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给他量尺寸
因着心里一直念着衣服的事,天光微明,苏妤便苏醒过来。
一睁眼,视线里的东西比昨日清晰了不少,她的眼睛似乎在恢复了。
苏妤惊喜地差点叫出来,难道药起作用了?
欢喜地下床到竹屋门口,苏妤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叶沉洲分享这件喜事,转念又担心吵到他睡觉,犹豫间,突然看见自己还穿着他的衣服,心脏砰砰直跳。
把自己的衣服换好后,苏妤打了一盆水,再把叶沉洲那件裹着睡了一晚的衣服重新洗了一次。
洗漱完毕,再把药倒进炉子里煮,没过多久,叶沉洲推门而出。
苏妤笑眯了眼睛,娇声问道:“叶大哥,早饭吃什么呀?我已经把水烧好了。”
她突然这么开心,让叶沉洲略感意外,看了眼锅里沸腾的水,他道:“吃面吧。”
家里没做馒头,做饭又要等上许久,一会儿他要去一趟镇上。
灶火熄灭后,叶沉洲已经把碗端上桌子,里面加了点醋和酱,还加了两根路边的野葱,闻起来十分诱人,苏妤难得地吃了一大碗。
当然,这一大碗对于叶沉洲来说也就几口的事。
“我要出去一趟,午饭不必等我。”叶沉洲停顿了几秒,“能自己做么?”
苏妤乖巧地点头,她已经学会煮面了,填饱肚子没有问题,苏妤一双美眸笑意满满,“叶大哥,今日起来后,我感觉眼睛好了许多。”
难怪她这么高兴。
叶沉洲嗯了一声,道:“等会记得喝药,我先走……”
他的眼睛无意间看向晾衣杆,那里,他的一件衣服正嗒嗒滴着水,和杆上其他衣服格格不入。
他似乎有洁癖,之前就不允许她洗他的衣服,苏妤解释道:“我……早晨起来见它掉地上了,脏了,所以自作主张把它洗了。”
叶沉洲的眼神游离,又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两人都心虚地看向别处,但是心里都知道,她做的主可不止洗他的衣服。
眼睛瞟到灶台篮子里的白菜,还有一件事,苏妤觉得自己得找时间问问他。
叶沉洲走后,苏妤喝完药才想起,忘了让他把前几天买的布匹拿出来,苏妤没办法,只好自己去竹屋里找。
要不是急着做衣服,苏妤不会不打招呼就闯入别人的房间。
竹屋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屋内的陈设便尽入眼底。
右边是一张竹桌,竹桌正对着窗户,左边放着比她还高的衣柜,竹屋最里边放置着一张刚好能容纳两人睡觉的竹床,总之,竹屋很小,如果把她的小床放进来,就只剩下一个过道的空间了。
布匹就放在衣柜刚上,苏妤刚好能拿到,她取下青色的上等布匹,然后毫不逗留地拿着工具回到自己小床上。
苏妤的女工不算顶级,但制做衣服还是游刃有余的,更何况也不用绣花。视力问题让苏妤的速度慢了许多,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做好了一件最简单的小衣。
苏妤活动了一下筋骨,继续做里裤,下午全部做完后,她用清水洗了一遍,还把叶沉洲已经晾干的衣服叠好放到了他的床上。
把碎布和针线收拾干净后,苏妤只觉得腰酸背痛,眼睛也不舒服,她眺望远处,这一眼,就看到院子外有两个东西在晃动。
依稀是两道人影。
“叶猎户在家吗?”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苏妤不敢出声,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家,于是躲进竹屋。
万一他们进来了怎么?哎,这桌子下面不错!
来人带着一堆东西,在门口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
“人去哪了?”
衣杆上还挂着湿漉漉的一片布和一条裤子,说明有人在才对。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
“顾大娘说做好后把东西带来就成,可叶猎户不在家,咱的工钱咋整?”
“放心吧,叶猎户是个耿直人,不会拖欠工钱的,嘶,那边的衣服看着像刚晾上去的,难道刚才正巧有事出门了?”
苏妤一惊,刚洗完的衣服还在外面。
两个村民面面相觑,他们想起村里冯老头娶媳妇的事情,听说买来的姑娘,被叶猎户横刀夺爱抢走了。
“哎!他回来了。”
两个村民说话时,叶沉洲正牵着马走过来。
“叶猎户,门已经做好了,这是组件儿,安装起来就好了,咱现在给你装?。”
两人带来的东西是用竹子做的院门,经过教训,叶沉洲打算做一个牢固的门,但是做门需要经过晾晒的竹子,用料还不止一两根,他会做,但没有空闲去做,于是托了村里有经验的木匠做。
叶沉洲先看了一眼里面,苏妤并不在院子,而院子里晒着湿衣服。
“我来就行,有劳,稍等一下。”叶沉洲把马带回马棚,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竹屋,屋里,苏妤正从桌下探出头,抬头欢喜地看着他。
“叶大哥,你回来啦。”
苏妤不太喜欢接触村里人,这叶沉洲是知道的,所以他大约知道她为什么藏在这儿:“出来。”
“噢。”苏妤听话地站起来,扶着一旁的椅子,缓缓坐上去。
她的腿已经麻得不行了,坐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桌腿,那种无法言说的刺激感顿时传遍全身,口中狠狠抽了一口气。
“嘶。”苏妤忍不住轻吟,没经过他同意就进他的房间,她略怀歉意,“我没有乱动东西,我就是进来拿布料做衣服,然后他们就来了。”
叶沉洲当然知道,他点点头,看苏妤实在动不了,直接连人带椅子搬了起来。
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下,苏妤惊呼一声,双手随手一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那动作像是要揍他一样,叶沉洲被拉得向前一个俯身,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在他定力好,只是上半身摇了一下。
把椅子放到旁边地上后,叶沉洲无语地看着苏妤,苏妤这才回过神,赶紧把手松了,给他把领口整理好,完事还在衣领交叠的地方拍了拍。
天啊,她在干什么!
外面的两个木匠正在等着,听到屋里传出女子的呼声,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别处。
“别叫。”叶沉洲低声道。
苏妤忙捂住嘴,点点头。
然后,叶沉洲蹲下,在刚才放椅子的地上摸了摸,一个地下暗格缓缓打开。暗格只有半尺长宽,里面放着一个小木盒。
当着苏妤的面,叶沉洲把木盒打开,把腰间的一个碎银放进去,再拿了些铜板出来,一点也不避讳她就在面前。
苏妤看不清里面有多少钱,只听到叶沉洲手里哗哗的铜板碰撞声。
他关上暗格,把钱拿出去交给那两木匠。
活儿没有全干完,却能拿到全部的钱,俩木匠不太好意思,直对叶沉洲道谢,还说以后要帮忙随时找他们。
木匠走后,叶沉洲去灶房拿了工具出来,开始着手组装竹门。
透过窗户,苏妤看着他独自忙碌的身影,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等腿不那么麻了,苏妤赶紧到院门口,帮着叶沉洲一起组装,叶沉洲让她把门柱扶稳,自己用竹条把门框和栏杆绑起来。
苏妤手扶着门柱,熟悉的情景让她的心思飘到了刚来竹院那天,人真神奇,撞了脑袋,受伤的却是眼睛,如果再撞一下脑袋,她的视力会不会变回去?当时好像是撞的这里…………
“你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宛若清晨古刹里低沉悠远的钟声。
苏妤放空的眸子逐渐回凝,抬眸,叶沉洲的手背正贴着她的额头。
不对,是她的额头正把他的手压在门柱上,她古怪的行为让叶沉洲又皱起眉头,他不笑的时候本就显得肃穆,这一皱眉看起来更加不好惹了。
好在,眼中没有怒意,只有一种看傻子的惋惜,她是魔怔了还是真的笨?
她在撞门框……
苏妤今天很丢脸。
晚饭后,叶沉洲在院门顶上铺完茅草,院门就全部完工了。
此时天还未黑,等叶沉洲冲完澡回屋时,苏妤早就等在门口。
“有事?”
“叶大哥,其实我想了很久。”苏妤背着手,犹豫道。
“嗯?”叶沉洲抱着衣服看她。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讲,赖在你家是我脸皮厚,但我明白是非,只要你有喜欢的人,不是娶妻,只要是喜欢,我都会离开另想办法偿还欠你的钱,不会让别人误会。”
叶沉洲一听,感觉有乌鸦在头上飞,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这种想法。
苏妤郑重道:“若真有,你一定要告诉我。”
叶沉洲点头,一手指向马棚,“我喜欢逐城,你走么?”
逐城是叶沉洲心肝宝贝的名字,苏妤愣了愣,无奈又着急:“它是马,又不是人,叶大哥,我很认真的。”
她不想做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苏妤想过了,那送白菜的顾大娘或许不是他的相好,但保不齐他有喜欢的姑娘,只是她还没见过。
“我也很认真,没有。”叶沉洲淡淡瞅了她一眼,绕过苏妤进了屋子。
听到他如此肯定的答案,苏妤心里轻松了不少,她继而笑问道:“叶大哥,那个,夜里风凉,有多余的被子吗?”
他的薄被放在床上,夜里都没盖过,夏季不说,现在入秋后正好微凉,不盖被子睡起来正好。
看着她光秃秃的床,再看看自己的床,叶沉洲转身进屋把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抱出来,放到她的床榻上。
被褥看起来八成新,清爽干净,看得出他只用过一小段时间,苏妤委婉道:“我用旧的就好,晒晒就可以盖了,用不着新的。”
叶沉洲看着她:“只有这一床薄被。”
也是,他一直是一个人。
苏妤毫不犹豫道:“那我拿进去,我不用了。”
她怎么好意思自己心安理得地用这床被子,让叶沉洲受冻。
苏妤想把被子抱进去,被叶沉洲一只手摁住:“我用不上。”
苏妤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他应该是担心她会染风寒。
好吧,若真染上寒气,又得花冤枉钱,叶沉洲身强体壮,靠近他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气,想必没她怯寒,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苏妤只好谢过,心里则更加感激叶沉洲。
下次去镇上,得再赊账添两床被子了,一床薄的,一床过冬用。
木板低矮,天冷易返潮,叶沉洲趁着还有光,把原来被换下来的门柱锯成几段,为苏妤的小床做了四个支架,木板就变成了一个简陋的矮榻。
苏妤也没闲着,在炉子旁卖力地扇风,给自己熬药。
等他做完,苏妤刚好想起她还要问个问题。
“叶大哥,我想量一下你的尺寸,明日在家,我打算做衣服。”
这番话让叶沉洲心里一空。
她把这里当成家了。
“你不是穿……”叶沉洲话说到一半忽然改口,“照着旧衣做吧。”
他或许没有发现,他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点宽松,如果不是喜欢宽松的样式,那便是身子消瘦了。
苏妤想过根据他衣服的尺码做,但她更想给他做得合身一些。
可他拒绝了,苏妤只好应下来,叶沉洲进屋在床上随手拿了一件她今天为他叠好的衣服,晃眼一看,竟是昨夜她穿过的那件,脑海中立马想起她昨夜只着片缕的样子。
叶沉洲低咳一声,把衣服塞进箱子里。
“苏妤。”
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苏妤惊讶地从门外伸出小脑袋,柔柔道:“叶大哥?”
“还是……量吧。”
苏妤眉眼弯弯,点头应好,把针线包里的卷尺拿出来。
见她已经准备好了,叶沉洲笔直地站立。
卷尺用竹篾做成,软度适宜,苏妤先测肩宽,叶沉洲实在太高了,她得把卷尺拉直举到额头的高度才量得到,这个位置唯一的好处是,她刚好能看清尺子上的数字。
然后是胸围,他的腰上有一条麻布腰带束缚着上衣,所以腰线清晰可见,苏妤直接在他身后,尽可能地把手靠前,不触碰到他的身体,右手拿着卷尺从他手臂下方环上去。
她小心地感受着手上的动作,同时伸出左手去接卷尺,可就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手上,苏妤连自己的脸和胸前贴上了叶沉洲的背都没察觉。
苏妤没察觉,叶沉洲却感受得清清楚楚,要不是知道苏妤的本性,他甚至会怀疑苏妤在借机轻薄他。
接下来是腰围、袖长、背长和身高。
量完后,苏妤嘴里小声念着他的尺码,心里却想着,他的身子虽看起来消瘦,但抱起来……
之后的三天,为了多猎些值钱的猎物,叶沉洲除了早饭在竹院吃,其余时间都在山林里度过,通常晚饭前才回来。
苏妤眼神不好,所以叶沉洲早上就会把饭菜做好,中午她一个人吃的时候只需要热一热就行。
直到第四天申时,苏妤已经吃过午饭,正在缝制叶沉洲的衣服,一个妇人出现在院门,声音都带着哭腔,喊道:“叶猎户,你看见小安了吗?小安不见了。”
苏妤别的不行,但对音的感知很有天赋,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大娘,想起几日前路过顾大娘家的场面,苏妤有点不自然,但戒备心少了许多。
一见到苏妤,顾大娘进院的脚步有些迟疑,但还是踏了进来:“姑娘,叶猎户他在家吗?”
她已经看到自己了,苏妤不好再躲藏起来,于是放下针线:“叶大哥打猎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苏妤把小板凳搬下台阶,放到顾大娘旁边:“您坐下等吧。”
顾大娘心里慌,急道:“等不了了,我孩子今儿早出去后一直没回家,我得去找他,姑娘,若是叶猎户回来了,请你一定转告他帮我找找小安,那孩子最喜欢他叶哥了。”
听起来那叫小安的孩子和叶沉洲关系也不错,既然如此,叶沉洲虽不在,她却不能坐视不理,苏妤想了想,喊住要走的顾大娘。
怕叶沉洲回来找不到她,苏妤去灶房拿了根棍子,在院子的泥地上匆匆写下几个字。
在雾霭村,识字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顾大娘相当惊讶。
“我给叶大哥留个信儿,顾大娘,我去帮你一起找。”
顾大娘眼眶一热,谢过苏妤后,赶紧往外走。
村头和中段的位置,有其他村民在帮忙找,顾大娘和苏妤则在村尾找,特别是只有竹院这一户人家的周围。
“咱们这个村的人其实都很热心肠,哪家哪户有困难,只要知道了的,都会相互帮忙,更别说是丢了人的大事。”顾大娘嘴里碎碎念着。
确实如此,就比如她逃跑那天,那个嘴角长黑痣的妇人,相当热心。
顾大娘说完也想到了这点,忙改口道:“我家小安是个皮猴,上午我让他去放牛,中午饭菜都凉了他还没回来,若是像当年他爹那样……我可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顾大娘当即哭了起来,却和苏妤见过的那些妇人哭泣时不一样。
顾大娘虽在哭,但她的眼睛还在左右看,坚定地观察每一处地方,生怕看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