待着,一边还招呼着新来的宾客。
这群宾客们只是他为掩盖赏花鉴宝宴真实目的——宴请邹大人而请来的幌子。
许仲连一身墨灰色锻光长衫,长衫用捻金丝绣着一个个规则排列的蝠纹花样,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白玉扳指,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远远的,一队车马驶来,十几个侍卫恭肃行进在两辆马车两侧。在前的是棕褐色梨木马车,而后面则是一辆黑漆红纹双驾骏马拉着的高档马车,低调奢华,一看里面坐着的人必然是大富大贵。
车队在许府门前停下,一中年男子速速从前方马车下来。
“许兄,好久不见,这次邹大人还带了一个小友前来,快去后面迎接。”从马车里下来的正是苏陆。
“自然,自然。”许老爷忙不迭随着苏陆往后面那辆豪华马车走去。
当车夫放好轿梯,许老爷与苏陆恭候在侧,那辆豪华马车的门终于缓缓开启。
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袖口领口绣着银色水波纹饰,腰上系着玉带的高挑男人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他整了整长衫,儒雅地踏着轿梯走下马车,面带微笑又不失矜贵。
许老爷连忙俯身作揖,“鄙人许仲连见过邹大人。”
“快起来,不必客气。”邹旺语气和顺,没有一点官架子。
“我有个小友是个画痴,这次听说许兄这儿有些失传的名画,就求着我带他一起来了,真是叨扰许兄了。”
邹旺说着,马车里传来一声响动,一个年轻人也从马车里出来。
这人身着月白色常服,虽然看着普通但布料做工都透着不凡,长相斯斯文文,气质庄重,任谁也不敢轻视了他。
“无妨无妨,邹大人能来我许府,真是许某的荣幸,赏花鉴宝嘛,自然也欢迎懂画爱画之人,这位小友不要拘谨,就当是自己家。”许仲连捧着邹旺还来不及,自然对邹旺身边的人也是非常客气。
一众人将邹旺和少年人迎进府内,一路朝着夜宴厅走去。
“那人是谁?能让许老爷如此对待。”
“那两人穿的比许老爷还气派。”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好不容易搭上的贵人。”
已经落座的宾客们交头接耳,有的甚至站起来打量着主桌。
主桌前,许仲连依旧躬身请邹旺上坐,邹旺不着痕迹得看了眼少年,只见少年人微微颔首,邹旺大方地在主位坐下。
众宾客见许老爷这番态度,纷纷起身相迎,一一前来作揖敬酒,场面热闹非凡。
而这一切,都被临时充当上菜侍女的宋荔和屏风后面的幕僚张博看在眼里。
晚宴即将进入尾声,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邹旺身侧的少年忽然开口:“许老爷,听闻您府上收藏了众多稀奇名画和书法,不知我可有机会欣赏一番?”
许老爷心想,这是邹大人想看藏宝图了,又不好自己开口,便让随行的少年代为转达。
此时酒过三巡,大部分宾客都已经醉倒在酒桌上,确实是个好机会。
“邹大人和这位小友稍等,我这就命人去取画来。”许仲连谄媚道,一挥手让身边的孙管家去书房取画。
不一会儿,孙管家双手捧着一个红底金边的盒子出现在堂前,两个小厮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副画轴,当着众人的面,徐徐打开。
画面逐渐显现,是那幅《登十里峰赠友陈都尉》!
宋荔惊出一身冷汗,昨天崔惩将四幅备选书画从画轴上撕下后并未送回去复原,现在出现在堂上的是她临摹的赝品!
宋荔虽然规矩侍立在侧,但她用余光时刻关注着主桌上的动静。
邹旺并未起身,只是坐定在主位上端详着画。
而那个年轻人却站起了身,走到这幅画前仔细查看。他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用双眼扫视着画面上的每一处细节。
其余尚还清醒的宾客们也围拢过来,把那少年和那幅画围进了中心。
过了一会儿,少年从人群中出来坐回邹旺身边,拿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口。
“如何?”邹旺问。
“此画有些年份,但画面单薄,细节不足,称不上珍稀。”少年淡淡回到。
许老爷心里当下一咯噔,怕是押错宝了,邹大人要的不是这一幅。
许老爷抬起头偷偷瞄向邹旺,只见邹旺仍然神情平淡,并无不悦。
“啊这……这,哎呀,是下人不懂事,拿错了一卷,邹大人你且慢慢吃,我亲自去书房取来!”许老爷拂去额头冷汗,匆忙走出大厅。
出了门,许仲连叫来孙管事,“你去,把屏风后面的几个速速叫到书房来!”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叮嘱道:“动静小点,别让人发现了。”
半刻之后的书房里,何庆文、张博还有一名这几日从未露面的幕僚站在了许仲连面前。
许仲连坐在太师椅之上,“你们觉得剩下这几幅画里,哪一幅最有可能是邹大人要的藏宝图?”
此时此刻,书房里到处都挂满了画,甚至连门背后也挂着两幅书法。
三个幕僚各自走上前看了起来,“速度快点!邹大人还在前厅等着呢!”许老爷焦急道。
挂在墙上的这十几幅画,据张博的记忆——那本账册里,这些都是近年来许老爷花费高价收购来的。
而他们几人猜测的那三幅画也赫然在列。
张博装模做样看完一遍,走上前来。
“老爷,我觉得这副《松鹤延年图》倒是有些可能,您看这松树本就生长在北方之地……”张博把宋荔昨日的分析依葫芦画瓢讲了一遍。
许老爷听得是合情合理,频频点头。
其余两人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便也附和称是,许老爷便携着这幅《松鹤延年图》又往前厅去了。
张博站在原地,又仔细看了看那两幅被掉包的画作,如若他不知情,定然想不到这两幅画是宋荔昨天一个下午画出来的。
甚至可以说,这四幅复制品和原作根本没有差别!
“喂,许仪,走了!”何庆文站在门口招呼道。
张博慢一拍跨出房门,把书房的大门虚虚掩上,随着二人也往前厅去。
他们再次走到屏风后面时,许老爷已经把《松鹤延年图》献到邹旺面前,邹旺手捧画卷瞧了瞧,依旧不置可否,随后将画卷交给了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双手接过画卷,又一次仔细欣赏起来,只见他眉头微蹙,眼神犀利,似乎要把画纸盯出个洞来。
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
空气有一瞬停滞,许老爷汗如雨下。
“这,这,这……不知这画可有什么问题?”许老爷不死心问道。
墙角的宋荔也捏住了手中的托盘,恐怕这假画要被发现了,她的小命也快没了。
“这《松鹤延年图》是幅好画,寓意也好,邹兄不妨收下,也别浪费许老爷一片好心。只是并非我们想要的。”那少年解释道,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只有附近的几人听见。
许老爷瘫坐在椅子上,僵直了身体,邹旺就是为了藏宝图而来,而他连续拿来两幅画都不是,这事办砸了!
许仲连还想再挣扎一下,“小人愚钝,还请这位小兄弟明示,不知大人想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书画?”
“我也不知道,只有见到了它,我才知道是与不是。”
“那在下的书房里还有很多收藏,不如……”
就在这时,邹旺打断了他的话。
“许兄,时候不早了。今晚这宴席不如就到这,我们先回客栈休息。你再好好想想,明日傍晚,我们回京。”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不不不,邹大人车马劳顿,不如今晚就歇在这里……”许老爷挽留道。
“不必。”邹旺大步走出去,那少年也跟在他身侧朝外走去。
眼见主桌贵客离去,许老爷又是一副失神模样,众宾客们也纷纷告辞,这时的许仲连已经顾不得迎来送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他想到这些日子,为了找画为了打点关系花钱如流水,可到头来事情还是搞砸了,他的官场梦算是破了。
曲终人散,他回到书房,面前站着那三个幕僚。
“要你们何用!”许仲连把书桌上的东西挥到地上,双目通红。
“完了!全都完了!老子当不成官,我要你们全都死!”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博古架上的瓷器、书架上的古籍,被许仲连举起,统统丢在了张博等人身上,重物落地、瓷器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爷冷静!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张博喊道。
他再不出声,许仲连保不齐要把他砸死在这里。
“转机?哪里有转机!”许老爷吼道。
“您仔细想想,邹大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张博循循善诱。
“最后一句,他们明天就回京了!完了!”许仲连依旧歇斯底里。
“不,老爷!邹大人说明天傍晚回京,那在傍晚之前找到邹大人要的藏宝图,我们就还有机会!”张博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