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漾漾来了，快进来。”
陆漾还没看清他们的长相，院长陈容就看见了她，连忙起身招呼她进去。
那对中年男女的视线随之而来。
陆漾先对上的是中年女人的视线，对方化着精致的妆容，衣着大方得体，眉眼平和，细看有几分熟悉。而这份熟悉感的来源，陆漾不知道。
“傻站着干嘛，进去吧。”沈妈妈推了推愣在原地的陆漾，后者眼睫轻眨，迎着中年女人的视线走进去，沈妈妈没进去，顺手把门关了。
“院长。”
陆漾望向陈容。
“坐。”陈容伸出手臂掌心向上，示意陆漾坐在她的右手侧，“快坐！”
陆漾此时云里雾里的。
她上次来院长办公室，一直都是站着说话的，今天院长怎么这么客气？
“陆先生，陆夫人。”陈容笑着落座，望向对面，“这就是你们要找得陆漾。”
他们找我？
陆漾浅皱眉头，“院长——”
陈容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漾漾，今天让你过来，是因为你的亲生父母找到了。”
每个字陆漾都听清了，可组在一起很莫名。
“我的父母……”她喃喃低语，微微抬眼，看向对面一语不发的中年男女。从他们的穿着来看，非富即贵，加上院长刚才的两声称呼，不得不让陆漾想起两周前的那个晚上，难道那个男的说得话是真的？
“漾漾。”陆夫人从陆漾进来就克制着情绪，眼神也不敢太直接，怕吓到她，眼下见陆漾看向了他们，眼里的动容呼之即出，“我是妈妈。”
“冷静，别吓着孩子。”陆成风握了握陆夫人颤抖的手，细看，他的手也有点颤，饶是成熟冷静，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他也不可避免地无措。
陆漾有记忆后，没喊过妈妈。
她喊沈妈妈从来都是带着姓，而现在，一个陌生的女人自称是她妈妈。
“陆先生，你们找得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和漾漾说。”陈容出声，陆漾侧目看她，对方难得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一个月前，陆先生他们找了过来，要了院里所有小孩的DNA检材，你的匹配上了。”
“可都没通知我，怎么有我的检材？”陆漾不解，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是你留在沈妈妈浴室里的牙刷上面提取的。”陈容说。陆漾想起来，离开孤儿院后，她偶尔会回来陪沈妈妈住，洗漱用品也就留了下来。
陆漾还是不敢相信。
“你和陆先生他们的DNA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不可能错的。”陈容说完，起身去桌上拿了份文件，她递给陆漾。陆漾接过，硕大的亲子鉴定报告书几个大字呈现在眼前，她打开，一眼看到了她的名字。
报告总共是两份。
陆漾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不落地看。
两份报告的内容大同小异，最后的结果，匹配度确实如陈容说得那样。
一位是她生物学上的父亲，一位是她生物学上的母亲。
现实有时候比小说还要荒诞，充满了不真实感。陆漾拿着报告的手指不停地收紧。她其实想过，如果她的亲生父母找来，她会是什么反应。
在陆漾的认知里，孤儿院的孩子都是被抛弃的，甚至被领养都要看运气。
她没这个运气。
陆漾早就习惯了被人们挑选，他们要装作乖巧，不能暴露本性，要微笑，像一件展示在橱柜里的商品。她的玻璃前被人看过，欣赏过，但没有人愿意带她回家，陆漾刚开始还偷偷的难过，后来，她都麻木了。
可现在，她的亲生父母出现了。
陆漾麻木的神经跳了跳，如果她现在年纪小，可能会抱着他们大哭一场。
事与愿违，她成年了。
她过了期望被人带回家的年纪。
陆漾捏着两份报告不发一言，一直没出声的陆成风开口：“爸、我理解你现在的迷茫，事实摆在眼前，你要试着接受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有什么好迷茫的，你以前不是经常抱着沈妈妈问你的爸爸妈妈在哪吗。”陈容拍了拍陆漾的肩，下巴微抬，示意她坐到对面，“现在爸爸妈妈找到了，你应该高兴。乖，坐到爸爸妈妈哪儿去，一家三口团聚。”
陆漾：“……”
她依旧沉默不语，对陈容的话感到不悦。
“不勉强。”见她没动，陆夫人忙开口，“总要给漾漾一点适应时间。”
陆成风点头：“对。”
“你们已经在勉强了。”陆漾不知道今天第几次皱眉，她脑子乱得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让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你们用我的生物检材去检测时，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这是我的隐私！”
“怎么还闹脾气了。”陈容瞠目，她朝陆成风笑了笑，“漾漾在院里脾气一等一的好，大家都喜欢她。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得了好多奖状呢。”
陆漾深呼吸，骤然起身，“我要出去静一静。”
陈容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一跳，抖了抖，陆夫人随之起身，陆成风拉住了她。
陆漾放下手里的两份报告。
她谁也没看，转身走向门边，拉开门的瞬间，她眼前的光影暗了几分。
冷调香水味扑鼻。
有点熟悉。
陆漾缓缓抬头，入目是熨帖平整的白色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完美抵在凹起的喉结处。视线上行，男人精致的眉眼陡然入了眼。
相较于昏黄灯光下的朦胧感，现在的光线让面前这张脸美的更加直接。
“陆陆陆——”
“陆容衍。”他说：“容易的容，衍生的衍。”
好了，现在连字都对上了。
陆漾定定看了他好几秒，蓦然转身望向陆成风他们，陆夫人隔空微笑。
“他是你哥哥。”
陆漾猛然觉得，比起她的亲生父母，陆容衍是她哥哥这事，更难让她接受。
她暗暗捏了把自己，冷静。
好在陆漾没忘记自己开门是干嘛的，她平复好自己更加杂乱的心绪，越过陆容衍。沈妈妈在不远处等她，陆漾见到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这是好事哭什么。”沈妈妈心疼地上前揽住陆漾的肩，“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既然鉴定结果出来了，他们就是你的爸妈，以后你就有自己的家了。院长说这位陆先生是南城有名的企业家，很有钱呢。”
可不嘛，陆氏集团。
何止是有钱，是超级加倍有钱。
“以后我们漾漾安心学习就行，不用想着挣钱了。”沈妈妈替她高兴。
陆漾闻言轻叹。
她跟沈妈妈说想静静，抽身离开。
陆漾在孤儿院地住处是一楼靠左，窗外两颗梧桐树之间有一条秋千，她无聊时就喜欢去荡。秋千还在原地随风晃悠，而她的房间早就换了主人。
暮春三月的晚风带着凉，白天却不尽然。
陆漾半坐在秋千上，轻轻晃悠，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撒下斑驳痕迹。
徒增了一丝丝燥热。
陆漾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阳光，更因为她的心情，燥，慌乱，难以平复。
“……说不定我们漾漾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杨岳岳开玩笑地话犹在耳边，陆漾忍不住轻笑，玩笑话竟然成了现实。
吉言真给她借到了。
陆漾脚尖点地轻晃着秋千，低头凝着映在鞋面上的斑驳痕迹，微燥清风里，递进一抹突兀的香。她轻晃的动作蓦然顿住，循着香味望去。
陆容衍自明媚里走近。
他冷白的肌肤白的近乎透明，渐渐地，他迈入斑驳树影里。明暗交错间，陆漾对他的脸才有了真实感，愣怔时，陆容衍站定在她的右侧。
陆漾忽然觉得更燥了。
她尽量忽略陆容衍高大身形带给她的压迫感，打破沉默，“你没骗我。”
陆容衍点头：“当然。”
低沉磁性地嗓音自头顶落下，陆漾点地的脚尖踩实，倏而站了起来。
陆漾脊背紧绷着，脖子也是。
好像这样显得她有气势，“可你为什么要把我堵在楼道里说这件事？”
很难不让人怀疑。
陆容衍垂眼，幽邃目光落在陆漾说完话紧绷绷地小脸，耐心道：“确实是我冒进。当时那个情况，我不知道用什么身份来表达我对你的关心。”
“……”
陆漾歪了歪头。
“你一个女孩子深夜出门，哪怕找得是男朋友，作为哥哥，我也担心。”
陆漾抿了抿唇。
她和陆容衍不过第二次见面，他就已经进入哥哥的身份了。
“只是没想到，会被你当成杀猪盘。”陆容衍道，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瞬间。
陆漾的指责变成了尴尬，她扯了扯微僵的嘴角，“误会，都是误会。”
陆容衍没再说什么。
陆漾觉得自己挺擅长和人打交道，在便利店上班时，有人和她说话她都能聊上几句。奈何，到了陆容衍这，她闷声不语，任由沉默蔓延。
“我送你回学校。”
陆容衍低沉地嗓音落在陆漾耳中就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她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不用，唇瓣抿紧几秒，深呼吸之后，她假装在深思熟虑。
然后，勉为其难道：“行…吧。”
“这边。”
陆容衍侧身让陆漾先走，越过他时，冷调的说不出名字的香水味逼近。
陆漾轻嗅了嗅。
暖阳下温度比斑驳树影里高，陆漾耳后生热，她捏了捏，晃了晃脑袋。
陆容衍注意到她泛红的耳朵。
只一秒。
他转移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