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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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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满朝文武经历了史上无比荒诞的送灵仪式。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个斜眼歪嘴、口滴涎液的皇子,他被左右宫人搀架着前行,时而躁动不安的嚎叫扭动,时而胡乱挥舞着手里白幡发脾气打人,过不多时开始啊啊的哭,稍顷又咯咯的笑。

皇都长街之上,怪诞的刺耳尖闹声不绝于耳,与本该庄严肃穆的国丧奠仪格格不入,简直荒诞滑稽,令人啼笑皆非!

与之相比,国丧的仓促简陋、大行皇帝与先储君的棺椁同日入陵、甚至周首辅与兖王因哀毁过甚未预此间丧仪等,反倒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后披麻戴孝的文武群臣寂若死灰,不少人面色青白,闭眼抚胸急喘粗气。更有扶棺的国朝重臣直接气急攻心厥过去,被宫中禁卫无声拖走。

此间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府,本就命若悬丝的周首辅惊闻此闹剧,当即就出气多进气少,差点随先帝与先储君而去。

那皇三子,先帝都不承认的存在,姬寅礼却将其从冷宫放出、更还以皇长子身份参与国朝丧典,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直至棺椁入陵,地宫封闭,阖朝百官哭丧毕启程归来时,大半朝臣仍浑噩不止。自皇三子被公孙桓带到人前那刻,他们就似灵魂出窍,知情的还好,勉强记起这位生来不详的禁忌在,不知情的骤然直面那涎溢襟袍的皇三子,霎时如遭雷击!

无他,这位皇三子年岁居长于皇五子、皇六子。

而当日宣治殿内朝中各派系为‘立长’‘立贤’争个昏天地暗,最终在无嫡立长的正统大义面前,‘立长’压过了‘立贤’。他们满心以为的‘立长’是两位稚龄殿下的居长者,如何料到会凭空出现个,皇三子?

便是从前知晓这位殿下存在的人,怕在当时也没记起这位。一个被先皇及宗室忽略十多载的傻皇子,一个被禁中秘其消息的存在,要他们一时半会如何记得起来?

立长,立长!若当真立了涎垂龙衮的新君,那满朝臣工便要清誉尽丧,他日青史铁笔,庸臣之名必贻后世!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若不立……国朝大事岂当儿戏?既是立长,自是无关贤愚,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当日宣治殿内,他们这些臣工已经联署了劝进表彰、百官誓书,三公九卿朱砂署押,存于兰台秘府为凭。

换言之,皇三子践祚之议已成定局,再无更易之机。

兖王未令其在柩前即刻登基,已算是给足群臣反应时间。

国丧之后,便是要准备新君继位大典。

较之仓促如儿戏般的国丧典仪,新君登基大典则被上头给予了足足一月的准备时间。

饶是时间相对充裕,各部衙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新君继位的各项工作。尤其是翰林院,不仅要恭撰传位诏书,还要制登基仪注、修告忌天地祝文、编纂嗣统宝训、朱笔点勘金匮玉册丹陛文移等。

就连陈今昭与鹿衡玉这等边缘人物都被派上了用场,与其他编修一道备太庙谒祖典册。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今昭忙得昏天地暗,日日披星戴月而归,直累得她下值归家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几口,恨不能倒头就睡。

不过虽是忙累,可较之获派登基大典实录之职、须秉笔直书新君德音的同僚,她的这点累当即就不算什么了。没见她的那位同僚短短几日时间嘴上就起了燎泡,人也消瘦了许多,整日愁眉苦脸如丧考妣,让人看着都觉可怜。

这期间,朝中发生了件大事——病中的周首辅用了封驳之权,上书驳斥了立皇三子为帝的提议。此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各部衙门对此反应不一,在一定范围引发了喧哗。

当日,兖王就以朱批给了批复,仅两句——

以幼凌长,不符伦常之道;

首辅废长立幼,恐有摄幼主而总万机之嫌。

仅此二句,周府沉寂下来,也让观望事态发展的那些两朝老臣们几多叹息。

昔年他们以伦常压了文帝废长立幼之念时,何曾想到今日会被兖王反以伦常二字回敬。伦常二字重重压下,周首辅还能再如何驳斥,总不能自打嘴巴,昭告天下昔年进言皆是他一国辅臣的莠言乱政。

再有诸多不甘,如今也只能接受现实。

得到批复的周首辅其心绪如何起伏众人不知,只知当夜太医院的半数太医都进了周府,兖王还命人送过去两车上好药材。

京中诸多府邸灯火彻夜通明,直至翌日得知周府并未挂白,朝臣们才长松了一口气。周首辅德高望重,深受百官信服,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新皇登基大典能顺利进行,不再节外生枝。京中动乱太久,谁都渴望早日恢复安稳的生活。

六月初五,天朗气清,是钦天监卜算的黄道吉日。

卯初时分,鸿胪寺官引王公百官于宣治殿前依品级列班,数千人垂首静候。吉时将至,三声静鞭响彻云霄,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

“开——”伴随赞礼官高宣,宫门前持戟武士整齐划一推开庄严巍峨的朱红殿门,重重宫门次第洞开,晨曦的第一缕金辉刺破云层,普照在自宣治殿前延伸而出的蟠龙御道上。

王公百官抬目远迎,就见御道尽头,两道人影沿着次第排开的五色仪仗,踩着蟠龙毯于编钟的清越声中缓步走来。

左侧那人身量极高,牵着旁边新君的手,雍容雅步,襟度恢廓,玄色织金五爪团龙蟒袍衣摆随步幅漾开纹路。

对于众人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他不以为忤反而回以温煦平和的目光,雍容雅量,自有一番恢弘气度。

与其王仪天成的气度相比,七旒冕冠垂珠后的那天骨遒美,似镶金雕玉般华贵的面相,倒成了最不足道的边角。

王公百官几乎难以相信,此人便是杀名满皇都的兖王。

自打兖王入京,就如猛禽过境,虎兕出没,行事作风灭绝人性,比之八王更为凶残狠辣!皇朝诸公对他深恶痛绝,私下更是骂其为酆都恶鬼,元恶大憝。

尤其在对方一日杀三公、又疑似鸩杀太子后,诸公对兖王的印象更是差到极致,自发将其面目与穷凶极恶的悍匪勾连。众人都信相由心生,兖王那般凶性之人,其本人即便不是面目可憎,也必是杀伐毕露、桀骜凶残的面相。

可今日目睹真容,对方却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抛开其他勿论,就那般浑然天成的恢弘气度,雍容华骨,自带一股人主之风,倒也难怪那公孙桓对其如此推崇,三句话不离一个吾主。

满朝诸公内心翻江倒海,望着由远及近的人,目光复杂。

陈今昭在诸公抬目远迎之际,亦随之朝着御道上方位望了眼。她瞧过去的时候,恰逢那兖王朝她对面的方向微侧脸以目示意,对方右侧下颌处的寸许刀痕就恰被她瞧个真切。

但见那刀痕极深,自其右下颌斜劈至下,没入深红绣银龙的领口。入眼能见的寸许疤痕甚是狰狞,宛如恶龙盘踞。

她没敢再细瞧,仓促一眼过去,就忙移了目光。

数百披甲悍将在新君与兖王身后、于两臂远处亦步亦趋的跟随,军容整肃,兵戈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无声震慑着在场诸人。

御道上的人由远及近,待快近前时,诸公无不垂手垂目,凝神屏息。陈今昭亦是如此,直待那勾勒金蟒纹的黑靴打她眼底经过、走远,方敢小心轻呼口气。

接下来的登基流程皆按规制进行。当然鉴于新君情况特殊,祭天礼与告庙仪式已在寅初时刻由礼官代为完成。

即便如此,新君登基仪式依旧繁琐,鸿胪寺官宣《即位诏》后,授传国玉玺于新君。

“兴——”

“拜——”

“山——呼——”

随着赞礼官的宣声,亲王宗室三跪九叩,文武百官依品级朝拜。

兖王携新君站在九层高台上,一同接受朝贺。期间,新君几次不耐烦的拽着额前九旒冕垂珠,扭动身体几欲烦躁出声怪叫,每每此时,兖王就会垂眸无声看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能让那新君缩了脖子,霎时老实。

随后就是颁布恩诏,赦免非十恶罪犯,减免赋税徭役。同时宣布改元康平,铸印新历颁行全国,各州府誊黄宣示。

大典至最后,便是册封赏赐。黄门手捧圣旨面向殿前王公百官,高声宣读新君颁下的封赏圣旨。

圣旨共有两道,

一道是追封圣旨,追封兖王生母元妃为太皇太后,迁棺椁入乾陵与文帝同葬。礼部拟尊号孝圣慈懿昭德庄敬太皇太后,足足八字谥号。

另外一道是册封圣旨,封兖王为摄政王,摄国治权,代天子执政。

朝中诸公尤其是高品阶重臣们对圣旨内容毫不意外,毕竟这是双方博弈后的结果。当日在宣治殿,公孙桓与众人唇枪舌剑,以不容置喙的强势姿态迫使他们承认这两项条款,分毫不得更改。

宣读完毕,那黄门将重新卷好的圣旨小心捧递给旁边的礼官后,趋步至九阶台上的摄政王面前,得了指令后就再次面向王公百官,高声宣道:

“传摄政王千岁令——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宫中将行夜宴三日,宴飨群臣;

礼毕后,诸公且自行散去,回府稍做歇整,于戌时入宫,参加夜宴!”

待见高台上的人颔首,那黄门又高声宣:“恭送新帝与千岁,拜——”

殿前乌鸦鸦的王公百官再次朝两侧潮水般而退,叩首齐呼——

“恭送圣驾,万岁金安,圣躬万福——”

“恭送王驾,威仪长存,谋猷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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