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悟
意料之外的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像是漆黑一片的剧院突然亮起灯光,好戏正式开场,瞬间模糊了现实与想象的边界。
明明是昏暗幽深、空无一物的溶洞,突然被绚烂的色彩充盈。
像是有某种色彩艳丽的烟花悄然绽放,在空中静默地绽开一团又一团的彩光,把这里变成了梦幻的泡沫世界。
原来是某种悬浮在这一溶洞空中的透明生物,被他们的声音惊吓到之后,在短短几秒之内膨胀至原来的三四倍,像是蘑菇“嘭”地一下张开菌伞,原本透明的身体也转瞬变成了可以恐吓天敌的那种艳丽色泽,有着剧毒一般的妖冶。
一开始,仅从他们掉落下去的那个洞口透出一丝笔直的透明光线,现在,四周的岩壁都映照着无数彩色的光斑。
漫天飘荡着的生物,轻盈得像是水母升腾在海洋之中,用翩跹如彩带一般的须足在身下控制着自己飘动的方向。
每只都是鲜亮又梦幻的颜色,圆球中心的颜色最深,渐变至边缘又几乎是透明,聚集在一起组成令人目眩的灿烂光景。
于是溶洞的上空几乎被这些瑰丽的生物填满,每一只都柔和地漂浮旋转着。
紧紧抱作一团的社畜和五条悟就如同玩蹦床一样,从一只彩色泡泡弹到另一只彩色泡泡身上。
它们柔软的身体一次次缓冲抵消掉重力的冲击,最终使他们轻柔地安全着陆。
落地后,社畜眨眨眼:“哇,这可真是——”
她抬头看向这些彩色的泡影,五彩斑斓的光点也照在她的眼中,社畜张大了嘴,一时也有点失语和恍惚。
梦幻到几乎不真实的景色,加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一时让人有点晕晕乎乎,泛起一阵不知道是过度喜悦还是没回过神的晕眩感。
“松手。”
五条悟冷淡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明明是他主动扑过来的,在平安落地之后也是他率先放开手试图抽身。
五条悟总觉得这个社畜小姐的运气好到不正常,每次遇到危险都能刚好躲开,说不定刚刚他不去扑开她,她也能化险为夷。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社畜,自己却依然在困惑另一件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呢?
想变强的时候,是胸口的刺痛感,尤其是这股痛觉随着一次次的刺激,逐渐下移蔓延至腹部的时候,他才确证自己正是被什么力量封印住了咒力,毕竟腹部是咒力的来源。
可是,面对社畜的时候,那种偶尔很想揍她但又未必真的想揍她,和她斗嘴的时候明明生气又有点意外地心情舒畅,被她保护的时候内心确实感到一丝触动,但又觉得十分肉麻,会觉得这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暗中认为自己一定要保护回去才对,那种奇怪的心情……胸口暖洋洋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经历过平等人际关系的五条大少爷陷入深思。
一些人把他当做无坚不摧的名刀,期望他可以斩除一切障碍,另一些人把他当珍贵的名器,唯恐有一丝裂痕折损了他的价值,他作为“人”的存在无人关注,被夹在正中百无聊赖又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所以,所谓的进化,是要他变成“人”吗?
五条悟想不明白,如果潜伏在暗处的人有什么目的,这一目的简直匪夷所思。
更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是社畜,五条悟沉着地告诉她:“你之前也看见了,就算没有咒力,我的□□强度也比你高上不少,遇到危险先保护好你自己。”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社畜讪讪地挠了挠头,“但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我也拦不住啊。”
“为什么呢?”
社畜歪了歪脑袋:“好像也可以分析出什么‘为了种族的繁衍,保护新生弱小个体是一种生物的本能’这类道理出来,但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办法看着别人受伤或者痛苦,而无动于衷啊……”
“……把自己当神吗。”五条悟小声地吐槽。
“就是知道自己不是神,知道自己也有弱点和局限,自己也是血肉之躯,所以才能这么去理解别人——比如知道别人受伤了也会疼这种事情。”
五条悟怔怔地看着她。
社畜却突然开心地拍手:“这种话说出来是不是超——酷的!我早就想试试看这种台词了!”
五条悟:?
社畜理所当然地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保护你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很漂亮呀,五条小弟弟,看见美好的东西自然就想守护,这是人之常情!可恶啊,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
这、个、女、人!
生气起来的时候,五条悟的表情就变得生动多了,不再是那副傲雪凌霜的神情,总算有了点小孩的样子。
他“哼”了一声,幼稚地把头扭过去不理社畜。
……啊,社畜默默忏悔,明明是个很好的小孩,遇到危险会毫不犹豫地在意她的安危,长大之后虽然欠打和多疑了一点,但是好歹也救过她一命……
为什么总是会忍不住逗他呢?
感觉越是冷脸装酷的小孩,逗起来越有意思。
大概是在长大了一点的他身上吃了太多亏,什么被枪抵着脑门啦什么被怀疑是咒灵啦又被怀疑是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啦,一想到这些她就气得牙痒,非常没有成年人气度地在小孩子身上报复回来了。
等下。
社畜突然有点心虚。
不会正是因为小的时候总是被她欺负,所以长大之后才会这么笃定她是魔王的吧?!
社畜越想越心虚,马上用一种“看是流星!”的做作语气迅速转移话题:“好漂亮的泡泡怪啊。”
说是转移话题,其实她自己也被这些美丽的生物吸引了注意。
在受到刚刚的惊吓,平复了一会儿之后,这些水母一般的生物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身上的颜色也逐渐没有那么鲜亮刺目,变得柔和起来,温柔又梦幻。
它们缓缓浮动在黑暗的溶洞里,使这里像是星云遍布的宇宙、又像是浩瀚神秘的深海。
看到这种瑰丽又宏大的场景,难免会产生心灵的震颤。
社畜微微歪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他也抬着头认真地仰望空中,柔和的七彩炫光落在他的银发上,反射出一片更加不真实的、熠熠发亮的光辉,睁大的蓝眼睛也像是一颗本就属于这块小型宇宙的启明星。
“呐,五条小弟弟,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啊……”她收回目光,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喃喃自语。
五条悟没有扭头:“社畜小姐。”
社畜:“嗯?”
五条悟:“出去之后,要不要来我家工作?”
社畜:“才不要。”
“连我家在哪,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工资报酬怎么样这些……都不象征性地问一下吗?”五条悟无语地转头问她。
社畜垂下眼睫:“大概是……去不了的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五条悟突然觉得她很遥远,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沉默了一瞬。
“好吧。”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失落的。
他扭回头,无不遗憾地想,还是很希望能有一个社畜小姐这样的人在身边陪他玩。
说话有趣,人也有趣,虽然脑回路有点奇怪,但总比家里那些满嘴正论,没开口就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话的人好玩,不会让人无聊……
更重要的是,在社畜小姐身边,或许是被她的人格影响,又或许是这个世界也足够有趣,他总能感觉到“活着”这件事,变得更加真实,会遇到很多惊喜。
社畜沉思片刻,想到五条悟之前一副持正矜贵,家教良好又漠然疏离的样子,心想大概是童年会有点寂寞的那种名门望族吧?
她还是开口安慰道:“没关系的,五条小弟,虽然……”
脑海里突然想起另一个五条悟说过的话。
——“我啊,现在在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读书,怎么说呢,课上得马马虎虎,作业——呃,交了也只是为了不被老师骂,学校的活动嘛……要是有趣的话就凑个热闹……虽然偶尔也有不得不去参加的内容……”
说得懒懒散散,不情不愿,但是听起来还是对学校生活很满意的。
长大后性格倒是变了不少。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立马接着说了下去:“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我敢保证,你的未来一定会非常精彩——会帅气地长大,会变得更强,会在学校认识有趣的朋友,说不定你还会跟他们吐槽——啊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很莫名其妙的怪女人……”
什么啊,说这种预测未来一样的话,预言家吗?还是拥有未来视?五条悟瞥了她一眼。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还会见面的。”社畜非常肯定地说。
她说得那么笃定,连五条悟都有点相信了。
他迟疑地开口:“那……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会让你好好看看我的实力。”
想到从这里出去后重逢的场景,五条悟忍不住勾起嘴角,语气里透着一丝幼稚的得意:“说不定,还要我保护你……”
他心中的重逢场景,大概会是社畜小姐遇到了什么危险,比如又被危险的咒灵或者诅咒师缠上了,然后他以帅气的姿态从天而降,祓除咒灵,打倒诅咒师,就像游戏里的勇者大人一样。
一定会让这个女人瞠目结舌,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拜倒在他真正的实力之下——把在这个女人这里受到的屈辱,悉数以让这个女人刮目相看、悔不该当初的方式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