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红色的血从额头滴落也是黏腻的,令人作呕。堂中一时寂静无声,谁都没想到方才反应淡漠的崔世子会突然动手,丝毫不留情面,直将瓷杯砸到人的脸上。
若是再往下一些,那双眼睛是真的会瞎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砸中的年轻男子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痛叫,堂中温婉的妇人和美丽的少女也立刻仇恨地看过来,但都没有说话。她们的眼神中有着愤怒和……畏惧。
薛含桃也被骤然的变故惊住了,不过听着世子挖人眼睛的话,她竟不觉得害怕,还想离他更近一些。
是因为那个人看了她吗?
她自然地垂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沾在上面的毛发虽然已经不见了,但不柔软也不滑嫩,笨拙地就像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吸引力。薛含桃默默地猜想,应该还是因为这个男子早前就惹怒了世子。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定国公崔羿命仆人将他的四子扶到一旁,诘问他为何要动手。
崔伯种连头都没回,目光斜睨,淡淡笑道,“一个五毒俱全的废物,若不是杀他都脏手,早就死了千八百遍。”
他捻了捻指腹,声调不快不慢,仿佛在强调自己方才那一下,手已经脏了。一个肮脏的东西,叫人看不顺眼,随手扔个杯子砸过去,是人之常情。这种自然流露的刻薄最是扎心,薛含桃留意到堂中那些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仇恨也更加强烈,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世子不仅分了家,还与他的这些家人矛盾重重,形若仇人。她之前果然做的不对,怪不得世子连她的手都不愿意牵了。少女在心中羞愧地检讨自己的错误,然后头顶传来了一声微冷的不耐,“还不走。”
薛含桃急忙跟上他的脚步,走到门外,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带着讨好,“世子的手脏了,我有和文玑要来的香胰子,可以洗干净。”仿佛只要洗干净她就能得到原谅,之前的错误就不存在了。可惜崔世子并不受用,他垂眸望向她洗过黑狗的手指,语气冷淡,“你分不清好歹,把我当作狗吗?”
分不清好歹,笨的出奇,才会盯着崔季徽那个废物的脸看,惹来一道恶心的觊觎。
“我只是怕世子觉得不舒服。“薛含桃被他刺的唇色发白,小声地辩解,懊恼讨好又没到点子上,“洗干净就不会…不舒服了。”没等她将话说完,崔伯肿就直接走开,留给她一个冷峻的背影。只是优雅的步伐没有来时那么快了,是她可以跟上的速度。<1薛含桃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无声地走在他的身后,身体被他的影子完全覆盖,换一个角度不仔细看可能发现不了她。定国公府正院的人很多都看到了这一幕,心里模糊留下了一个印象,新夫人在世子那里并不受宠。
不意外,若非陛下赐婚世子怎么可能娶这么一个平凡的女子。“可是,世子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正院了,这次算是为了新夫人过来的。”有人开口反驳,也有寥寥几人附和。
世子对待世子夫人的态度,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临近黄昏的时候,方振终于从都城外头回到了定国公府。他踏进东院,先是寻找世子和小桃的身影,当发现世子躺在书房的躺椅上小憩,而少女就在院中的一角安安静静地为大黑狗梳毛时,他很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发生什么事便好,毕竞是两人新婚的第一天。方振安心回去了自己的住所休息,他一路从城外走回国公府,中途连口水都没喝,累的不轻。
估计要等到明日才能缓过来。
由此可见,崔世子有时候的心心确实很硬,陪伴了二十多年的奶兄都不能令他软一软心心肠。
薛含桃嫁进来不到一天,就更不可能了。
从正院回来后,他一直未理会她。
到了傍晚,薛含桃忐忑地找过去,想问能不能为她安排一个房间,才从玉蒋的口中得知世子在书房内的净室沐浴。
沐浴之后就是入寝,自然是不能被人打扰的。否则,世子可能又要怀疑她居心不良欲擒故纵。薛含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同一只无家可归的小老鼠一般灰溜溜离开,现在还没看到方大哥,今晚就和果儿姐姐住在一起吧。两人一狗用完晚膳,她若无其事地提出要到果儿的房间居住,然后果儿大惊失色,直呼一声,“这怎么可以?”
显然果儿理解的从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和薛含桃的理解完全不同。在她看来,也许崔世子的话只是一种寻常的陈述,让娘子安心安分地做世子夫人,不要生事而已。
“娘子,您与世子新婚,却跑到我一个奴婢这里居住,传出去,那个玉衡还有这里的仆人侍女肯定会在心里议论您。我,我也不敢让娘子如此,宫里的贵妃娘娘知道,定然狠狠地处罚我。“果儿看不懂事情的症结所在,她哪里知道薛含桃只是一个世子不得已娶进门的摆设,苦口婆心地继续说娘子要快些适应才能与世子的感情好起来。
“娘子在世子身边停留地越久,就像是今天早上,府里的下人才不会怠慢小瞧您。"果儿说的头头是道,言语之间还提到了薛含桃曾经买过的那本春宫图,笑容很是暧昧。
薛含桃被弄了个大红脸,和果儿再无话可说,是啊,她忘记了果儿姐姐终究是堂姐派出来的人,自然希望她与世子夫妻感情和睦。她挤到果儿姐姐房中,堂姐或许只是觉得她没出息骂一两句罢了,但对果儿姐姐,可能便是重罚。
“我开玩笑的,世子的房间太大,我确实不习惯。"薛含桃抿紧唇瓣,对着果儿笑笑,目光慢慢地移到了阿凶的身上。“阿凶昨夜和方管事在一起,娘子,今天就让阿凶到我房间去吧,来到这里太陌生,我也有些不习惯。"果儿讪讪一笑,早上起身发现空落落的房间里面只有她一个人,饶是果儿胆大也回神了好一会儿。阿凶若在,她起码能有个伴。
再者,果儿觉得娘子和世子新婚燕尔,多一只狗在那里实在不像样子,方管事大概和她一个想法才会让黑狗叫去自己的住所。最终,薛含桃不仅没能住在果儿的房间,大黑狗阿凶也被几块肉干从她的身边叫走。<1
不过好在,陶罐被她从窗台上抱走了,种子差一点被扔掉,不自己看着她不放心。
夜色慢慢地深了,薛含桃茫然地抱着一个陶罐,在那些菜苗的前面,站了很久。
她还是回了那个又大又华丽的房间,只是没有靠近床榻。“不用…你们在这里,我自己就可以清洗身体。"薛含桃鼓起勇气拒绝了想要服侍她的侍女们,小心心翼翼将陶罐放在自己看到的地方,囫囵地给自己洗了一个澡。
肩膀的后面还有些疼,她没有在意。
那些侍女们很恭顺,薛含桃换上厚实的里衣出来时她们已经听从吩咐退下了。
“这里的光线最好,还能吹到风。“她趁着世子还没有回来,为陶罐精心挑选了一个位置,摆放好。
这一次,她连床榻上的被褥也不敢动了,找到自己换下的衣服,她裹着坐在了房间垂下的帷幔后面。
深色的帷幔一直垂到地面,恰好和墙壁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密闭的空间,比昨夜的角落更加的不惹人注意。
如此,世子就不会再发现她了吧。
不会误会她,不会在意她,也不会生气。
房间里面很安静,有清冷的月光洒进来。薛含桃倚着墙壁,隐在帷幔后面,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
就算只是坐着,就算身上没有被褥,可还是要比她从前的那个小屋好多了,也更容易入睡。
嗅到的是淡淡的熏香,背后的触感也很平滑。她不知道就在她酣然入睡的时候,有人在找她,疯狂地寻找。<1不爽了一下午的崔世子决定晚上要从那颗桃子的身上讨回甜意滋润。他很苛刻,付出怎么能没有回报,他给她想要的安稳生活,那她自然也要把她的汁水全部献出来。
然而就在他洗去身上沾染的药味,一脸不虞地返回到房间后,崔伯肿发现他的新婚夫人又和他玩起了失踪。
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缕月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她只是因为救命之恩而感激你,敬畏你,不代表喜欢你,愿意取悦你。在她的心中,或许你和她曾经的未婚夫宋熹没有两样,都是相同的卑劣。那一次你带她去赴宴,她不就被你吓跑了吗?想哭又不敢哭,真可怜。崔伯肿沉着一张脸,平静地唤来了守在房外的侍女,问他的世子夫人去了何处。
“夫人……不就在房中吗?奴婢未曾见夫人离开。"侍女回答的模样战战兢兢,肯定世子夫人就在房间里面。
可是人不见了。
闻言,崔伯独勾着唇,轻轻地笑,他重新回到房中。一双纯黑色的深眸紧紧地盯着每一个地方。床榻里面,没有。
昨夜躺在的角落,没有。
屏风后面,没有。
熏炉、桌下、窗边通通没有…1
崔伯种的一颗心在胸腔里面急促地跳动,仿佛下一刻就会从他狰狞的伤疤中越出来。
然后,他手背青筋暴起,一把掀开房柱旁边的帷幔。人找到了,不明内情的小姑娘双手抱膝,背靠着墙壁,睡姿香甜。他注视着她,慢慢地蹲下身体,说了一句话,“原来,你是不情愿的。”但是,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