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囚鸟（十七）
将军府众人看到慕欢, 心中都有些惊讶，但碍于她身前的慕北, 皆都没有表现出来。
倒是有知趣的，偷偷去禀报了老将军与将军夫人。
老将军听到这个消息, 便是一惊，他已是收到了新皇登基的消息, 也知道慕北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此刻听到慕北回来, 便急忙让下人将慕北叫过来。
慕北带着慕欢去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所谓的客房, 就在他房间的隔壁。
他推开门, 带着慕欢进去, 刚吩咐门口的下人前来收拾房间, 就有人匆匆赶过来说老将军要见他。
他神情一顿, 似是迟疑了一瞬, 才对慕欢道：“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慕欢点头，看着他离开。
慕北去了书房, 看见背对着他站着的老将军，低低叫了声, “爹。”
老将军回神, 转过身来, 看见慕北时愣了一下, 他本来有无数句质问的, 但看见慕北如此冷淡的面容，却差点卡了壳。
好早他很快反应过来，怒道：“慕家一向忠君爱国，你怎么能帮着太子弑君夺位！啊？你这是想让我们慕家被万人唾弃，遗臭万年吗？”
慕北神色淡淡，道：“没有弑君，陛下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可是有前朝亲手写下的诏书。”
“诏书？”老将军更是愤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诏书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根本没有人信什么诏书，陛下当的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禅位。
慕北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他一向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似乎遇到再大的事情，他的情绪都不会有一点波动。
他淡淡道：“如今已尘埃落定，爹，史书上不会记载这些的，若是您有疑虑，大可放心，即便是有，也绝不会和您有关。”
老将军气急，“我这是在担心和我有关吗？啊？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帮着太子篡位？”
慕北抬眼看他，忽然道：“爹还记得二姐吗？”
老将军一愣。
慕北道：“事实上，我是带着二姐一起回来的，爹不知道吗？”
老将军皱起眉，他当然知道，刚才下人禀告的时候，就说明三少爷带着二小姐一起回来了，只是他一心想着慕北的问题，便忽视了慕欢。
可是现在，他提慕欢干什么？
老将军皱着眉正要开口，忽然愣住，他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你带着她回来了？”
谢承安登上皇位的手段并不光彩，他既然能将谢临关起来，那么对于谢临的皇后，自然也少不了小心提防，可是现在，慕北竟然将她带了回来？
老将军登时也顾不得教训慕北了，忙推着他向外走，道：“快，快将她送回去，你将她带回来，定会连累我们慕家，还是赶紧送她回宫吧。”
慕北避开他的推搡，站定，问：“爹就这么不愿意看见二姐吗？”
老将军一顿，道：“她是婢生子，身份本就卑贱，你……”他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因为他想起来慕欢之前已经当上了皇后。
慕北垂眸，道：“爹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是陛下让我带二姐回来的。”
老将军一愣，“什么？”
慕北微一行礼，道：“我先下去了，爹好好休息。”
他说完便径直离去，背影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老将军望着他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庭院。
下人将房间收拾好之后便退下了。
慕欢坐到桌边，慢悠悠地喝了会茶。
天色已是微暗，慕欢捏着茶杯的手忽然一顿，望向窗外，道：“出来吧。”
下人打扫完后通风的窗并未关上，半掩着，似有身影一晃而过。
没有人出来。
慕欢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望着窗外，唇瓣被茶水沾的湿润。
片刻。
有一道人影悄声无息地出现在慕欢面前。
慕欢歪了下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暗卫跪在她的脚下，低着头不说话。
“嗯？”
慕欢抬脚，踢了踢他，娇声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暗卫抬头，面上尽是痴迷仰望之色，容貌清秀，声音却有些暗哑，缓声道：“属下想跟着皇后娘娘。”
慕欢稍稍怔了一下，“跟着我？”
暗卫望着她，眼睛一眨不眨，道：“是，请娘娘准许。”
慕欢又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道：“好。”
暗卫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轻易，眼睛睁大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激动，手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
他俯下身，带着一股莫名的虔诚，吻上她迤逦的裙角。
“谢娘娘。”
*
新皇登基，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谢承安忙的焦头烂额，一时甚至找不出好的时机来将慕欢接回宫，只偶尔挤出些空闲来看她。
一晃最寒的天已经过去，天气略微回暖。
这日晚间，慕欢刚走出门，忽见慕北走了过来。
——带来一股淡淡的酒香。
他喝酒了，好像还不少。
慕欢刚这样想，就见慕北站到面前，定定地望着她，脸上微有些红晕。
慕欢惊奇他这般模样，微微勾唇，问，“怎么了？”
慕北板着脸，只是脸上红晕微生，倒冲散了他以往的冷漠，他小声道：“近日街上有灯节，你要不要去看看？”
灯节。
慕欢挑眉看他，望见他漆黑眼底难以忽视的期待，笑了一声，故意沉吟片刻，眼见他眼里渐渐生出些失落，才笑着道：“好。”
慕北的眸中便闪过一抹惊喜，点了点头，伸手过来拽她，“那走吧。”
街上到处都挂满了花灯，人群喧闹，到处都是小贩摆摊叫卖，行人摩肩接踵，显得十分热闹。
——天子换人，对普通百姓并没有什么影响。
两人走在路上，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视线，不少人都为之驻足，呆愣愣地望着他们。
慕北面容精致，脸上还有未散去的红晕，在朦胧的灯火下，显出了平时未曾有的柔和。
灯火葳蕤。
慕欢的容颜绝世，隔着昏黄的灯火，则更为耀眼夺目。
所有人都在看她。
慕北视线一扫，便看到无数驻足的行人，他皱了下眉，停住脚步，看到一旁卖的面具，便带着慕欢走过去。
他付了钱，随便挑了一个面具。
慕欢挑眉，“买这做什么？”
慕北将面具递给她，“戴上。”
慕欢接过面具，那上面的图案狰狞，不怎么好看，她歪了下头，弯腰在摊子上也拿了一个，将其覆到慕北的脸上。
她的手指有些温热，不小心蹭到他的耳垂，慕北觉得有股烫意自耳朵上传来，他皱眉，手微微抬起，落到面具边缘。
面具狰狞，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慕欢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好看。”
慕北顿住，手放下，说：“你也戴上。”
慕欢也不反对，轻轻将面具带到头上，遮住了脸。
两个人都带了面具，就没有那么多人围观。
慕欢从未来过这样的街市，倒显得兴趣勃勃，活力四射，拽着慕北四处观看。
慕北跟着她，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有自己也没发觉的笑意自眼底升起。
他们一路到了河边。
河岸边有许多人在放花灯。
各种形状的花灯闪着光芒，顺着河水一路飘走，漆黑的夜色上点缀着各色柔和的微光，汇聚成明丽多彩的河流，照到河岸两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一派祥和。
慕北问：“你要放花灯吗？”
慕欢站在河边看了会，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愿望。”她看向慕北，问，“你想放呀？”
慕北沉默。
——太幼稚了。
隔着面具，也能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莲花样的灯上面，顺着花灯一直看向远处。
慕欢微微勾唇，去买了一个花灯，回来递给他。
慕北的眼睛里瞬间亮起光芒，他接过花灯，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站起来，看向慕欢，看起来格外乖巧。
慕欢轻笑了一声，身后忽然人流涌动，有人撞到她身上，她晃了一下，慕北慌忙拉住她。
她撞进他的怀中，抬起头，面具不小心被碰掉下来。
远处灯火阑珊，她的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眉眼如画，青丝蜿蜒如脚下的流水，垂落在鲜红的衣裙上，美得惊人。
慕北怔住。
慕欢微微退后，将面具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看了远去的花灯一眼，说：“很晚了，走吧，该回去了。”
见慕北没有反应，她转过头看他一眼。
慕北恍惚回神，声音很低，“嗯，走吧。”
回了将军府，慕欢刚回房间喝了口茶，就听见房门被敲响，她过去开了门，见是慕北，手中还抱着一坛酒。
她愣了愣，慕北道：“我昨日得了一坛好酒，一个人喝不完，想来和二姐分享。”
慕欢眉头微挑，细细打量他，发现他的目光有些躲闪，她将身让开，笑着道，“进来吧。”
慕北抱着酒坛进来，坐到桌边。
慕欢走过来，坐到他对面，撑着下巴看他。
慕北有些害羞似的，不敢看她，垂眸端了酒杯倒酒，倒完了，将酒杯递给她。
慕欢接过，一股酒香扑鼻，她喝了一口，才发现这酒不输于上次所喝的烈酒。
没过几杯，慕欢便有些晕，软软地靠在桌子上，捏着酒杯，几乎拿不住。
慕北的脸有些红，眼里是柔软的醉意，轻声喊，“姐姐。”
慕欢应了一声。
慕北低声说：“……上次，你还没亲我呢。”
“嗯？”慕欢懒懒地倚在桌子上，挤出一个疑问的音节。
慕北看着她的酡红的脸颊，小声道：“你不亲我，那我可要亲你啦。”
不待慕欢回答，他便站起身，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