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醒你
第83章骂醒你
夏炎心目中冉彤相当于幼儿,小孩子遭受惊吓后理所当然会向长辈寻求庇护,他没觉得她造次,一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一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没事就好。”
听到他声音冉彤心里直泛酸,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忽然醒悟到自己的举动很出格,忙悄悄借他的衣襟抹去泪水,松手后退一步。这时苏芳冷冰冰呼唤:“冉彤,过来!”
冉彤颈窝发凉,忙往夏炎身后躲。
夏炎护住她,严正警告那目泛凶光的女人:“苏芳,她只是个孩子,请别再为难她!″
苏芳就是专挑他在乎的人下手,威胁冉彤:“死丫头,你不是说凡事都听老娘的?可知反悔是什么下场?”
冉彤以为“幽影缚"的隐患已消除,不用再受她摆布,谁知呼吸骤然受阻,喉管收缩成细针,浑身虚脱地一头栽倒,四肢抽搐,面如金纸。夏炎急忙施救,可是一接触到他的灵力,冉彤的身体反折弯成弓形,痛苦明显加剧了。
“苏芳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比灵丹妙药更能缓解苏芳的成年顽疾,慢悠悠冷笑:“你不是很能耐吗?快想办法救她呀,老娘正想看看你怎么亲手害死她。”夏炎已看出这恶咒只她能解,愤然朝她射出一根光锁。苏芳避不开他的招数,也不想躲,任锁链勒住脖子,立刻感受到元神被禁锢的痛楚。
“马上住手!否则就让你魂魄出窍!”
夏炎厉声呵斥,本来即使受到死亡威胁他也不会伤害苏芳,如今冉彤命悬一线,便顾不得许多了。
秦不羁也很慌张,分清主次缓急后先替冉彤求饶:“大姐您松点劲儿,真弄死那丫头就不好拿捏夏老鬼了!”
苏芳并不想要冉彤的命,暂时撤去法术。
冉彤总算摆脱恐怖的窒息感,冷汗淋淋地蜷缩着大口喘息,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用“天罡真雷"清除了阴气,为何还会被"幽影缚”折磨得半死?苏芳也脱离了“缚魂锁"的折磨,无视创痛得意狞笑:“自作聪明的死丫头还想瞒过老娘?你再多一百个心眼也翻不出老娘的手掌心!”她刚才见冉彤融合了魔气便察觉这丫头用某种手段清除了“幽影缚",否则受阴气干扰,无法运行“海纳百川决”。于是趁她专心念清心咒时悄悄施加了更强效的″幽影缚”。
冉彤不知几时露了马脚,深感与大修士周旋之危险无异于单腿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苏芳目光转向夏炎,表情恰似讨债的怨鬼,恶毒而阴冷地叫嚣:“负心贼,这丫头的死活都随老娘心情,你今天别想逃,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你我的帐了!”
夏炎强压怒火,带着几分恳求与之协商:“你放了她,我任你处置。”他为冉彤奋不顾身只会激发苏芳的怨恨,先粗声大气命令他撤销“缚魂锁”。夏炎挥手收回法力,苏芳稍微活动一下脖子,将冉彤倏地摄到跟前,狠狠抽了一耳光。
冉彤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嘴角鼻孔一齐流血,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昏黑。
夏炎像被尖刀剜了心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展现出最愤怒的表情和语气:“你为何打她!?”
苏芳吹了吹手掌,好像那一巴掌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跳蚤,满眼恶意地戏谑。
“看你这么心疼她,老娘还真没打错人。你再表现得着急点,老娘还会打得更狠!″
夏炎气得喉咙都哽住了,不知该如何反驳,还怕争辩会让这疯女人变本加厉虐待冉彤。
秦不羁也看不过意了,委婉劝阻道:“大姐,您要打也别打脸啊,这丫头还没嫁人呢。”
苏芳詈骂:“她本就生得丑,破不破相有什么关系?中途讽刺夏炎:“反正有一个厉害的干爹,再丑也有办法给她找个好夫婿。”夏炎心门外挤着千军万马,耐性似脆弱的门栓,已难阻止战意沸腾,正想采取极端手段,忽听冉彤低声咒骂:“疯婆子。”这三个字犹如平地惊雷打破僵局。
苏芳狂狮般扭头怒斥:“死丫头,你骂谁?!”冉彤抬起头,脸肿得更厉害了,嘴角血迹未干,眼神却异常凶悍,像一只露出獠牙的小兽,再不复之前的乖顺。
她直视苏芳,开口如开炮,肆无忌惮轰击:“骂你这个疯婆子!我又没得罪过你,干嘛一直欺负我?!”
在场人都愣住了,夏炎和秦不羁都对冉彤的胆大妄为有一定认识,此刻又被她刷新了印象。一个觉得她太莽撞,一个认定她脑子坏掉了。秦不羁忙厉声点醒她:“冉丫头你不要命了?别以为老夏在就有人给你撑腰,你中了大姐的幽影缚,神仙来都救不了你!”冉彤的气性像火山,爆发了便收不住,以前对苏芳示弱是不跟疯子计较,眼下理智耗尽,愤怒到发狂,管他神仙妖魔,都休想从她的毒舌下逃脱。她挺直腰板,指着夏炎对苏芳高叫:“你的仇人就在那边,有怨气冲他撒去,别拿我做替罪羊!”
苏芳的脸阵青阵红,像被扒光衣服羞辱,可恨那“幽影缚"必须间隔半个时辰才能使用一次,她气到糊涂顾不上动粗,咬牙切齿回骂:“老娘要是打得着他,会打你吗?”
话音未落,夏炎上前一步坚定道:“我让你打,不做任何防护,随你打到舒心解气为止。”
他没玩心机却达到了以退为进的效果,苏芳的怒火中混入成分复杂的阻燃物,浑身颤抖地看着他,手心被指甲刺出了血。冉彤不管不顾地拱火:“刚刚那魔物变成他的样子,你不是打得很畅快吗?现在真人来了,打起来一定更过瘾。”她用利刃挑开包裹苏芳自尊的薄膜,女人面肌抽动,像被逼到角落里的猛兽,仇恨瞪视这翻身造反的坏丫头。
“好狠毒的丫头……老娘真小瞧了你……”目睹她的反应,夏炎心情微妙。他看出苏芳舍不得打他,这女人真心爱他,用情之痴天可怜见,这也是他无法责怪怨恨她的原因。苏芳突然指着他辱骂:“瞎眼的狗男人,看你收的好女儿,心肠比小鬼还黑,你还指望她孝顺你!?”
夏炎还未出声,冉彤先铿锵有力地驳斥:“我不是他的干女儿!”现场气氛又被冻结,空气里浮动着令人踧腊的火药味。夏炎惊讶无奈地看着冉彤,这丫头在这节骨眼上撕破脸,连保命的伪装都丢弃了,倘若苏芳丧心病狂加害她,他也只能昧着良心下狠手。苏芳的脸像揉皱的纸,簌簌掉粉,指着夏炎质问冉彤:“他不是你干爹?听她理直气壮说:“是啊。”,她恨不得将全世界烧成灰,尖锐吼叫仿佛生锈的锯子割裂了空气:“小贱人,你敢骗老娘!”冉彤冷笑:“为了保命我什么谎都能撒,没想到你这么好骗,随便叫你几声′干娘′你就飘得找不着北了。”
苏芳杀意毕露,抬手劈向她,誓要将她拍成备粉。夏炎电掣上前救走冉彤,搂着她的腰,带她飞到半空中。冉彤一阵后怕,随即镇定下来。“幽影缚"没发作,说明苏芳暂时不能启动这法术,她的命大概保住了。
苏芳站在新开辟的深坑里,抬头望着他们,暴跳如雷地放出那绿色的婴灵。浓烈的阴气充斥树林,冉彤感到刺骨的寒意,神魂遭受恐惧撕咬,不由得往夏炎怀里躲。
她境界提升,神识比在常乐山时增强了不少,仍架不住这婴灵的怨气。夏炎张开护盾保护她,仍试图劝阻苏芳:“苏芳,离恨天和魔物正在暗处窥视,你莫要在此时冲动,当心中了他们的埋伏。”苏芳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视野缩小到只容得下那对男女的身影,狱卒般凶悍逼问:“你先说清楚,这小贱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新找的姘头?夏炎面色铁青,比跌进粪坑还糟心。
冉彤也受不了被人胡乱泼脏水,愤而声明:“夏前辈怎会看上我这种又丑又没用的小丫头?你这么漂亮能干却拿我当情敌,未免太自轻自贱了!”“杀了你们!”
苏芳疯吼着操控婴灵出击,一团黑火洪水般围困婴灵,她猛地转头,不可置信地厉诘秦不羁:“秦老三,连你也出卖我?!”秦不羁苦劝:“大姐,你打不过这老鬼,越用强他越有理由负心。”他的话像冷水浇灭了苏芳部分怒火,再次焦躁地瞪视夏炎,眼中闪现泪光。秦不羁凶蛮指责夏炎:“老夏,你把大姐害这么惨,一千多年了还没点表示,这事放哪儿都说不过去。若还是男人就该负起责任,娶了大姐,超度侄女的亡灵,别再任她们娘俩凄苦流浪。”
这是是而非的控诉像一剂烈性毒药,让夏炎的心跳变得如同混乱的鼓点。他不禁仔细打量苏芳,见她一动不动,像狂风来袭前的芦苇,目光里饱含牺惶,又盼又怕地等待答案。
而那婴灵黑漆漆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无声诉说着千年的悲苦与怨愤。他沉默片刻低沉回应:“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秦不羁挥舞拳头批驳这句谬论。
“怎么不能!?当年你另寻新欢,我们也不能委屈大姐跟别的女人抢丈夫。如今你那黑心老婆已跑路了,你一个光棍娶位续弦夫人有何不可?只要你点个头,我负责替你张罗,不要你操半点心!”冉彤也想调解夏炎和苏芳的冤仇,觉得老秦的办法不失为可行方案,抬头观察夏炎的反应。
夏炎鼻尖冒汗,万般窘促道:“我正被离恨天追杀,这样会导致七曜城和离恨天敌对。”
他还是心太软,什么事都想一肩挑,不忍明说他不能强迫自己接受苏芳。秦不羁岂肯甘休,急道:“七曜城是大姐的娘家,你做了七曜城的女婿,我们这些娘家人都肯帮你。就是君上也是一心为大姐着想的,定会尽弃前嫌助你对付离恨天。如此一来大姐有了归宿,你也能报仇雪恨,东山再起。两全其美,总比做死对头强。”
夏炎虚张着嘴,像个没了肉的蚌壳,干燥地敞开着。冉彤透彻领会了他的抗拒,也十分理解他的犹豫,抱着义不容辞的勇气替他高声拒绝:“强扭的瓜不甜,夏前辈要是中意苏前辈,当年就接受她了。休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本身就是块沙漠,还能逼着它长出绿洲吗?”秦不羁惊怒傻眼,跺脚大骂:“你真是个熊丫头啊,这儿有你插嘴的份吗?!”
冉彤知道此番若要行善,自己便当定了恶人,低头责备苏芳:“苏前辈,您修为那么高,又活了两千多年,渡过的劫比凡人投胎的次数都多,怎么偏偏过不了情关呢?就因为被夏前辈拒绝,你就彻底自我否定,觉得自己被抛弃,被妹弃,缺少他的认可,您连自尊心都粉碎了,您可真没出息呀!也不想想,是他眼瞎看不到您的优点。是他运衰,配不上您这么优秀的女人!您也知道他后来娶了个背信弃义的坏老婆,害他被离恨天镇压了一千年。有道是“好女不进无福之门',当年您若嫁给他,说不定跟着没命,您瞅瞅这分明是老天爷在救您嘛,这种天生被老婆克的男人只会拖累您,您怎么还拿他当宝贝!?”她胡言乱语又有理有据,说得苏芳一呆一愣,秦不羁一惊一乍,夏炎也哭笑不得,真佩服这丫头的如簧巧舌,没点天赋寻常人根本学不会。冉彤深知一旦被打断,她就再没机会说服苏芳,不敢有丝毫停顿,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凡人女子因为弱小不得不依附男人,将丈夫奉若神明。我们女修士打破了男强女弱的自然规则,不用仰人鼻息,找道侣只挑情投意合的,傻子才去犯贱倒贴,像我这种人丑修为低的都有三分傲骨。您知道我那未婚夫是云家的少主,一表人才资质还高,论条件人人都说我高攀,但我从没因此自卑过,后来也说断就断,因为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前辈您本该是天下女修的楷模,却为了男人疯疯癫癫,要死要活,让我们这些后辈作何感想?肯定有许多女修因您道心受挫,也会有许多卑鄙小人以您为例规训她们,迫使她们相信修真界也信奉男尊女卑,女修士再强大,只要得不到心仪男人的爱便一无是处。难道这就是您辛苦修行多年想要的结果吗?您是一位好母亲,就不能把我们当做您的女儿,振作起来为我们做好表率?”
字字句句都是从冉彤肺腑里掏出来的,她真心佩服苏芳,替这位前辈惋惜遗憾,恨铁不成钢地抨击她潜在的懦弱,禁不住泪水夺眶。希望挖出被泥沙掩埠的美玉,让她绽放原有的光彩。
苏芳如遭电击,灵魂震颤。
过往的岁月里从没有人这般直白深刻地劝解过她,她未曾想过自己的行为会产生这样恶劣而深远的影响,不知道自身存在本该具有光明伟大的意义。曾几何时她也是有理想和抱负的啊,踏入修真界的那天绝没想过庸庸碌碌过一生。那样热切的初衷怎会忘得一干二净呢?噩梦豁然撕开了一道口子,梦游太久的人对清醒无所适从。她的内心仿佛一锅煮沸的汤,翻滚着各种情绪,再不能在原地停留,慌乱地收起婴灵,飞逝而去。
秦不羁急忙追赶,临走时五味杂陈地看了看夏炎和冉彤,大声说:“老夏,护好那丫头!”
夏炎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目送他离去。
冉彤呆立着,之前讲话时她的右手紧紧拽着夏炎的袖子,以此攫取勇气,这会儿仍未松开,脸上兀自挂着泪水,不知道刚才那番话能否起到预期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