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
姜满棠的眼神由震惊逐渐演变为惊悚,严重怀疑他中邪了,否则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言论。
展鹤眼皮微耷,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定的像是陈述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实。他表现的非常坦荡,但不影响姜满棠觉得他欠扁。
她心情复杂地睨着他,送上真挚的关照:“有病去治。”
或许因为刚刚在场上赢了不少球,展鹤心情极佳,难得没接什么垃圾话,一笑了之。
轻哼声伴随晚风吹入姜满棠耳朵里,弄得她骨头发痒,肩膀微耸,很想蹭掉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
小动作跟奶猫舔毛一模一样。
怪可爱的。
展鹤舔舔唇,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有时候,下意识的防御也算作青梅竹马之间的一种默契,在他动作的同一秒,姜满棠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往后仰着背脊闪躲,两只手交叠盖在头顶,护住宝贵的发型。
无奈他力道大得很,摁着她不放,她根本挣脱不了。
展鹤纯戏弄,揉两下就收回手。
他眉眼舒展,嘴角翘起不明显的弧度,心情有眼可见的转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那种。
姜满棠截然相反。
原本松垮的马尾现在变得更加凌乱,运动之后脸颊上泛起的酡红还未消减,一生气愈发明显了,身上的训练服也皱巴巴的,从玻璃倒影里瞧,她活脱脱就是个小疯子。
姜满棠怒火中烧,捏紧拳头,忍不住要当场跟展鹤干仗。
恰巧有啦啦队的成员经过,友好的跟姜满棠打招呼。
为了维护住光辉伟大的个人形象,姜满棠只能咬紧牙,先把满腹怨怼放一边,恢复往日的甜美笑容,应答成员们:“明天见。”
展鹤静看她慷慨的对别人释放善意,眼神冷凛,发酵的酸味儿就快顶破理智,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发泄。
至于什么狗屁青梅竹马的头衔。
没用的。
姜满棠压根不认。
等迈出学校大门,他就连一个找她见面的正当名分都没有了。
姜满棠一回头,猝不及防撞入他幽沉的眸底,思绪晃了晃。
他的外套敞开着,风一吹,里头那件单薄的训练服紧贴着他的胸腹,勾勒出清晰凌厉的线条。
禁欲清秀的脸搭配野性十足的身材,少女漫画的男主角都没他一半带感。于是,姜满棠的内心活动顺理成章的从“逮住机会一定要把他的贱爪子剁掉”,变成“他这腹肌练得也忒强了”。
“这位同学,麻烦擦一擦你的哈喇子。”展鹤慢悠悠地扯起嘴角:“我承认自己的身材确实不错,你会垂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你多少克制一下。尤其眼神,别表现的这么灼热。”
怔愣两秒,姜满棠垮脸。
展鹤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满意,哪怕是负面的。
他笑容愈深,当着她的面儿,故意放慢动作,一顿一顿的将拉链拉到最高,挡住脖颈以下的所有风景,声音有点懒:“我一个黄花大男人也不能白被你看,念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只收你九百九十九,怎么样?”
“……”
常言道: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展鹤不要脸天下无敌。
姜满棠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反问:“你一分钟不挑衅我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展鹤双手抄兜,扬眉,格外欠揍地拽着腔调回答:“是呢。”
既然如此,贱人面前不谈仁义。
姜满棠干脆利索地狠踢一脚他的小腿,闷沉的一声脆响。
“唔。”展鹤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重击,双唇立刻抿紧,溢出隐忍的痛呼。
下一瞬,他飞速欺身上前,趁她没反应过来时,臂弯收敛力道,环住她的脖颈扣入怀里。
姜满棠受迫弯腰,脸颊隔着外套紧贴他腹部。
这个姿势说不尽的暧昧。
但她只觉得斗志正在熊熊燃烧,双手胡乱推搡拍打他,大言不惭:“别以为你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就能使我认输,真正的勇士绝对不向恶势力低头。”
“行。”展鹤抵腮,怒极反笑:“有骨气。”
两人本来就有不短的身高差距,再加上力量悬殊,他弄她比弄小鸡崽还轻松。姜满棠不乐意挨着他,却又挣脱不得,不服地嚷嚷:“你仗势欺人。”
“嗯。”展鹤大大方方的承认,臂弯夹着她,另一只手拎着她的书包,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姜满棠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努力与他同频。
没想到展鹤这厮这么不是人,一点儿不顾及她的一双短腿,闷不吭声走得飞快。
姜满棠半张脸埋在他臂弯里,看不清路,踉踉跄跄被他往前带,好几次差点绊倒,幸亏及时抓住他的衣摆,可这么一扑,脸就往他腹部埋的更深了。
姜满棠又闻到清冽的薄荷香,心里止不住的别扭,可怜地哼唧:“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惜了,我对做君子没兴趣。”
展鹤低头的同时,虎口卡着姜满棠的下巴,双指轻捏她的腮,略显强势地抬起她的脸。
四目相对。
她眼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显得懵懂又软绵,他扬起胜利者般的微笑:“没听过一句话?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我不但惜命,还想比别人多活几年。”
“……”
姜满棠哑口无言。
好叭。
她承认她输了。
论讲歪理,展鹤永远略胜她一筹。
-
小吃街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里,除恶劣天气外,摊贩们都会营业至凌晨三点半再散。
不止学生,附近的居民也常来打牙祭。
进入巷子,各种食物香味扑面而来。矮桌靠着绿化带排开,一人一个马扎,围着圆桌坐着边吃边聊。
人间的烟火气十足。
姜满棠在食堂吃过晚饭,但训练消耗掉太多体力,这会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叫。
她点了大份辣炒河粉和烤串的套餐,端着盘子走到临近的空桌子前,环视一圈,没发现马扎,当机立断叫:“展鹤。”
展鹤没看姜满棠,也没搭腔,从口袋摸摸掏掏好一阵之后总算找到手机扫码付款。
他从自助区取出一次性碗筷,顺便从隔壁桌拎来两只没人坐的马扎。
姜满棠饥肠辘辘,已经等不及了,用脚尖勾住马扎腿,想用巧劲儿撑开它。试了几次没成功,她果断放弃,示意展鹤来搞,嘴里咕哝:“盘子好重呀。”
展鹤弄好马扎,特有预见性的把迫不及待就要落座的姜满棠扯到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马扎,起身时顺势接过托盘。
又把油叽叽的桌面擦拭一遍,他丢掉脏兮兮的纸团,稍一扬下巴,示意她可以坐了。
姜满棠乐得被服务,“谢谢”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先听见一句挖苦:“你是饿死鬼转世?”
“……”
刚提起来的气直接被堵在胸口,噎得姜满棠面色涨红。
摸着良心说,展鹤主动买单以及给她辅导功课的时候,是姜满棠真正认为他最像人类的时候。
但他一张嘴,就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暗地里惋惜一番“分明是个艳压四方的大帅哥,偏偏长了一张杀伤力不亚于核-武器的嘴”,姜满棠抬起脑袋,挤出灿烂明媚的笑,模仿他的口吻,阴阳怪气:“是呢。”
相同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讲出来却是截然相反的听感。
甜美清脆的声线,尾音上扬,羽毛一般轻抚过他心尖,展鹤背脊难以控制的轻颤起来,非常不合时宜的,他竟然想听她用这样的语调再多阴阳几句。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太变-态,展鹤的面色变得不太自然,曲起指节蹭耳廓,似要极力掩饰什么。
很快,那一片肌肤红的快滴血。
他克制着背起手,别过脸去,努力避开她的视线,试图藏起那只滚烫的耳朵。
而姜满棠满脑子都是吃,无暇关注别的。
套餐里的食物太多,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于是她拨出一半炒河粉给他,又从烤串里挑出他不喜欢的蔬菜放在较远的一边,忙完之后,她便专注的埋头干饭。
吃到中途,她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烤串,余光瞥见他静坐在那儿,后知后觉发现他一直没动筷,纳闷:“你不饿?”
不是他先张罗来小吃街的么。
展鹤慢吞吞地嗯了一声,脸却没转过来。
“你看什么呢?”姜满棠好奇。
“没。”
展鹤拆掉筷子的塑封,搅开坨了的河粉,刚吃了一口,视野里便出现一串冒着孜然香味的羊肉串。
“这个可好吃了,没有一丁点膻味,你尝尝。”姜满棠向他安利美食,口吻异常真挚。
展鹤却只能看见她被热气熏红的眼睛。
水汪汪、圆滚滚、黑黝黝的,像从泉水里刚淘出来的葡萄,甚至能从里面分辨出他模糊的身影。很有灵气。
小巧的鼻尖上挂着细密晶莹的汗珠,再往下,唇角沾着酱汁,唇肉被辣的微肿,颜色更鲜艳了一些,泛着似有若无的诱。
展鹤发觉很难用文字或语言精准描述出姜满棠带给他的感受,像炎炎夏日的冰镇西瓜,像软烂多汁的水蜜桃,又像鲜甜可口的草莓。
他偷偷描摹了很多她的画像,闲来无事填色,能想到的与她适配的颜色也就水粉、鹅黄、湖蓝之类的暖色。
现在盯着这双眼睛,展鹤再一次体会到姜满棠鲜活的生命力,脑袋里突兀又没那么违和的冒出个结论:
她没有装可爱。
她天生就招人喜欢。
敏锐的感知到耳朵又有发烫的迹象,展鹤睫毛唰得低垂,他不敢再看她,咬下一块羊肉,敷衍地咀嚼几下便囫囵吞了。
普普通通的街边烧烤,调料味很重。
没什么独特的。
不过确实如她所言,没有膻味。
姜满棠期待地追问:“怎么样?”
展鹤口是心非:“凑合。”
未来著名美食家姜满棠女士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懒得搭理这个不懂美食和生活的可怜外星人,继续嗦粉。
吃饱喝足之后,姜满棠安静地玩起手机,耐心等待展鹤。
矮桌对展鹤一米八几的高个儿而言很憋屈,他一双长腿曲起,膝盖连带小半截小腿已经超过桌面,手肘只能撑在膝盖上,捧着碗小口小口、毫无声响地吃河粉。
空间逼仄,为了防止两个人碰上,他刻意坐远一些,她却偏要明知故犯。
膝盖隔着裤子布料触碰到女生的那刻,展鹤浑身犹如过电,头皮一阵阵发麻,仿佛被点穴一般动弹不得,含在嘴里的河粉迟迟没能咽下去,小米辣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辣的他舌根发疼。
姜满棠则是单纯认为这感觉像极了他们小时候为了争夺书桌上有限的空间,胳膊肘抵在一起暗中较劲儿,使出吃奶得劲儿互相挤兑,谁都不肯先认输。
现在她故技重施,大腿抵着他膝盖,使劲儿把他往一边推。
展鹤不让,却也没用力。
姜满棠咂摸出他的放纵,开始得寸进尺。
她的膝盖、手肘、肩膀依次挨上他,咬着后槽牙使力气,试图把他从身边挤开,最好坐到对面去吃饭,省得她跟聂景佳发吐槽消息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留神被他看去不该看到的内容。
渐渐地,姜满棠后知后觉不对劲。
与闯祸的同时还会暗中观察主人脸色的小猫一模一样,她悄悄掀起眼睑,果不其然撞见展鹤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心里一沉,有种被抓现行的赧然,反倒忽视了他与往常相比更沉重的呼吸声。
展鹤身体没动,垂眸,声线压得极低:“玩够没。”
区区三个字带来的压迫力极强。
姜满棠慢慢缩起脖子,打直背。
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