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
她空白的脸上,像挂了一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凝思,在回忆,眉头不安的拧起。
究竟是装聋作哑,还是装痴作态?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韩敕知道从她这里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也不等她回答,手指持续下移,食指敲了敲入口。
“现在想要你怀孕,都用不着进里头,说不定……”
意味深长。
“那天你是醒着的?”卫娇电微妙地压了一边眉,否则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怀孕的事。
“你戏弄我。”
韩敕看着她生动的嘴角一撇,不满地看着自己。
既然都答非所问,那就都卯不对榫好了。
“想要试试吗?”他慢条斯理道,“我不进去。”
试什么?怀孕?
“…才不。”
卫娇电有点生气,有天然防卫的愤怒,“你想要宝宝,有种就进来。”
说话就说话,搞什么双关。
“省省吧,激将法对我不管用。”韩敕将她扣子系回去。
这些被笼统称之为助孕针的针剂药液,性质其实和试管差不多,主要作用是能使受精卵的数目变多,促进卵泡的发育和成熟,帮助受精卵着床,避免胚胎着床之后出现先兆性流产。
无论她是不是自愿打的,身上长期出现莫名的针孔,她不可能一次都没发现。
还是,非自愿的?所以那天才诅咒他没有后代?
有些话当时听着属实无厘头,后来一想,好像莫名其妙都对上了。
“还是说……”
韩敕气定神闲地看她的肚子,比了个怀孕的弧度。
“其实是电电想要宝宝?”
“这么瘦,大着肚子,走路得扶着腰,还没毕业就要当妈妈。”
“你要说是,我就找个人来帮你。”
“反正我没有后代,你说的嘛,只能让别人来代劳了。”
……
一连串刺激性的语言冲击的卫娇电合不拢嘴,她张大了眼睛,不禁身体后仰,纤细的手臂撑着他胸膛,挡在两人中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敕。
……变态。
她讷讷地张了张嘴巴,把心声道了出来。
一想到韩敕描述的画面成现实,肚子里揣着的是他找来的不知道的谁,和别人生的宝宝,卫娇电简直要傻眼,她可还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
韩敕说:“变态在哪里?你爬我床,没想过我会对你做这种事?”
这种事……跟找个人代劳是同一回事吗?
这人是有什么绿帽之类的癖好吗?
卫娇电如鲠在喉,聊不下去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捂着透红的耳朵,挣扎着从韩敕身上下来,甫一脱身便迅速离他三尺远。
脚沾地了,底气也就上来了。
卫娇电站在屋檐下,指着他,恼羞成怒:“你怎么能如此的……大胆!知不知道我们国人都是谈性色变的!”
韩敕莫名,看着她边回屋,边小发雷霆。
这叫什么话?
*
卫娇电开始怀念自己腿瘸的时候,那个时候还算无忧无虑。
夜里,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卫娇电乏味绵软地瘫在床上,仿佛机器人被雨淋了电路故障,思绪电线乱糟糟地等待维修。指令不明,错误操作,重复性卡顿。报错。她甩了甩脑袋,尝试把韩敕删除数据,清空出去。
另一边,外公也在企图载入。外部干扰,感知系统故障,报修,两种想法在脑子里打架。
窗外高空障碍灯红光闪烁,三百六十度扫射,提示飞行员确保飞行安全。
卫娇电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韩敕给她换了一张大床,将生态模拟器安装在了床头,方便操作。
快进,暂停,森林一呼一吸,铺漫着的绿色波浪。
卫娇电决定给自己升级,签订安全协议,权限分级控制,嵌入伦理决策模块,制订伦理规范。
中式八角亭电梯飞升,进入新模拟示范城市,世界正常运行。
只是她忘了,自主性提升需通过监管完善和伦理约束,才能在秩序世界平衡稳定与安全。
简而言之头脑一热是行不通的。
每晚入睡,卫娇电都会幻想自己来到森林、极地,温和的外太空,在大气层里睡觉。
她有点怵韩敕那个大家伙,梦境却不这么想,它像韩敕一样变态。
自己分明没有亲眼目睹过实物,神经元却能在她潜意识里检索出关键词,及其感受,然后如同AI般毫无逻辑,在梦里上演好不讲理的情节,反人类地曲解她的恐惧,让人想抗议都没地去上诉。
有一回梦到神庙逃亡,只不过地点成了太空舱,被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追杀。
她英勇顽强的过五关斩六将,跑过不知多少道闸门后,眼看着前面那扇门亮起了红灯就要旋转关闭——她一个飞扑过去。
却在飞扑过程中,旋转门关闭了。本以为锋利的门一定会把自己割得一分为二。
这就是一个血淋淋但标准的噩梦。
它,本应该是一个噩梦。
然,没有,本来锋利的边壁,这一刻成了柔软的皮垫子。
转瞬之间,她被旋转门夹在半空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内容实在令人脸红耳赤,不知为何回过头来却冒出韩敕的脸。
原本接受良好的旺旺碎冰冰般滑动的长条瞬间膨胀,酸麻揉进了血液里冲上头皮。
好不讲道理的梦,诸多槽点不知从何吐起的梦。
卫娇电吓出一身冷汗,睁开眼来,发现是腿麻了。
卫娇电在被子里打了个滚,忍着腿里蚂蚁乱爬的感觉,将生态模拟器的外太空飞船切换成海洋,让海水咸湿咸湿的味道扑到脸上,冷静冷静。
片刻后,分不清是海洋盐分过高,抑或先前梦的缘由,让人口干舌燥,卫娇电不得不起来下楼找水喝。
一层留了两盏壁灯,晕着朦胧的光,给每个物件陈设投放阴影。
像家一样生动,温馨,却陌生。卫娇电驻足片刻,忍住淡淡的忧伤。
在厨房里转了一周,没找到杯子,她郁闷地转过身,踏出厨房,却迎面撞到了什么,卫娇电下意识紧闭双眼,捂着鼻子,有种眩晕的感觉。
双臂被人抓住,踉跄地站稳。
“撞到了?”那人问。
卫娇电闭着眼睛,却认得这把声音,倘若借茶来比,就像上好的白茶,轻微发酵,不炒不揉,经过日晒、文火干燥,放到一定年份,性偏寒凉到性质转温,口感醇厚,药性也更明显。简而言之一句话:听得人耳根清净,心旷神怡,舒服。
睁开眼睛,果不其然,韩敕。
她懵懵的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韩敕看着她糊里糊涂的样子,笑道。
“就是……没事。”
她声音闷着睡醒没多久的喑哑,等她感觉到一股热源从鼻腔流下来,下意识抬头时,韩敕的声音也一同响起,“不要抬头!”
打小被老师长辈教导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不要抬头,那意思就是要低头,否则他该说别动才对,于是卫娇电低下了头。
一连串血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地板、白皙的脚背上,她缩了缩脚趾,慌里慌张,连忙用手去捂鼻子。
“哎……”韩敕叹一声,攥她双臂的手改之卡她后颈,微微捏住她的鼻翼,“看地下,先别动。”
到底是看地下,还是别动?卫娇电理解不能,只能尽量照他的话去做,先听从第一个指令,再服从第二个指令。
紧跟着第三个指令下达。
“捏着,别抬头。”韩敕松开颈子前说。
卫娇电听话捏住鼻子,想问他下一步呢,下一秒却被托起胳肢窝,坐到了厨房中心的岛台上。
这个行为……可以说自有记忆以来就没人对她做过,韩敕填补了这个空白。
卫娇电睁大了眼睛看他,惊魂未定。
韩敕却转身走了,离开厨房,不知去了哪里。
如同一座孤岛,卫娇电坐在岛中央,哪里都去不得,只能揪着自己的鼻子。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流鼻血?她茫然地想,不会是因为……梦吧?
不过一会儿,韩敕从一楼某个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白色洁净,被水泡发了纤维。
卫娇电还在发懵,愣愣地看他朝自己走来,近到他的上半身缓缓消失在视野中时,感觉到有一只手捞起自己披散的长发,湿漉漉的毛巾一把搭在后颈。
“嘶。”
凉。卫娇电龇起牙倒吸一口气,不知觉抬头,按在后颈的毛巾更往下压了压,韩敕好像说了句什么,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两秒钟后迟钝地读懂句意,哦了一声,原来是别抬头,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另一只手在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经过那天光天化日的脱敏,卫娇电对这个动作是见怪不怪,可聊到末了,尾声乍然被恐吓一番,成效可想而知。
但要说多抗拒怀孕,也没有。她甚至都想不通韩敕为什么要恐吓自己。
卫娇电往后躲了躲,幅度并不大,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你干嘛?”
刚吐出一个字,被截了话音。
韩敕说:“很快就好。”
卫娇电懵懵应着,想问很快是有多快?无奈鼻翼过不了气。
毛巾纤维裹不住而满涨出来的水,因她低头弓腰而顺着肩颈锁骨往下流,纽扣解了两颗,沾了血的领子摇摇欲坠,半遮半掩的形状辟出一条幽幽蹊径,有水随着呼吸起伏缓缓路过,没入至黑暗,消失在视线里,一下一下被棉料吞噬,成了睡衣上的‘暗纹’,以另一种形态出现在视野中。
被这一幕吸引,卫娇电看得出神,直到有人捡起她的领子,支着棉质面料,吸收路过的水。
人中唇珠的血色粘稠被沾了水的领子搌过,用了不轻的力气,两下不见了血迹,血腥味被睡衣淡淡的香气盖过。
不许抬头,没说不准抬眼,她撑着眼皮到最大限度,也只能看到韩敕缓缓起伏的胸膛,其实是t恤,他外罩宽松的睡袍和长裤,非常保守的样子,睡袍刺绣包边,先端渐尖的桂花描金,颇显矜贵。
和他说变态话时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卫娇电不自觉抬头看他。
他背对客厅昏黄的光,五官蒙着阴影,一双眼在看自己,却又不是直视自己。
神情之认真,没有一丝绮念,仿佛是在擦洗花瓶,揩拭刚出土的文物,抛光陈旧的机器人,而绝不是关心他的妻子。
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卫娇电这么想着,被毛巾弄得冰凉的胸腔,忽然生出一股不服气来。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局,却只有她一个人在兵荒马乱,狼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