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囚鸟（十八）
慕欢眼眸微抬, 漆黑的眼瞳染上几分醉意，如湿润的雾气，见慕北凑近, 有些疑惑, “你……”
慕北对上她的眼神，便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朝她亲过去, 慕欢微一侧头，他的唇便擦过她的嘴角, 落在她的脸颊上。
只那一瞬间的接触, 比他喝过最烈的酒还要醉人，柔软，香甜, 如同他曾经做过的，最美好的梦境。
慕北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声音也格外柔软, 轻轻叫她, “姐姐, 姐姐。”
“嗯？”慕欢微微歪头，眼中是醉人的笑意。
慕北也跟着笑, 平素里冰冷肃然的精致面容一下子生动起来, 墨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声音小小的, 道, “好喜欢姐姐……”
慕欢撑着额角, 酒意袭人，脑子里有些晕，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笑，“我也喜欢你呀——”
声音甜的腻人，语气温柔，慕北怔住，眼睛刚亮起，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又听到她笑吟吟的话语，“不过，我可是要当他的皇后的……”
慕北抿了抿唇，细细打量她。
她已经醉了，面颊酡红，眼尾也被酒意熏成绯红，眼睛半眯着，漫不经心地从唇间把话递出来，嘴角勾起柔和的弧度。
即使是醉了，也还想着他吗？
——她口中的他，毫无疑问是指谢承安。
慕北的眼神微黯下去，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夜已经深了。
慕欢趴在桌子上，眼睛闭着，似乎要睡着了。
慕北俯身将她抱起，朝床边走去。
她的身形纤细，轻的很，像轻盈的羽毛，没有一点重量，软软地倚在他的怀里。
慕北把她放到床上。
鸦羽一般的青丝铺在身下，乌黑的，像绸缎一样，慕欢侧过身，轻轻蹭了蹭枕头，有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肌肤胜雪。
慕北伸手将那几丝乱发拨到一旁，露出她艳丽娇媚的面容，他着了魔一般，缓缓俯身，快要碰到她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慕北倏地收手，眼神瞬间锐利，“什么人！”
他回过头，瞧见一身黑衣的年轻少年。
暗卫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不卑不亢地道：“请将军自重。”
慕北神色转冷，冷声道：“你是何人？”
暗卫站的笔直，道：“娘娘的人。”
慕北一顿。
娘娘？皇后娘娘？
这是谢承安派来的人？
他想到自己刚才差点碰到慕欢的动作，既有些暗暗的遗憾，又下意识地感到心虚，眼见对方还在看着自己，他咳了一声，说，“好了，你下去吧。”
暗卫狐疑地望着他，没有动作。
慕北伸手去将被子拉开，给慕欢盖好，按了按被角，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暗卫这才隐去身形，融入黑暗。
第二天，慕北醒来，想到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面容微冷，浑身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气。
他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慕欢，就听到下人慌张地过来禀报，说皇上过来了。
慕北心底无意识地有些沉，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去见谢承安。
谢承安正站在大厅，旁边站着几个伺候的下人，全都战战兢兢的，悄无声息。
这怪不得他们胆小——
年轻的帝王早已褪去了以往的稚嫩，气质深沉而狠厉，又经过这些天稳固皇位的洗礼，随意瞥过一眼都有滔天的威势。
慕北见了他，行礼，“参见陛下。”
谢承安看见他，笑了一下，问：“慕欢呢？”
慕北动作一顿。
谢承安有些疑惑：“怎么了？”
慕北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臣去请她过来。”
谢承安道：“快一点。”
慕北去找慕欢时，她才刚起，听到谢承安过来的消息，面上显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愉悦。
她坐到梳妆台前，墨发披散，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白皙纤细的手指穿插在柔软的青丝间，动作温柔。
慕北看着她轻松的眉眼，忽然出声，“能不能不和他回宫？”
慕欢闻言怔了一下，从镜子中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说：“不行呀，我必须做他的皇后。”
“……嗯。”慕北在问出口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答案，然而听她说出来，依然不自觉地感到失落。
待慕欢梳洗完毕，慕北将她送到大厅，自己却没有进去。
他站在门口的隐蔽处，望着那对般配的人影，终究没有上前。
谢承安一看见慕欢，就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一把将她抱住，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开心，道：“我把事情都解决完了，我可以带你回宫了，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比较好？”
“成婚，这么快？”慕欢微怔。
“快吗？”谢承安显然比她更惊讶，“我本来以为可以更早的，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你是不是不愿意了？你难道是对父皇有感情了？！”谢承安已经脑补到了糟糕的境地。
慕欢忙道：“没有没有，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好？”
谢承安说：“明天怎么样？我来之前问过了，明天是个吉日，很适合我们成婚。”他眼巴巴地望着她。
“……”真着急。
不过事关任务，慕欢自然不会推拒，点了点头，道：“明日也好。”
谢承安细细打量她两眼，发现她并不勉强，于是脸上生出抑制不住的笑容，看着甚至有点傻气，道：“那我等会回去就让他们准备！”
慕欢笑道：“好。”
谢承安太过激动，以至于没待多久，就满脑子明日的婚礼，他迫不及待地跑回了宫，亲自吩咐宫人进行准备。
黄昏，谢承安安排好一切后，还去见了一次谢临。
谢临被囚禁在宫里，四周重兵看守，插翅难逃。
谢承安立在他面前，道：“父皇，朝中已无人能再对我有威胁。”
谢临面容含霜，闻言目中闪过冰冷的怒意，“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谢承安笑着道：“还要多谢父皇。”
他虽勾着唇，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说起来，他该感谢父皇的，若不是谢临，他本不该成长的如此快。他从未想过这么早就坐上皇位，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谢临神情冰冷，道：“所以你这是干什么，在一个失败者面前炫耀？”他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不，当然不是。”谢承安摇了摇头，说，“我不认为父皇是失败者，我的成功只是侥幸罢了。我只是……想跟父皇分享我的喜悦。”
他眼神诚恳，神情认真，“明天，我就要娶我的皇后了，她是我最爱的人，我很开心，所以想来告诉父皇一声。”
“什么！”谢临神情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是谁？”
谢承安笑着道：“父皇也在为我开心吗？”
谢临终于反应过来，嗓音莫名干涩，道：“不，你不能娶她……”
他费尽心思得到的人，怎么能属于别人。
“为什么不能？”谢承安容色冷淡，“因为你将她从我的身边抢去了一段时间，就认为她是你的了吗？”
谢临瞳孔一缩。
“我从不知道父皇也会这么天真。”谢承安笑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的婚礼，父皇也许能听到也说不定。”
谢临愣了一会，回过神来赶上去，被侍卫挡住，只望见谢承安冷漠的背影。
……
次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帝后大婚，新皇大赦天下，整个京城都成了红色的海洋，所有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皇宫。
这是自那次血流成河的夺位事件之后，第一次有这般轻松愉悦的气氛。
百官皆穿朝服迎接。
立金册，行庙礼，叩拜天地。
谢承安带着慕欢，踏上宫阶，站在了最高处。
两人手指交握，俯视着整座皇宫，将所有宫殿都纳入眼下，红砖绿瓦，玉楼金殿，他们高高站着，享受万人朝拜。
谢承安身穿明黄龙袍，年轻俊秀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侧头望着慕欢，眼里是一片深沉的爱意，“你终于嫁给我了。”
他还记得看见她的第一眼，那时他不过是个软弱可欺的太子，为了她竟鼓起全部的勇气违抗了父皇。
那时他将她带回宫，只想着与她长长久久。
那时的他，绝想不到会走到今天这一地步。
——以江山为聘，以求她欢颜。
“我很开心。”谢承安望着她，痴痴地道。
慕欢穿着凤袍，金丝细线绣的凤凰欲振翅而飞，而她挽起如云鬓发，青丝如墨，色如霜雪，月眉星眼，绝世的容颜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一般，吸引着全部的视线。
她微微勾起红唇，艳丽无双，“我也很开心。”
谢临在深宫里，似乎听到了外面的锣鼓声，他询问外面的侍卫，侍卫回答，“今天是陛下大婚的日子，据说皇后是姓慕。”
谢临愣住，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果然是她。
＊
一晃过了数年。
世人皆知，新皇自登基以后，便迎娶了前朝皇后，且后宫无人，独宠一人，此生只她这一位皇后。
这乃世间一大奇事。
而另一件奇事，则是名震四海一世无双的少年将军，一直未娶妻，始终孤寂一人。
有传言说，慕将军他心系国家，忠君爱国，一心扑在沙场上，所以才不娶妻。
也有传言，将军似乎有个爱人，因为嫁了别人，所以他便死了心。
只偶尔有人称，看见将军时常前往皇宫，去看他的姐姐，当今皇后，那位富有传奇色彩的绝色美人。
不过这些都与慕欢无关了。
她唤出系统，轻声道：“走吧，去下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