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夜宴(8)
宋荔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那声低语她听得不太真切,无法从语气语调上判断。
可能许老爷已经知道了真正的藏宝图是哪一幅,而对“盗贼”偷走《千里行舟图》行为感到不解;也可能他尚未确定真藏宝图,但开始疑心藏宝图是否是这副被偷走的画。
许老爷走后,孙管事示意她们俩跟着出去,当着宋荔的面,把书房的门窗一一上锁。
“跪下!”孙管事转过身喝道。
宋荔和莲子跪在庭院里,虽然许老爷对于她俩的失职并未多说,但孙管事恐怕不会轻饶了她。
“你们俩个是死了吗,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睡得着?”孙管事刻薄地低吼,仿佛一切的错都是她们造成的。
“给我跪到午时,谁要是敢起来,看我不弄死你!”他面容狰狞,咬牙切齿,也跟着许老爷出了书房。
本就带着伤病的宋荔,在坚硬的地面上跪了一会儿,即使是铺着光滑平坦石料的地面,她的膝盖还是痛到麻木,钻心的痛。
她悄悄调整姿势侧跪到地上,一不小心重心不稳向莲子摔去。而此刻的莲子也已经坚持不住了,被宋荔这么一靠,两人直直得倒了下去。
灰绿色的衣袖上沾上了白灰,但没有人顾及到,只为了再多休息一刻。
所幸之后孙管事再也没有露面,偌大的书房庭院里只有她们两人,两个人跪一会儿,坐一会儿,好不容易坚持到中午,颤颤巍巍互相扶持着从书房走向后厨。
刚坐下吃上一口热饭,就听见厨房门口来了个嬷嬷正在点人干活。
在许府里,只有贴身婢女可以只听主子的话,像她们这种普通婢女,除了完成既定的活计,遇到嬷嬷点人干活的时候也得乖乖顶班。
“那边坐着那俩吃饭的,过来!”宋荔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嬷嬷看不见她,可希望落空,甚至连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她放下碗筷,和莲子一起一瘸一拐地走向那老妪,宋荔努力装病,看上去瘸得更厉害了。她慢吞吞地挪着,从和莲子齐身到落后一个身位,发挥了良好的演技。
“就你了。”嬷嬷看着走在前面的莲子,招呼她过去,并用十分嫌弃的眼神剜了宋荔一眼。
宋荔停在原地,莲子转头怒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责怪她不讲义气。
下午,宋荔避开府里的下人仆役,府墙与宅院中间的小路绕到书房后侧,她需要检查一下书房的所有门窗是不是都已经被锁上了。
原本今晚大家要在书房集合,从几幅备选的收藏品中找出真正的藏宝图。
但是经过清早这么一出,现在门窗上锁,恐怕想进去就更加艰难了。
更何况府里刚遭了贼,还偏偏是藏了藏宝图的书房,恐怕书房的安保会更加严密,这也是宋荔绕道书房背后的原因。
“吱呀”宋荔推开一扇窗,然而只是掀开了一条小缝,窗户就被里面的木栓卡住,动不了半点。
她又试了试另一侧的窗户,同样只能打开一条小缝,她开始忧虑今晚的关键集会即将泡汤,而距离许府的夜宴只有最后一天了!
“谁?”
宋荔还在原地沉思,忽然听到声音,警觉地转头看向小路转角处。
两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逐渐朝她走进。
宋荔越发紧张,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书房婢女,必然会让人联想到是她与外人勾结偷走书画,那么她打死也说不清了。
她的心脏跳动得异常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了。
但当她看清来人,那种抓心挠肝的紧张感骤然消失,因为这两人中,崔惩赫然在列。
“你是干什么的?”另一个侍卫问。
“我是书房婢女,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书房了,想……想拿回来。”宋荔急中生智。
“胡说,书房里怎么会有你的东西,我看就是你偷的东西!”那侍卫不分青红皂白,上前一步伸手想抓住宋荔。
本能的,宋荔蹲下了身,闭上眼,等待着身上痛感传来。
“还敢躲,看我不……啊!徐浪你……”刚才还在叫嚣的侍卫大声呼痛。
崔惩在侍卫对宋荔伸手攻击时,看准时机,用手肘锁住了侍卫的喉咙,逐渐加重用力。
侍卫双手扣住崔惩的小臂,双脚不停踢蹬,可脸色还是因为缺氧涨得紫红,崔惩对着他的后脖颈用力一敲,这人就直接昏死过去,瘫软在地上,直挺挺地躺在宋荔面前。
这一刻,宋荔有心惊也有庆幸。如果不是崔惩,那么此刻躺在地上的,必然是她。
而崔惩在这个时候选择救她,显然是因为现在她手里最有可能握着通关游戏的关键线索,否则他大可以置身事外,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救她。
她抬眼看向崔惩,崔惩也低头俯视着她。
“大佬,可以带带我吗?”在这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宋荔看到了崔惩的绝对实力,也看到了自己不堪一击的渺小。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抱紧这根大腿。
崔惩见她没事,甚至还提出了无理要求,松了口气。
然后用那双毫无波澜的乌黑的眼眸白了她一眼,提起地上的侍卫,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宋荔急问。
“这个总得处理一下。”崔惩歪了歪头,示意刚被他提起来的侍卫。
“那个……能不能帮我打开一扇窗户,我得进去……”宋荔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
崔惩依旧背对着宋荔,看了眼窗户,用另一只手握住木窗的边缘,仿佛没用力似的推了一下。
“咔哒”窗内侧的栓子应声落地。
宋荔目送着崔惩离开,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她只能艰难打开一条缝隙的窗户,而崔惩只是轻松一推,直接把里面的栓子折断了!
宋荔七手八脚地从窗户里爬进书房,她要赶紧找出那几幅书画。
好在早上刚盘点过,宋荔当时就留了心眼子,大致知道那几幅画的位置,可以节省不少功夫。
她轻手轻脚地在书架画缸里寻找,尽量不发出一声响动,虽然正门表面上没有侍卫在看守,但指不定出了崔惩二人之外,许老爷还安排了其他的侍卫在周围巡逻。
不多时,宋荔就找齐了书画,用朱砂在那几幅的画轴上抹了一道可以擦除的痕迹。
任务虽然完成,但她仍然担忧,在如此守卫森严之下,九个人要想都进来,期间还不能发出声响,不太可能。
“唰”一道轻声响起,崔惩从窗户里钻了进来,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声。
崔惩轻轻放下窗户转身,便看见宋荔如同盯着怪物一样盯着他。
他微微挑眉,缓步靠近宋荔。
“都找到了吗?”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宋荔不着痕迹地远离一步,抬起手指向各处做了标记的书画,低声答道:“都做好了标记,但今晚来这里,风险很大。”
“嗯,那只能……把这些画都带出去了。”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到崔惩,他不假思索地说。
“怎么可能!万一被人抓住怎么办?”宋荔惊呼。
“嘘!”崔惩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抓住的话,我会说是你干的,我立功抓住了小偷。”
崔惩似乎想开一个玩笑,但他严肃的表情,让宋荔不寒而栗,她有理由相信,如果真的被抓到,她必然成为牺牲品。
“我可以把这几幅画都临摹下来,要不我们就带走临摹本。”宋荔提议道。
“需要多久?”
“一副一小时的话,大概四个小时。”
现在正是下午一点一刻,满打满算能在天黑之前完成。
崔惩觉得此计可行,“那你快点开始,我出去巡逻保证其他人不来打搅。”
说罢,他翻窗出去。
一整个下午,宋荔都在书案前,拿着许老爷那从来不用的笔墨纸砚,一笔一划地临摹着。
期间,宋荔听见门外似有似无的交谈声、婢女小厮穿过庭院的脚步声、停歇在屋顶树上的鸟叫声……但这一切并没有打扰到宋荔复制书画。
一旦涉及到艺术相关的工作,总是能够让她静下心来。
日暮西斜,宋荔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她专心致志地伏在案上写写画画,柔和得夕阳从窗户射进来,照亮了一方桌面和她的额头,一侧的软榻上放着她刚临摹好的书画。
崔惩翻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走进前来,看了眼原版书画和宋荔的作品,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宋荔的临摹几乎与原作无异,至少,在他看来没有一丝不同。
“快好了吗?”崔惩问道。
“好了。”宋荔收起最后一笔,松了一口气,开始复原桌面。
“撕拉”一声,宋荔一惊,以为崔惩不小心撕坏了复刻的画作。
却见到崔惩把真迹的画纸从装裱的画布上揭了下来。
“你干什么!”宋荔按耐住想要尖叫的内心,低声喝道。
“以防万一,我要带走原画。”崔惩解释道,虽然他看不出差异,但万一存在一点差距,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那明天被发现了怎么办!”宋荔又急又气。
“我相信你的能力。”崔惩依旧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