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
他们俩的距离很近。
烟被点燃。
林鸢能感觉到他的手指落在后颈上的力道,是完全的被他掌控,甚至能感觉到,他绷起的小臂微鼓,紧贴着后颈的热度。
大约是隐匿在黑夜里,她有些心猿意马。
这是段祈野惯用的动作,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一些别的。
凭良心讲,他们俩在床上非常合拍。
当初彼此都是第一次,从青涩的摸索到完全的契合,也不过几天时间,她是一张纯白的纸,段祈野在上面留下抹不平的折痕。
男孩子总是有无师自通的本事,他是她情.欲的老师,沉沦的共犯。
“你很紧张?”段祈野问,“因为我碰你。”
林鸢轻声道:“松手。”
理智上有多恨段祈野,就有多容易被他的荷尔蒙勾引,没办法,这家伙的确是有一副让人想入非非的好皮囊。
段祈野观察她的表情:“想要了?”
他在这种事上一向不遮不掩,也的确是一语中的。
但,意乱情迷的对象,绝对不可能是前男友。
林鸢直勾勾看向他:“你说这话,合适吗?”
“我只是了解你的反应。”段祈野说,“很多事情我都忘了,但这点细节倒是记得很清楚,挺怪的。”
他没说谎,当初怎么相知相爱,都不再记得,却唯独记得那些缠绵缱绻的瞬间,所以时常还有他们仍然相爱着的错觉。
但每次治疗,段祈野看到的总是分手的那天,林鸢含泪又决绝的眼睛,对他一字一顿说:“你们都让我觉得恶心,分手吧,段祈野。”
所以,相爱也只是错觉。
林鸢很轻地勾了下唇,嘲讽也像是娇嗔:“那只能说明你是个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变态。”
段祈野嗯了声,挑眉道:“我是,你也不差。”
林鸢无言以对。
只是伸手,把烟灰抖进对方递过来的烟灰缸,想了想,才抬眼补了一句:“段祈野,除了工作之外,我们不合适再聊别的,或者,再做别的。”
她冷静地浇灭这黑夜里滋生的那一点过线的欲望。
段祈野笑了下,随口问:“为什么睡不着?”
林鸢很轻地吸了一口,缓慢吐出:“你不也没睡?”
都是失眠,理由却截然不同。
段祈野此刻脑子里仍然是一片混沌,而刚刚在给她点烟的那一刻,他想起了第一次教她抽烟的时候。
她含着烟恶作剧似的凑过来亲他,眼睛弯弯的,笑得很漂亮。
段祈野开口:“我在想,你当时怎么追我的。”
林鸢:?
故意给人添堵呢吧。
段祈野坦白:“我忘了。”
嗯,肯定是故意的,又笑话她。
林鸢心说果然大半夜碰到他就没好事,那点因为那根烟滋生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忘了最好,一辈子也别想起来。”
段祈野就知道她不信。
他咬着烟,微微偏过头看她:“但我想把所有细节再回忆一遍,要不,你帮个忙?”
林鸢察觉到他的话里有话。
但懒得探究,把烟掐灭,十分高冷转身就走:“我管你呢,睡了。”
段祈野站在风里抽完了那根烟,才回了房间,视线落在卧室那面墙上,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对话的截图,来自从前的林鸢。
“高考誓师,送我一束鸢尾好不好?要蓝色的,好不好?好不好?”
“毕业旅行我想去大理,我们一起吧,三秒钟没拒绝就是答应了!”
“不可以对别人笑,我嫉妒死了。”
“发工资啦,欠我们七哥的钱,还剩一万三,就还完咯。”
........
失去记忆后,段祈野对于林鸢所有了解,都来自于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那时候的林鸢,字里行间都是朝气蓬勃,她很爱笑,也很爱分享,时常会发一些随手拍的照片,也不管自己是否回复。
段祈野盯着满墙的对话看了一遍,抬手关掉了房间的灯。
-
花了好几天时间,林鸢才把东西全搬了过来,那一晚后,两人再没碰上面。
直到今天,她收到需要试妆的通知。
到了地儿,才发现那天试戏的人都在,还有其余的几位备选演员,化妆间挤得满满当当。
宁白伸手把她拽过去:“看到了没,那副拽样。”
林鸢转过头,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温诗宜,已经换上了剧里的装扮,脸上素净,倒是挺清纯。
她很轻地挑了下眉:“温公主还需要亲自试妆?”
“我刚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段祈野的舅舅也来了,就是那个程院长,程允章。”宁白小声嘀咕,“这是真宠,段导人都不在,还亲自来盯着打招呼。”
林鸢瞳孔很轻地颤了下,没说话。
“林小姐,您先去隔壁换衣服。”旁边造型师拿着一套同款递给她。
“好的,谢谢。”林鸢接过来,拿着衣服出了化妆间,往旁边拐的时候,刚好看到隔壁的会议室门推开,她跟来人对上视线。
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四十左右的年纪,眼尾微微带着岁月的纹路,却不显老,只看一眼,气势凌人。
程允章看向她,有点意外:“我还以为祈野在开玩笑,你还真在。”
林鸢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硬着头皮回话:“程院长,好久不见。”
“还记得我。”程允章笑了笑,“倒是越长越漂亮了,难怪跟你分了手,祈野还能心软,让你过来试戏。”
“程院长。”林鸢站在过道里,生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压低声音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程允章轻嗤:“是吗?我以为你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旧情。”
林鸢的手心浸出了一层一层的汗。
恶心,想吐,喘不上气,生理上的反应控制不住地让她觉得晕眩,这个人,怎么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还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她捏紧手上的衣服,又飞速松开:“我还要换衣服,先不聊了,抱歉。”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程允章侧过头:“林鸢,以前你赢不了我,现在依然一样。小温小李,谁演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段祈野是导演。”林鸢呼吸急促,“您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他以前是你的男朋友,结果,你看到了。”程允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说过,我喜欢乖孩子,但你很不听话,我不喜欢。”
林鸢的脸刹那变得苍白。
程允章观察她的表情,像是受了惊的幼鸟,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他愉悦开口:“试戏顺利。”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声响,他走远了。
林鸢还站在原地,浑身是汗,后背全湿。
她艰难走进更衣室,抬手解着纽扣,却发现手都在抖,控制不住地害怕,哪怕是这几年已经成长得波澜不惊,在这一刻依旧瞬间被打回原型。
她太了解程允章的手段了。
颠倒黑白,极致恶劣。
他曾经踩碎过她的自尊,现在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能击溃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坚韧,这比再次见到他,更让人崩溃。
门口响起敲门声,宁白的声音传来:“林鸢,好了没,化妆师在催了。”
林鸢加快换衣服的速度:“马上好。”
等换完衣服出来露面的时候,宁白看着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狐疑道:“怎么气色这么差?”
林鸢摇了摇头:“我没事,低血糖。”
宁白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递过去:“还好我记着带,你这毛病真得注意,万一下次晕倒在舞台上怎么办?”
林鸢动了动唇,把那颗糖含进去,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溢开:“谢谢。”
后面的试拍她一直心神不宁,连续拍了几张后,她自觉感觉不对,先叫了停:“麻烦给我一分钟整理一下,很快就好。”
“好的,麻烦尽快,后面还有别的演员在等。”摄影师放下机器。
林鸢说着抱歉,快步走到门外,看到温诗宜浅笑盈盈看着她,语气娇柔:“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不是跟打了鸡血似的,又争又抢,今天怎么蔫了?”
“如果要冷嘲热讽,大可不必。”林鸢来回呼吸,飞快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不行就算了吧,别浪费大家时间。”温诗宜微微靠近她低语,像是炫耀,又像是嘲讽,“没用的,你来试几次都没用。”
林鸢抬眸看她。
的确如程允章所说,他想捧谁,小温小李都没区别,只是温诗宜运气好,被他看上了,仅此而已。
她的敌人不是温诗宜,眼前的人不过是被摆布的棋子。
林鸢突然笑了下,提醒道:“跟他相处,记得多留心眼,不然哪天翻脸,吃苦的是你。”
温诗宜皱眉:“什么意思?他是谁?”
林鸢轻缓吐出口中的那口浊气,感觉稍微好受了些:“你自己想。”
转身朝着摄影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既然势在必得,也不用盯着我了,你怕什么?”
温诗宜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她看着林鸢,平时明艳的装扮换成了简单的发髻,一身校服,素面朝天,皮肤白净,朝气蓬勃,沾了露水的栀子花一般的清纯。
漂亮灵动的模样,连她都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更适合。
温诗宜到底什么也没说,踩着她那双红底细高跟,踩出一串叮叮咚咚的声音,泄愤似的走了。
林鸢重新进入状态,顺利拍完了试装照。
跟宁白约了个饭,聊了回家的时候已经挺晚,隔壁已经亮着灯,应该是回了,两人默契没打照面,倒是收到了他的信息。
【七】:今天没在公司,试妆如何
【木木鸟】:碰到了你舅舅
林鸢盯着对话框,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换成了另外两个万分官方的回复:还行。
【七】:没别的要说?
【木木鸟】:没有
林鸢绷紧了唇,呼吸起伏不定。
说什么呢,说你舅舅轻描淡写威胁人,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他劝自己不要异想天开,还是,说他又要再一次欺负自己。
她当初忍了很多,现在就更没立场。
【七】:好,早点睡
【木木鸟】:嗯,你也是
话是这样说,但林鸢是真的睡不着。
程允章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轻而易举挑开结痂的伤口,她被盯上了,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觉得焦虑不安。
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夜已经很深。
林鸢头痛欲裂,思路活络,习惯性地伸手拉开床头柜,拿出刚买的新玩具。
这是她以前偶然发现的解压方式,焦虑失眠的时候,性致放纵过后,大脑会有短暂的清空,可以迅速地进入安眠。
只是,这次隔壁有人。
这套公寓是一梯两户,照理来说豪华装修的隔音应该会很好,但不知道是不是两边卧室只一墙之隔,她偶尔能捕捉到段祈野在卧室的动静。
比如他上次手机的铃声,比如他晨锻后的花洒声,比如他压低声音通话隐约的低沉。
林鸢半闭着眼,懊恼着把玩具换成了手指,把动静放到了最轻。
手指被绞得很紧,挤压出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红。
薄薄的蚕丝被滑到腰间,她无暇顾及,只想尽快结束然后睡着,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烦躁的心情更甚。
却猛然听到隔壁的床撞击了一下地板,沉闷的夜里,清晰可闻。
紧接着,是更规律的敲击,林鸢猛然反应过来,整个人涨成了熟透的血红色。
他居然也在………
脑子里却难以抑制地闪过那天段祈野发来的照片。
浴袍松垮,线条分明,青筋微鼓,两道很深的人鱼线。
林鸢挣扎了几秒钟,半闭上眼,让自己陷入想入非非的幻想。
伴随着这深夜里撩拨的节奏,时间无限绵长,她头一回如此有感觉。
甚至不知廉耻的希望他能发出点声音,闷哼或者喘息,来让她的梦变得愈加真实。
仍然是只差一点,越是急躁,越是难以到达。
在再一次的呼吸急促里,枕头上的手机震动,林鸢空着的另一只手颤抖点开,是段祈野发来的语音。
“妆照看到了,很漂亮。”
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难以遮掩的欲,像是咬着耳垂,落在耳边。
一瞬间,林鸢死死咬着下唇,双腿绞紧,痉挛不止。
她很轻地呜咽了声。
仿佛同他一起,被汹涌的海浪拍打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