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酸
林鸢后背绷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得走了。”
“真断片了？”段祈野没动，只是反问。
“真的。”林鸢心虚。
段祈野滑开手机：“那先加个联系方式，出了结果通知你。”
林鸢：“.........”
段祈野指尖慢悠悠敲击着屏幕：“怎么，私事不谈，公事也不行？”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林鸢硬着头皮也没法再往下演，抬眸瞪他：“昨晚不是早就加上了，你跟着装什么失忆？”
段祈野突然就笑了。
以前的他脸上时常没什么表情，林鸢却唯独很喜欢看他笑，五官深邃的人，笑起来的那一瞬间会变得特别柔和，像是这份反差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林鸢愣了一秒，别开眼：“不许再提昨晚。”
段祈野也没再装：“你不是要听细节么？”
“我不想听了。”林鸢已经隐约猜测到，肯定是大型丢脸现场。
“你让我喘一声。”
“段祈野。”
“然后说要看看腹肌。”
“段祈野！”
“还说，就这点业务能力怎么跟别人竞争，今晚能不能再展示点别的。”
“你再说！”林鸢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快刀斩乱麻道，“酒醉的话，不能当真，谁再提谁是狗。”
段祈野点了下头：“行，不提。”
“走了。”林鸢伸手去按门把，男人的手还搭在上面，她碰了烫手山芋似的缩回来，“让开。”
“你对导演就这态度？”段祈野唇角很轻地扬了下，看着倒是没生气。
林鸢卡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局势变了。
原本是前任关系，再冷淡疏远都合乎情理，但现在，她要跟温诗宜争女一，怎么都绕不开能做决定的段祈野。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来。
但她性格就这样，决定了的事也不会内耗后悔，退缩的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就被抛到脑后。
林鸢笑了笑：“我以为你不是那种需要靠讨好才能进组的导演。”
段祈野：“我是啊。”
林鸢忍不住又开了嘲讽：“.......您不会还要来潜规则这一套吧。”
段祈野没回答，只是反问她：“如果要靠潜规则才能拿到女一，你会做吗？”
当然不会，林鸢的内心一秒就做了回答。
脑子里闪过谢团对她的评价，脸蛋好看，演技不错，就是太清高，要是能攀上高枝，前路不知道多坦荡。
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所以才一直只当个不需要混迹名利场的话剧小演员，只是连最后的这点容身之处，好像也在坍塌，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她是清高，是因为多年前自尊被狠狠踩在地上过，她不想再丢了尊严。
林鸢淡声道：“那我和温诗宜就真的没有区别了，走了。”
段祈野这次没有再留她。
林鸢回了北里，靠在沙发上，点开宁白转过来的微博。
【八卦小姨】：网传温诗宜将出演刚获得金熊奖最佳导演的段祈野新作《落崖》女一，预计十月底开机！
【越来越好温诗宜，期待在大屏幕上相遇】
【还有人不知道我们人间仙子温诗宜的《梨花传》正在热播吗？嫡女复仇记，今晚八点，艺视超点！】
【收钱了吧，什么糊咖也是吃上段导的饼了，最近这姐通稿热搜满天飞】
【黑子别跳了，酸也没用，温温稳扎稳打，等一个官宣】
.....
“她这金主是真有钱啊，这就热搜通稿一条龙安排上了。”宁白发语音感叹道，“今天好几个流量都来试了镜，得争破头，我的女三都没抱希望。”
林鸢嗯了声，认真分析：“我除了演技还行，的确也没什么竞争力。”
“你也不要丧气。”宁白宽慰她，“我觉得段导不是只看粉丝数据的，这种走文艺片风格的导演，选角肯定不走寻常路。”
林鸢脑子里闪过段祈野的那双眼睛。
她自认为还算了解对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总归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不缺钱也不缺名，的确不会为了热度选择流量。
只是.......
林鸢被宁白一声“我靠”打断，听见她大呼小叫道：“完了，我看到有人在猜为什么温姐这回这么笃定，因为她金主是段祈野的舅舅，就是那个........”
“京艺的院长。”林鸢脸色苍白，接上话，“程允章。”
“你居然知道。”宁白回过神，“这么小众的八卦你也知道。”
“刚搜的。”林鸢随口回答。
宁白哦了声，悠悠叹了口气：“这下真完了，她要是搭上程院长，这确实是高枝，段导搞不好真的会把她送上女一的位置。”
林鸢这下陷入沉默。
程允章这个名字一出来，陈年的回忆就像是开了闸，她感觉呼吸急促，已经听不清电话那边还在说着什么。
怎么刚好就这么巧呢。
她撑着骤然发烫的额头，很轻地闭了下眼，早该想到的，也许一开始，她就不该去试镜，再往前倒带，她就不该再跟段祈野扯上半点关系！
“林鸢，你在听吗？”
“我有点不舒服，先挂了。”林鸢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昨晚宿醉，还没缓过来。”
“要不我过去看看你？”宁白语气担心起来，“你今天确实很不对劲。”
手机震动，林鸢垂眸看了一眼：“不用了，我房东说她马上要过来。”
“行，那有事电话，你先忙。”宁白挂了电话。
林鸢皱眉看着那条信息，房东要她提前退租，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短短一天的时间，剧团主演没了，前路坎坷，现在就连这栖息之地也要被剥夺。
林鸢半靠在沙发上，头痛欲裂：“段祈野真是个灾星吧，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他一回来就变天了。”
这房子处于黄金地段，离剧团近，很宽敞，房东人好，价格也收得低，林鸢非常喜欢，一下子签了好几年。
她环顾四周，刚搬进来的时候很空旷，这几年手头逐渐宽裕，又添置了很多的绿植花草，逐渐有了家的样子。
但到底不是家。
人家一声通知，说搬就搬。
林鸢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她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很稳妥的路，当一个足够生活的话剧演员，安安稳稳攒钱，她喜欢这种有奔头又平静的生活。
现在这份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门铃声响，她起身踩着拖鞋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抱歉的房东：“不好意思啊林小姐，我女儿明天就要回来了，这姑娘搞突然袭击，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所以这房子.....我得收回来了。你的租期没到，我按违约金赔付给你，你看行吗？”
林鸢原本想跟她吵契约精神，看着对方喜悦的表情，到底不忍心。
她很轻地嗯了声：“但您得给我一点时间，我得找新住处。”
“她回来就要住，你能不能先回家住几天过渡一下。”房东表情尴尬，“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林小姐，你通情达理，应该能理解一个妈妈的心情。”
“但我没有家啊。”林鸢语气很平静，“我没有地方回。”
对方愣了下，自知失言，脸上露出万分抱歉：“不好意思，那两周行吗？我给你两周时间整理搬家，违约金我现在就转给你。”
林鸢笑了笑：“好。”
手机叮地一声，收到了房东的转账，她送走对方，带上门，木讷地转过身，从储物间里拿出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往里面收拾。
住了几年，原本以为东西多到收不完，实际上最后，也就是几件行李，几个纸箱，这就是她的全部了。
林鸢给房东发去消息。
【木木鸟】：家居用品有五个纸箱我先放储物间，等找到了新房子再找人搬过去，我今晚先拖行李箱住酒店，您明天过来打扫完，等您女儿回来吧
【房东】：哎呀，林小姐，你真是太好了，我实在是......
【房东】：在你找到新住处之前，酒店钱我来给，我也会帮你问问朋友有没有合适的出租
【木木鸟】：好的
【房东】：你这么漂亮，心地又好，以后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木木鸟】：借您吉言
林鸢没有矫情，收下了对方发过来的转账。
她只是很羡慕，那位素未蒙面的房东太太的小姑娘，被这么爱着，很幸福吧。
林鸢垂眸，觉得眼皮有点泛酸，那股酸涩一直蔓延到心口，很堵，整个人都崩成一张紧绷的弦。
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抬手，用手背挡住眼，半靠在沙发上，轻声问：“您好，哪位？”
“林小姐。”是段祈野的声音，“你的耳环掉在了我的办公室里。”
林鸢愣了一瞬，没有追问他从哪里要来的号码。
只是保持着挡眼的姿势，声音有点轻微地沙哑：“没关系，我不要了的东西，扔了吧。”
“你怎么了？”段祈野问。
林鸢心想，这人看着漫不经心，倒是洞察力一流。
她放下手，再睁开眼的时候，被灯光刺了一瞬，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习惯性保持尖锐：“段先生这么爱管前女友的闲事吗？我说，耳环我不要了，没别的事就先挂了。”
他好像站在风里，透过听筒，也能听到扫过树梢的夜间的风。
谁都没有说话，电话里蔓延着几秒钟的沉默。
林鸢偏过头，准备将电话挂断，听见他说：“公司到你家三十公里，我跑了这一趟物归原主，就不可能徒劳而返。”
“你......”林鸢滚了滚喉咙，不知道该说这不是她家，还是该问他怎会好心至此，难得哑然。
她真的连斗嘴都没有力气了。
只是方才一直蔓延着的那股酸涩，积云成雨，她垂着眼，感觉手背上多了一滴潮湿，稍纵即逝，不见踪迹。
段祈野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
“是你下楼，还是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