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
第108章认错
少年的本体和分身们都呈现整齐划一的黑沉表情,杏黄色的衣袍连成一片,仿佛妖云环绕形成压迫感。
冉彤感觉此刻的他透着高深莫测的气质,与之前的小流氓嘴脸截然不同,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让她怀疑他在装嫩。
少年看不出夏炎的修为,情知是个罕见的高手,严峻神色像水泡般悄然消失,冲着冉彤歪嘴讽刺:“你找帮手就是违规,算主动认输哦。”上百个他齐声嘲笑,现场顿时变成嘈杂不堪的养鸭场。冉彤恼怒叫嚷:“谁认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暗中向夏炎传音求告:“前辈,我想用小泥丸教训这小子,又怕把握不好分寸,伤了他的性命。”
夏炎淡然指点:“他的分身是水银炼制的,用硫磺可破。”冉彤豁然开朗,怪不得呢,水银能不断分裂,还无惧水火,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地母的礼物里有上古硫磺石,她悄悄取出一块研磨成粉,随后用神目天通锁定了少年的本体,迅猛地冲杀过去。
分身们立刻上前围攻,冉彤等他们凑近时猝然撒出硫磺粉,伴随一阵狂风,粉末弥漫了整个院子。
分身们一接触到硫磺粉登时变形粉碎,少年气得脸色发青,呵斥:“定是你家长辈教你的,这也算作弊!”
他怒火中烧,一掌击中冉彤右肩,冉彤顺势翻滚跌倒,捂住肩头哇哇大哭。夏炎吃惊,这丫头有玄鳌灵甲护体,不该经受不住这点攻击。他忙用神识探查,见她根本没受伤,立时洞悉她的诡计。少年以为重伤了冉彤,顿露愧悔之色,窘促辩解:“是你太过分,自己讨着挨揍,可怨不得我。”
冉彤瘫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不停叫骂:“臭流氓,欺负女孩子,打伤人家连扶都不肯扶一下吗?”
她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瞧着别提多可怜。少年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对夏炎说:“这位前辈,我真不是故意的,您看好了,是她让我扶她的,可不是我要非礼她哦。”夏炎知晓冉彤和他争执的全过程,觉得这两个孩子半斤八两的淘气,不想介入他们的纠纷,无奈地侧身叹气。
少年看了,理直气壮指着冉彤教训:“瞧瞧,瞧瞧,连你家长辈都对你无语了,你真不像话啊!”
他嘟囔着走到她身边准备搀扶。不料,就在他弯腰之际,冉彤猛然一记直勾拳击中他的下巴。
少年措手不及,失控飞向高空,他在空中稳住身形,捂住肿痛的伤处朝下怒吼:“死丫头,你耍我!”
冉彤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望着他刻薄嘲谩:“这叫兵不厌诈!你都飞出场地这么远了,已经输彻底啦!”
少年怒不可遏:“我认你姥姥的输!”
他灵气勃发,看来想动真格的。
冉彤有夏炎做靠山,巴不得他找死,得意挑衅:“不服气就下来接着打啊,看你能把本姑娘怎么样!”
少年恶虎似的瞪着她,就在冉彤以为他即将不顾一切俯冲下来时,对方的怒容再次全无过渡地消失,恢复了狡猾面目,落到她对面,不怀好意地凝睇她。冉彤全神戒备,提防他搞突袭,下一刻,少年竞转身背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脱掉裤子,撅起光溜溜的屁股朝着她"噗″地放了一个响屁。冉彤的尖叫仿佛锥子戳破天空,被夏炎及时施法阻挡才没惊扰四邻。他同时制住少年,喝令他穿好裤子。
少年被他隔空勒住脖子仍不慌不忙的,慢悠悠伸手拉起裤头,系上腰带,玩世不恭笑嗤:“您老不用催,小爷的屁股金贵得很,不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的。喂,死丫头,你是不是第一次看成年男子光靛?好好记一辈子吧,以后嫁了人还能用来跟你丈夫做比较,哈哈哈。”
冉彤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双脚不停蹦哒,脸上似被泼了猪血,尖声咒骂:“臭不要脸的流氓!淫、荡!下作!上辈子定是个老嫖客,还是爬墙被捉,丢进池塘里喂王八的奸夫!”
她生平头一遭被人要流氓,真想立刻杀了这可恶的小子。少年恬不知耻大笑,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冉彤骂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脏话,破坏力都作用到了夏炎身上,他皱起眉头训斥少年:“你小子太粗鄙了,连基本的廉耻都不要了?”少年大大方方回应:“我怕您拉偏架,但不报复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好出此下策。”
他说着说着还无奈地耸了耸肩,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真是个既识时务,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鬼。夏炎责备:“你是男人,跟女孩子锱铢必较,羞不羞?”他语气里带上长辈对小辈的教导,已不打算重罚对方。少年不以为然地倔强反驳:“女人就能随便欺负人吗?神人有云'以道观之,物无贵贱',您是有道高人,怎么能认为男人就该无底线地让着女人?假如您坚持这种观念,那我变成女人,您是不是也该让着我?”他真的摇身变成小姑娘,这下更像冉彤,面貌神态处处贴近,活脱脱一对俏皮姐妹花。
夏炎被这小泼皮的滑头劲儿逗笑了,冉彤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怕他原谅少年,蹦跳着窜到他身边急声催促:“叔公不能放过这小流氓,快狠狠收拾他!夏炎叹气松开少年,转头劝说:“你们都不是几岁的孩童了,别为一点小事越闹越难看。”
他判断少年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八成是哪家父母惯坏了的调皮鬼。冉彤不肯依,咬牙切齿指着少年威胁:“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定要把你整得哭都哭不出来!”
少年讥笑着再放狠招:“气不过也让我看看你的光屁股啊,那不就两清了。”
冉彤还没发作,少年又被外力猛地提起,嘴巴鼻孔一齐消失,丧失呼吸。他瞪大双眼,眼神终于被恐惧侵染,喉咙里呜呜乱响,身体还无法动弹。夏炎发火厉斥:“小子休要得寸进尺,老夫若真出手就不会再给你求饶的机会。”
少年被挂了许久,脸色已呈青紫,濒死感控制了意识,就快被活活憋死。冉彤都忍不住想为他求情了,当少年翻白眼时,身体失重跌落,口鼻恢复正常。
他瘫软一会儿才开始大口大口喘粗气,浑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终于领教到夏炎的可怕,这个看似平凡的老人是他招惹不起的强者,夏炎威严下令:“向她道歉。”
少年抬头看了看冉彤,目光挣扎片刻,到底服软了,哑着嗓门说:“好吧,刚才那句话是我欠考虑,我道歉。但之前那些事我是合理反击,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没错。”
冉彤火气又上来了,骂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等下再被吊起来,我就放把火把你做成烤鸭!”
少年梗着脖子犟道:“没听过死鸭子嘴硬啊?你就是把我烧成灰,我也没错!”
夏炎不想再跟这小流氓纠缠,转身吩咐冉彤:“丫头,我们走。”冉彤见他真生气了,不敢再计较磨蹭,冲着少年厉哼一声,跟着他的遁光闪逝,眨眼返回客房。
她猜夏炎已识破之前的谎话了,偷眼观察着,见他平静的神色下似乎暗藏波澜,越想越心慌,手指不安地拧着袖口,心想还是主动招认为好,怯生生说:“对不起前辈,晚辈又骗了您。”
夏炎轻柔的叹气声落在她头上,重于大山,她宁愿他发火也好过失望的沉默,急道:"晚辈不敢狡辩,您处罚晚辈吧。”夏炎语重心长道:“老夫罚了你,你下次还不是继续撒谎,罚有何用?”冉彤见他不打算深究,心情松弛不少,露出不易察觉的窃笑,又赶忙绷起脸解释:"晚辈不想撒谎的,就怕您不许我买紫烟散人的书。他的书都是绝版,再不看以后都没机会了。”
夏炎似笑非笑睨着她,神情里自然流露出见多识广的长者对无知后辈的俯视。
冉彤的自尊心顿时受不了,挺直腰杆认真辩解:“您别以为那些都是无用的闲书,能触动人心,给人启迪感悟的都是好书!尤其是紫烟散人,他不仅文采好,会讲故事,还经常向读者展现人情百态,传授丰富的人生哲理!”夏炎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抽动的面肌快支撑不起严肃表情,赶忙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抖了两下。
冉彤气得直甩胳膊:“前辈别笑,我是认真的!您看我比一般同龄人机灵,有相当一部分是得益于他的小说!”
“好了好了。”
夏炎转回身,眼角还含着未散的笑意,看她像看逗趣活宝,语气不觉混入宠溺:“你说了半天都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老夫不怪你看那些书,你想买书大可正大光明,何必偷偷摸摸?还找借口溜出去看,才会碰上那种没教养的野小子,冤冤枉枉被他轻薄。”他的言辞间只见关心爱护,一下子将冉彤的抵触反衬为任性。冉彤原本高昂的头成了霜打的茄子,羞愧道:“晚辈知错了,晚辈听您说那些书传播邪淫,怕被您讨厌才不敢告诉您。”夏炎豁达道:“老夫还是那个看法,但也相信你的判断力,就当你在泥沙里淘金子吧。追求爱好是个人的自由,旁人无权干涉。”冉彤心情立马开朗了,喜滋滋道谢,顺便想起一件正事。“对了前辈,您不妨看看紫烟散人小说上的阅读禁制,兴许能发现线索。”夏炎正有此意,查看那两本书后断言:“这禁制是罕见的妖族功法设置的。”
“妖族?!"冉彤匪夷所思地倒吸一口气,“难道紫烟散人是妖修?”夏炎轻轻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他饲养的灵宠在替他打杂。”他用神识浏览书中内容,妖族里很少有这么了解人类社会,精通人族语言文字又贴近人类思维方式的大妖,最主要的是没有哪个大妖会如此不务正业,长期从事对修行和生活都无益的勾当。
冉彤原本期待夏炎能查明紫烟散人的身份,让她有机会拜见这位大文豪,正失望遐想,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像利剪剖开宁静的空气。“救命啊!妖道杀人了!”
那叫声嘶哑中带着癫狂,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在垂死哀鸣。二人的神识当即飞向客栈后一户人家的宅院,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满地打滚,两个粗壮的仆婢奋力按住她,头脸胳膊被她抓挠出道道血痕。一位衣着富泰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的台阶上,满面皱纹因愤怒剧烈荡漾,怒骂:“这个讨债娘们!你们干脆别管了,让她疯,早点疯死好给我孙儿抵命!”
冉彤下断言:“这疯妇定是这家的儿媳妇。”“哦?”
“那老太太的装束分明是当家主母,疯妇虽脏兮兮的,却穿着绫罗绸缎,绝非下人,若是血亲,这老太太再恼恨也该有几分心疼,哪会像这般满腔憎恶。夏炎笑道:“小丫头倒是眼明心亮。”
冉彤趁机夸耀:“这就是多看小说的好处呀。”修士本不该干涉凡人的生活,可眼前这一幕并非寻常的生老病死,冉彤好奇心起,征得夏炎允许后去找店小二打听情况,问他后面住的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为何有个疯女人不停吵闹。
店小二以为客人见责,忙赔笑说:“客官莫急,小的这就为您二位换两间清静的上房。”
冉彤摆手说:“我们耳力好,换再远都听得见。其实也无大碍,我就是闲着没事,随便问问。”
店小二闻言兴叹,神色间颇为惋惜,娓娓说道:“那家人是城里的富商,姓陈,夫妻二人育有三个子女,长子都满十四了,小女儿也已五岁,一家人本来和和美美,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很舒坦。谁曾想去年一场横祸,闹得家破人亡。据说那疯掉的少夫人去岁迷上打牌,每天像被勾了魂似的跑去隔壁太太家玩牌,于家事上渐渐疏懒,仆人们见她不管事,便纷纷偷懒耍滑,把个整洁有序的宅邸渐渐弄到腌膳混乱。
少爷宠爱妻子,见此情形未曾责怪过她,老夫人虽多有怨言也因儿子祖护,不敢当面指责儿媳,只好每日里指桑骂槐,宣泄不满。少夫人有丈夫撑腰,越发肆无忌惮,玩牌的瘾越来越大,常常天不亮就出门,半夜三更才着家,全然不管正事。
可怜那三个孩子因母亲疏忽无人照看,成天在街巷里疯玩。去年冬月的一天,家里突然发现三兄妹走失了,急得全体出动寻找。少夫人最慌张,带着家丁满城搜索,日落时竞在护城河边的乱石滩上发现三个孩子的尸体。
少夫人最先到场,三人刚断气,尸身还是热的,她唬得浑身乱颤,语无伦次叫嚷:“妖道杀人了!妖道杀人了!”
后面跟来的人们没在现场发现旁人踪影,事后仵作也说孩子们是从山坡上滚落,被乱石磕死的,大概是小女儿先失足滑落,两个哥哥急着救人不慎跟着播了下去。
少夫人却坚称有妖道行凶,说她亲眼所见,妖道看上去三十来岁,中等个头,长脸浓须,不知用什么法器对准三个孩子摇了摇,孩子们便软踏踏滚到坡底去了,若非后面大队人马赶到,连她也要遭毒手。为此家人们特意请来好几位修士验尸,都没发现异常。众人一致认为少夫人受了大刺激,因而胡言乱语。
意外发生后少爷因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认为是妻子不顾家导致孩子们遇难,一气之下去远地经商了。
婆婆则将所有怨愤发泄在儿媳妇身上,不停辱骂责打她。少夫人在多重打击下精神崩溃,没多久便疯了。
“她每天都会闹腾好几回,要么凄厉尖叫,要么放声哭嚎,听着叫人害怕心烦。为这个,咱们客栈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