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个人
第67章第四十三个人
除了口腔又麻又痛，李真真舔了舔下唇，发现下唇还有个不宜察觉的破口。看来确实溃疡了。
她披上外套，拎起锈迹斑斑的红行剑，将马尾从外套里挑出来：“我出去一趟。”
灯汐枝没问她去做什么，只笼着手道：“你还有力气？”李真真转了转手腕。
神魂修复确实给她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整个人有种被榨干了的感觉，脑子不困，却很想躺着，,提剑时也懒洋洋的。仿佛一滩被推士机碾过而显得格外平和的泥巴。不过问题也不大。
“不出去打架，就散散步。"李真真推开门。走出门外时,她脚步微顿，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灯汐枝立于门扉之内，烛火摇曳间光影斑驳，在他侧脸投射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层层叠叠的光影里，他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身影静默宛如一件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精致瓷器，清冷里透着说不出的华丽。绝美到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李真真”
什么叫女娲毕设,这就叫女娲毕设。
她对天发誓，这一刻她心里毫无感情。
全他妈是见色起意。
刚等李真真意识到自己有点上头。
她这张没有底线的死嘴，已经把话问出了口：“你要一起来吗？”拐了三界之主出门，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李真真本来只是想去医馆看看一五零七和渔女妹妹。行宫过去不过二十里路，她自然没问题。
但灯汐枝这样弱不禁风的身体，走肯定是不能走的。好在李真真之前买的瘦马还在旅店养着。
她不忍心让马已经变形的脊椎驮两个人，让灯汐枝坐在马上，自己牵着马步行。
但是灯汐枝也没有乘马。
他从李真真手里接过缰绳,走在她身边。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绸缎，灯汐枝换了张脸，安静地与她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
也不问目的地,李真真感觉把他拉到山里卖掉，他还会帮着数钱。但这当然是错觉。
现在的一切静谧的氛围，都是假象。
开玩笑，走在她身边的，可是危险系数在所有小世界里，都排名领先的太清仙尊。
虽然不知道这个危险系数，主系统是怎么算出来的。李真真依然保持警惕。
因为刚从床上爬起，李真真马尾扎得很松，风从远处吹来时，几缕发丝缠到了马鞍。
灯汐枝指尖下意识动了动，那缕发丝便顺着他的指缝，流走了。没走多远，前方渐渐热闹起来。
长街两侧灯火如昼，青楼红馆人流如织，喧嚣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女子和男子的轻声调情。
小楼门口站着几个俊俏小厮，脸上堆着笑，殷勤招呼来往客人。李真真越看越眼熟。
等等。
这不是兰月间的红妓馆后门吗!
她总共就来过三四次，每次都是从前门进，还没来过后门，一下竟然没认出来。
把冰清玉洁的三界之主带到妓-院来真是罪过。李真真默默拉了拉缰绳，试图把马往另一个方向带。但是这马以前是跑货的，卸货前都是一条道走到底。它还以为李真真在催他快点，十分听话，撂起蹄子就往前方快步走去。前方招揽客人的俊俏小厮，这下想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难，抬头朝李真真看来。
“……小桃红！”
那小厮眼睛瞬间睁大，立刻放下手中已经钓上勾的客人，朝这边快步跑来，气喘吁吁地拉住李真真的衣袖：
“你这个负心薄幸的女人！玩弄我家公子身心不说，睡完就消失……你知道我…我家公子找了你多久吗！”
灯汐枝漆黑的眼珠慢慢移了一寸，瞥向李真真。“玩弄？"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玩弄！你姘头还带着孩子上门找我家公子宣战呢，结果被你另一个情人带走了。”
阿狗冷笑一声：“桃红姑娘真是玩弄男人于股间的高手，这一个接一个的龙精虎猛，姑娘也消受得了，在下真是叹服。”李真真觉得脑子要长出来了：“那是股掌之间吧……而且我孩子又是哪个。”“你孩子你问我？"阿狗不由分说拉着李真真的手就往红妓馆里走：“你今天非得当面给我家公子一个解释不可。”
“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尾款都给完了还要解释什么。"李真真抽-出手：“你别捣乱，我今天有事。”
“……你所谓的事，就是陪你的新相好？”阿狗的目光一直黏在李真真身上，此刻才注意到她身后的男人。他心里那团火"噌"地烧得更旺了，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是被人捏住了心尖，又疼又闷。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灯汐枝，不知为何，视线刚一触及那张神色冰冷的脸，便有些下意识的畏惧，视线也匆匆移开。
即便戴了画皮，灯汐枝骨子里的气质依旧冰雪霜寒，淡漠地垂眸看着眼前的闹剧。
明明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值钱的饰物，却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低位者。连那幅平凡的五官，也忽然变得出彩了起来。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高处，连星光也不过是过眼的浮尘。“……不过气质略胜一筹，五官却平平无奇，如何比得上我家公子？公子乃天上人物，日日念你、想你，你却置若罔闻，反倒寻了个才貌皆不及他的人，这不是羞辱又是什……”
阿狗不想承认眼前男人，气质确实是自己平生所见最出众之人，忍不住语气刻薄，又抓住李真真的手，力道比先前更重了几分：“不行，你今天必须和我去见我们家公子！”
话音未落，他的手却忽然僵在半空，动弹不得。阿狗惊愕地望向李真真。
却听得马背上传来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欠你家公子的缠头，改日我自会令人奉上，还不让开。”“缠头"二字一出，阿狗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在暗示他家公子，是千人骑万人睡的男-妓吗！他家公子又不是真的挂牌接客，何至于如此羞辱！而且凭什么小桃红欠的嫖资要他来付，显得他俩格外亲密似的。阿狗气急，刚想回骂。
却发现自己的嘴也张不开了。
他心中悚然一惊，终于回过味来。
眼前这个男人，竞是修士。
怪不得他方才打量时，便莫名觉得心悸，甚至不敢直视。原来如此。凡人遇上修士，便如蝼蚁遇上大象。
阿狗再气也不敢说话了。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让开一条道。
灯汐枝微微侧首，笑意盈盈地看向李真真：“怎么，还舍不得走？”男人的事果然还是要让男人出面，这不一句话就结束了战斗吗？李真真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走吧。”
这回只走了百米，灯汐枝唇边便溢出一丝血迹。“你方才又动用灵力了对吧？"李真真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我那时听那群伤你的仙门百家说，失去仙根以后，你身上的灵力便不会再生，用一次少一次，又何必浪费在一个凡人身上。”
灯汐枝没有说话。
他想到方才那个俊俏小厮，借着带她回去交代的名义，故意拉着她的手不放。
而她竞也丝毫不避，任由他与她双手交握的情形……喉间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丝腥甜。
那么多高手都赢不了她，区区一个小厮，却能握着她的手，令她挣脱不开？灯汐枝缓缓擦去，神色凉薄如水。
晚风绵绵不绝，拂过红灯笼，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自然不相信那个小厮说的话，什么孩子、姘头、情人……他虽无法日日跟在她身侧，但对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也算了如指掌。她没有机会，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至少在她重归此世的这半年里，她若真与旁人……交-合过，那在他进入她神识的时候，便会发现。
可即便如此，那小厮说的，也未必全然是假。“你若…有此需要，身边何人不可。”
片刻，他微微笑起来，按下心间翻涌的杀意和戾气，语调依旧从容缓和。“何必去花街柳巷找人疏解。”
“你还真相信阿狗说的话？"李真真挑了挑眉：“拜托，他家公子可是馆主，是头牌，后台大着呢，哪里是我这种贫民百姓染指得起的。”……原来是染指不起，而不是不想染指。”灯汐枝勾起唇角，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漂亮的长睫在眼底覆下阴影：“这倒是让我好奇了，他长得到底是有多美，竞然能入你的眼？”兰月间确实很漂亮，李真真也确实动过心思。但是她又没必要和所有人交代自己的私事，所以只是笑笑道：“谈不上，也就那样。”
也、就、那、样。
她骗不过他。
她竟真的动过心思。
对一个低贱的娼妓。
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她竞如此轻易地施舍给了旁人。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灯汐枝脑中轰鸣，口中尽是腥甜的血气。
杀伐欲与毁灭欲如暴雨倾斜，他低垂着头，身上丝丝缕缕的寒意与脚下细碎的雪花融为一体，乌发如瀑，随风散乱。仅是一个背影，便美得不似真人。
他看着李真真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和他的影子叠在一起，纠缠不清。忽然想，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他何须再等待试探，前世那些不值一提的真相，在她廉价污浊的爱意前，又有什么重要。
他只要杀了她，这路就永远不会有尽头，这夜也永远不会再天明。他就能和她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星沉月落，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