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伊瑟尔同样察觉到了脸颊温度的异常。他悄悄给自己用了个降温魔法，不想一抬头却正对上莫文似笑非笑的眼神。
糟糕，那个坏蛋什么时候看过来的，不会发现不对劲了吧？
若是其他人还好，偏偏是莫文这个讨厌的家伙，伊瑟尔心都抽紧起来，就害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将他的不对劲说出来。
好在莫文没有那么无聊，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是那让人不安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伊瑟尔身上，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可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难不成莫文还能肯定他刚才说的话是假话吗？
最起码他刻意挑选出的那几个人确实光明亲和力比一般人更强。
除非是神明大人本人，不然的话，也没人能揭穿他的话语有虚假的成分。
话是这么说，伊瑟尔却感觉自己还是要枯萎了。
呜，不仅撒谎，还借了神明大人的名义，他真的太坏了。
可不靠这个借口，伊瑟尔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减少贵族骑士的名额。
相较于和教廷牵扯很深，背后有诸多麻烦和限制的贵族们，出身平民的骑士信仰会更加纯粹一些。至于玩家，这群人对神殿没有滤镜，也不会完全效忠某一个势力。
对于实际上没有任何亲信的伊瑟尔而言，他们是一个很好用的合作对象。
伊瑟尔天天看论坛恶补知识。大多是一些阴谋论，但也不是没有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这个世界在玩家眼里只是游戏，在游戏中，玩家的特性就是不死，不受到游戏秩序的约束，只要给出足够的报酬就能吸引他们做事。
只要合作得当，比起教廷里的其他人，伊瑟尔更有机会让他们帮忙，同样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汇报上去。
但是晚上回去以后还是得多祷告几遍，忏悔自己虚假的言语，希望神明大人能原谅自己。
伊瑟尔后悔的心情太过真挚强烈，以至于无需任何祷告词，就让人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尤其是对一直观察着的莫文来说，几乎能感受到那看似平静面容下呢喃的内容。
所以何必呢，不会撒谎，自我要求高，还要做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情。
还是说，对他来说，这份名单很重要？
思索着那份名单上的内容，莫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十人里没有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是被小圣子狠心排除在外，还是说……
无需莫文想到另外一个选择，姬玛已经开口：“至于莫文先生，您今后便是圣子殿下的，专属骑士。”
念出这个四个字的姬玛和其他未入选的人一样感到惊讶。
伊瑟尔对莫文的讨厌有目共睹，一遇到这个嚣张的年轻人，圣子便连笑容都懒得施舍。
结果现在，伊瑟尔却将专属骑士的名额给了莫文。
众人实在费解，却又提不出质疑。
毕竟莫文的实力有目共睹，大家只当伊瑟尔依旧是那个相当公正的圣子，所以才会在讨厌一个人的情况下，又给出对方符合实力的身份。
所以，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些平民更受到神明喜爱？
落选者不由得扪心自问，继而发现自己平时的行为也确实算不上干净，一时间面色复杂，却也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甚至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近期要行为克制一些。
毕竟作为古往今来光明神力最为纯洁、实力同样强大的圣子，伊瑟尔要说自己感应到了神明的情绪，那还真不是没有可能，未免今后遇到麻烦，还是老实一些比较好。
就连伊瑟尔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和一个行为，便让落选者们刮起了脑内风暴，无形中帮他消减了一些来自贵族那边的压力。
然而实际上，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莫文这个危险的家伙离开自己的视线，方便他盯着莫文的一举一动。
当然，落选者们的自我怀疑还是减少了一些他被问询的麻烦。
话虽如此，在今天的选拔结束后，伊瑟尔还是被带到了教皇的书房。
教皇，利奥波德.杰拉德。
迄今为止在位时间最久的教皇，据说他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模样却还是像个中年人，除了两鬓有些白发，再看不出其他岁月的痕迹。
在伊瑟尔被带到光明神殿，冠上圣子的名义之时，教皇冕下便已经是这个模样，过了十多年，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到时光的流逝。
此时，他威严庄重却又不失长者柔和的目光落到伊瑟尔的身上，分明什么都没有说，伊瑟尔却已经知道他是为了今天的圣骑士名额而来。
“我看到了那份名单，伊瑟尔，你确切感应到了神明的启示吗？”教皇开口，听不出是质疑还是纯粹的好奇。
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让伊瑟尔判断不出他是否猜到了什么。再加上面前的人还是他从小就尊敬的长者，负罪感一下子就在心间涌向，让伊瑟尔由不得想要倾诉自己这段时间的迷茫。
可，神明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查清楚教廷倒塌的真相，伊瑟尔的羞愧，负罪以及心虚都可以被抛弃。
任何和教廷关系密切的人都不能完全信任。
即便是教皇冕下，同样也在怀疑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他得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算是神明大人的启示，毕竟祂很忙碌，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降临。”早就想好的解释脱口而出，“只是，在比试中，不少人显露出来的实力，实在算不上心灵纯粹，所以我自作主张定下了那份名单。”
“我为您造成麻烦了吗？”伊瑟尔愧疚低下脑袋，掩藏住其中的那一份试探。
教廷和贵族的牵扯，以往的伊瑟尔是很少过问的，但是论坛的考究党们喜欢从细枝末节进行分析。神权和王权的互相牵制，以及教廷对世俗职位的任命和影响，注定互相要给出一些让步。
在教廷里代表着一定地位身份的圣骑士也是如此。今天伊瑟尔将名单中贵族的数量缩减，免不了有来自贵族那边的不满。
“无碍，只是一份名单的话，你随心所欲点又如何，更何况近些年确实有些不像话的家伙。”教皇摆摆手，碧绿的眼眸却落在伊瑟尔的身上，语重心长，“但是，莫要过渡放纵自己的欲.望。”
利奥波德脸上露出实在的担忧，切切嘱咐：“回去以后，时刻自省。莫要让额外的情绪影响了你真挚纯洁的祷告。要记得，每一次不经意的行为，可能都会落入神明的眼眸。”
同责怪比起来，宽容更让人心情复杂。
最起码就现在的表现来看，教皇的温和便让伊瑟尔心里的困惑簇拥成了小山堆。
如果不是那个宣传片只有短短三分钟，他肯定要弄清楚，教廷究竟做了什么会被推翻，而教皇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也不至于到现在谁都不敢信任。
心情复杂间，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一位紫衣教士匆匆走了进来，语气急促：“教皇冕下……”
剩下的话语在教皇抬起的手掌下消失。这才意识到了伊瑟尔的存在，紫衣教士连忙整理神态，向两人行礼，继而不再言语，安静等待。
伊瑟尔知道，自己也该离开了。
同大多数教廷人员不同，圣子的身份更为特殊，他必须全心全意信奉神明。
为了保证圣子身心的纯洁，不被外物过于叨扰，以往的伊瑟尔，这些事情都是不会让他参与的。
就算是执行任务，去救助受难的人，也大多是众人将任务总结下来，递到伊瑟尔的面前，由他选择救助对象。
除非是特别着急的任务，否则就算前往，必然也得做好充分的准备，以防有外物干扰到伊瑟尔。
以往伊瑟尔对这些都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做自己该做的。
可今天，他的求知欲旺盛起来。
书房的门扉关上前，一个放大咒语在心间默念，只是一瞬，却足够伊瑟尔捕捉到一两个词汇。
格特尼特小镇，兽潮。
似乎是洛迦帝国的一个边缘小镇。
后面的思考被落在额心的一根手指点醒。伊瑟尔抬头一看，发现手指的主人可不就是已经换了一声装束的莫文，至于姬玛却不见了踪影。
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莫文解释道：“那位执事长去安排其他人的住处了。”
教廷自然安排了圣骑士的住处，当然，若是不想住在那里也行，只是需要他们的时候不要没了影子便是。至于莫文这样的贴身骑士，住处就安排在圣子寝宫的不远处，方便他能随时保护伊瑟尔。
现在莫文身上穿的便是圣骑士的装束。
亮银的铠甲如同白雪飞霜，甚至隐约压下了他之前那点轻浮之感，多了些凛冽冷漠，以至于让人思考，那是否本来就是他的底色。
恍惚间，英俊的骑士脸上又换上了笑意，来到他的身边，调侃道：“如何？圣子殿下？”
伊瑟尔疑惑地半抬脸颊。
莫文笑眯眯说道：“让您看得入迷，不该是我的荣幸？”
迟钝了三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伊瑟尔气得脸蛋都浮上红意：“不要脸！”
他……他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这怎么就不要脸了，难道不是事实吗？可惜没有用晶石记录……”
剩余的话被伊瑟尔打断：“你……”
“我？”莫文挑眉。
伊瑟尔酝酿了一会，认清自己根本不可能说出让这种厚脸皮的家伙羞耻的狠话，当即扭头，快速地向祷告厅赶去。至于莫文的话，不听不听，一句都不听了！
莫文不紧不慢跟在他的后面，望着前面气呼呼炸毛的一团，眸中笑意更盛。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圣子逗起来这么好玩。
-
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让莫文离开自己的视线。
从祷告室出来，心态已然平静的伊瑟尔这么想着。
就算这个人聒噪，轻浮，行事也不庄重……
越想越有些浮躁的伊瑟尔连忙打住了这个为难他的想法。
总之，就算那个家伙格外讨人厌，但还是要和他好好相处下去，最起码弄清楚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从莫文的身世先了解吧。
伊瑟尔放下手中的典籍，抬眸看向长桌另一边，不知道何时拿了本吟游诗人的作品观看的莫文。
《沃德.贝克冒险之旅》。
那不是伊瑟尔的书架上可以接触到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也许是教廷的图书室？那里的书籍很多，也是大陆最大的图书馆。拥有教廷身份的人都可以去里面借阅自己身份内能够阅读的典籍。
莫文读得津津有味，以至于让人好奇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有趣。
没成想刚才还沉迷书籍的骑士已然抬起了头。
伊瑟尔一张脸立即板了起来。
像个精致的娃娃。
莫文低笑出声，也不看书了，右手撑着脸颊，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下不自在的成伊瑟尔了。
手指捏着典籍未翻页的纸张，伊瑟尔鼻尖轻皱，狐疑说道：“你又要干什么坏事？”
他发誓，如果莫文再说出什么盯着他的脸看入迷这种话，那之后两天就要一直在殿外罚站了。
“冤枉啊。”莫文摊手，无辜不已，“我可一直安分守己，即便圣子大人对我不满，我也只当是对我的考验。难道考验还没有过吗？”
他坦然说出了伊瑟尔针对自己的事情，语气却不含抱怨，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伊瑟尔那点心虚和愧疚。
伊瑟尔松开手中的纸张，免得自己接下来过分纠结的小动作会破坏典籍。
其实，如果没有那个宣传片里的内容，莫文也确实只是油腔滑调，说话不着边际了一些。
好吧，伊瑟尔还是接受不了这点。
可一开始也是他故意针对的莫文。
这点也是他做得不对。
要不之后只是盯着莫文，态度还是好一点点？
眼看着某人埋着脑袋就要纠结成了小苦瓜，目的达到的莫文起身，几个跨步绕过长桌坐到了伊瑟尔的身边，看着他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快努力让圣子殿下对我满意的，但是在这之前，殿下能不能为我解惑呢？”
伊瑟尔神色一松，抬头看到莫文坐到身边也没有什么。
习惯了，这人要是规矩一点才是吓人。
他略微往椅背的方向靠了一点，抱着和莫文好好交流的想法，询问道：“什么问题？”
“只是好奇，名单上那些人被选择真的是因为神明的喜爱吗？”
今天已经不止一个人问了他这个问题了。之前的几人伊瑟尔都糊弄了过去，到了莫文这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伊瑟尔直接避而不答。
莫文似乎早有预料，也不生气，就只是盯着伊瑟尔的脸颊，慢悠悠说道：“就是觉得，那他还挺闲的。”
“你，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评价神明大人！”伊瑟尔气得站了起来，却对上了一张像是完成了恶作剧的笑脸。
而他捉弄的对象，思来想去可不就只有自己。
这家伙是故意的。
伊瑟尔指尖落在莫文面前，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行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捉弄他就算了，还拿神明大人开玩笑。
“好了，消消气。”莫文见好就收，他握住伊瑟尔的手，将他伸出的指尖一点一点收回去。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贴在肌肤上，伊瑟尔迅速收了回来，继而像是非常不适地用手帕在上面摩擦了好几下。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要让莫文知道自己很嫌弃他。
莫文忍俊不禁。他觉得自己在伊瑟尔这里已经透支了之后数天的笑意了。怎么能这么好玩。
对于伊瑟尔来说大逆不道的话到嘴边饶了一圈，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用神明逗他了。
莫文话锋一转，故作无辜说道：“好吧，既然圣子殿下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那就换个话题，比如说，格特尼特小镇？”
伊瑟尔抬眸看他。
不涉及神明之事的时候，他冷静得很快。今天刚刚听到的地方被再度提起，可不单单证明莫文同样听到了紫衣教士的那些话，甚至很可能，他也知道，伊瑟尔的偷听行为。
那就很怪了。
毕竟莫文本就是不受拘束的性格，干出这种事情也符合他的形象。可这行为换到伊瑟尔身上，明眼人都知道有问题。
最起码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圣子殿下也不老实。
若是换成其他人，那只能说明对方心口不一。可伊瑟尔是个连撒谎都藏不住的个性，促使他变成这样的原因就值得探寻了。
好奇心确实是个折磨人的东西，最起码现在的莫文就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伊瑟尔。
“你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哦，这神殿里，敢肆无忌惮帮你的恐怕不多吧？”
哪知道听到这话，伊瑟尔却没有应激，反而像是骄傲的小猫，微微抬了抬下巴，庆祝自己扳回一局。
“谁说只有你了。”
话音落下，便听到有人鬼鬼祟祟敲了一下殿门，继而传来一声殷勤的询问：“圣子殿下，我来了，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