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你远爷
《狂惹》 by 糖心兔子
我把深渊铲平
和你并肩站在太阳底下
狂惹你
想你也喜欢我
"来帮忙!这里有个小姑娘受伤了。"
视线里一白,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混着男性荷尔蒙的陌生气味直往安姒鼻子里钻。
下一秒,她被一个稳健结实的臂膀稳稳抱起,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低声骂了声粗话,语气很凶:“愣着看什么,来帮忙啊。”
安姒闭着眼,从右脚踝到膝盖源源不断像中枢神经传送的疼,让她说不出话来,全部的力气用来紧咬着牙关。
真的、好疼啊。
紧接着画面倏然转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挥着手里明晃晃,脸向她凑近。
“小姑娘,你要截肢。”
“别怕,一刀下去很快的。”
大刀高高举起朝着她的右腿落下……
“不要!”
安姒身子猛然一抖,腿一蹬,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修长的手指闭着眼睛往右腿处摸,直到触感真实地传来,安姒才放心地吐了口长气。
满背的冷汗。
未拉严的遮光窗帘缝隙里透出金色的光束,帘角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
安姒抬手捏了捏眉心,原来是窗户忘记关,怪不得昨晚睡得那么不好,一直梦到几年前那个灾难般的雪天。
女人鹅蛋圆脸,皮肤露着点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即便神色疏离,朦胧晨光里仍旧散着柔光。
缓了缓神,安姒双脚落塌,双睫微卷,打了个哈欠,合上床头昨夜看到一半的《圣经》,另一只手顺手往熟悉的地方摸,却捞了一空。
安姒一怔,手杖呢?
6年前的一场意外,安姒彻底告别了滑雪运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形影不离的素银色手杖。
没有那根手杖,她没有办法正常行动。
难道是放在客厅了?
这几年,安姒渐渐开始康复训练,尽管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但是依然寥有成效。
现在她在家里已经可以勉强独立行走一些距离。
*
安姒的手杖,此刻在安媛手里。
此刻因为紧张,手柄处已经浸了一层细汗。
游泳馆里时不时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笑闹声,浅水区的漂亮女孩们穿着各式的泳衣,宛若一条条娇艳美人鱼。
安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目光转到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脸颊瞬间有灼烧的感觉。
这家游泳馆的消费不低,来的都是京城贵圈的人。
安媛现在能站在这里,足足花了她大半年的收入。
“远哥,吃点水果吧。”岸上一个漂亮的女人,玉白的手端着精致的果盘,身姿曼妙,笑容甜软。
浅水区的游鱼们看到她,脸色纷纷一沉,但还是压着火气让开。
京圈名媛赵冰柠,她们还惹不起。
赵冰柠走到边上,单膝一跪,声音脆甜,“远哥。”
泳池里的公子哥们吹起了口哨,“小冰柠,地板硬,你远哥等会儿要心疼。”
赵冰柠脸蛋有点红,纤长手指捏了一串剔透漂亮的葡萄,伸到厉远边上。
厉远靠在泳池边,双臂大咧咧敞着,满脸春风得意,嘴角翘着痞痞坏坏的笑意。
开口傲慢轻蔑,“你远哥够不到。”
赵冰柠乖乖地把垫脚,倾身,把葡萄喂到厉远嘴里。
又是一阵起哄。
厉远这会儿已经游了一个小时,一起比赛的几个公子哥早都趴下了,就他还跟依旧没事人似的,气都不带喘的。浅水区的池子里男人半躺半坐在池边,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结实的身材十分惹眼。
他垂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正心烦。
传闻的GL游泳馆跟普通泳馆没什么两样,还不都是些庸脂俗粉的把戏,没意思。
倒是旁边的齐楠,一上午也没见他在水里扑腾两下,全跟这帮姐姐妹妹们插科打诨了。这些年公子哥们玩的新花样,水中戏美人。
敢情是他自己想来吧,还非得拖他下水。
又呆了会儿,实在无聊,厉远扎了个猛子又游了两圈,划水换气动作标准,一气呵成,引得身边的尖叫连连。
随即,湿身从水里出来上了岸。
“远哥,不玩了?”齐楠在身后喊。
厉远摆摆手,没精打采地往换衣间走,头都没回。
“我就说远哥不喜欢玩这个。”
“下次带远哥去‘海岸城’那玩,花样多,什么都有。”
尾音渐远。
这些个公子哥,平日里没什么正事,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琢磨怎么玩上。
他们出点子,厉远花钱包场子,三五年来一贯如此。
厉远腿长步大,很快来到换衣间,干净头巾往头上一盖,随便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就有股张扬恣意的味道。
安媛觉得不能再等了。
厉远现在身边没跟什么人,再等下去他就要走了。
安媛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再次做了一遍心理建设。
不要紧,她现在是安姒的模样,万一失败了,丢的是安姒的名声,到时候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如果成了,她就假装害羞跑掉。
她有一张跟安姒相似、但更美的脸,腿也是好的。厉远只不过当年没有看到过她,如果今天他能对坏腿的安姒有感觉,那她日后就更可以大胆地用原本安媛的身份再去见他。
何况,厉远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她而选择腿不好的安姒呢?
怎么算都不吃亏。
安媛握紧手杖,脑中浮现着安姒平时垂眸走路的样子,背脊尽可能像她一样绷得笔直,眼神也模仿着安姒那种低垂模糊,没有焦距的感觉。
心中计算着时间,掐着距离,在刚刚好跟厉远擦身的一瞬——
猝然跌倒。
*
安姒找了一圈没有手拐,她细眉微蹙,心里疑了一声。
放哪了呢?她已经答应了林老师,下午去学校帮她代一节“投资学原理”的课,今天必须得出门。
思绪骤然被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
楼上传来“啊啊”的接连两声喊叫。
安姒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冲向二楼。双腿因为疾步走路,异常明显地坡。
“妈?”安姒喘着气,看向屋内的女人。
傅青书站在窗边,面容清冷,回眸问她,“姒姒,怎么了?”
“我是听到你的声音。”
“哦。”傅青书关合了窗户,声音淡淡地,“一只鸟,开窗户差点飞进来,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这样,门边的安姒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母亲的病发作,否则…
傅青书动作一顿,眼神变得凉飕飕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安姒唇角一僵,没想好怎么回答。
楼下传来关门声。
傅青书走出房门,身子向下面一探,“是媛媛回来了吗?”
脆甜的嗓音是楼下响起,“妈,我先洗个澡。”
“这孩子,怎么回来就洗澡。”傅青书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
安姒也摸着扶手跟着下楼,右腿使不上力,她下楼梯的时候,身体一颠一颠的。
“妈,你扶我……”
话刚讲一半,安姒收了嘴。
傅青书从冰箱里拿出四个大芒果,给安媛榨果汁去了。
安姒垂了垂眼,还想问她一下有没有看见她的手杖。
安姒如蜗牛爬楼,安媛在洗漱间哗哗冲着热水澡,傅青书削果皮。母女三人各自忙碌,一家人都在,房里却无人说话。
墙上的挂钟指向10点,下午一点的课,时间有点赶。
安媛洗浴的时间一贯比较长,安姒便先挪步到自己卧室,想着先换好衣服再去洗漱,免得这个时间空等。
扶着床沿刚刚坐定,抬眸愣了一下。
熟悉的墙角边,日日伴着她的素银手杖赫然如常地立在那里。
静默一瞬之后,安姒抬手拿起手杖,半晌,眼眸再次低垂。
*
安姒的住处离C大不算近,原本她今天没有课,碰巧同系的林老师有事,所以找她代一节课。
林梦这学期刚入职两个月,不知道安姒平时如果有课的话会住教职工宿舍,但是没课的话会回家,平时看她没课也经常出现在C大,以为她常住宿舍。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出了纰漏可不好。
原本她不打算在家里吃了,但是今天恰好是端午节,安夏言在公司忙着客户交付不能回来,一家四口本来就缺了一个,她这再一走,家里更没有过节的样子。
怕引起傅青书情绪波动,安姒只好三口并俩把饭吃完。
安媛今天情绪似乎也不高,桌席上傅青书给问她舞蹈室最近招生怎么样,话重复了几遍她都没听到。
傅青书到底还是气了,把碗一推,“你们两个是我的祖宗吗?过一个端午节,一个一个给我脸色看。”
“妈,我没有……”安姒长睫垂下,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没有?”傅青书挑眉,“那你给我笑一下看看?”
安姒头垂得更低了。
安媛见状忙起来,挽着傅青书的胳膊,“妈,我刚才没注意听你说什么。你也知道,舞蹈室刚开,最近忙得我头都疼,压力好大。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也别说姒姒啊,她也不想这样。”
傅青书眉头蹙了蹙,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安媛给安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
安姒时间实在紧急,比了个“碗筷等我回来唰”的口型,匆匆出了门。
夹了本圣经,杵着手杖,带着她出门必带的两样东西,坐上了地铁。
一路上,安姒都很惹眼。
九月的天气,她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柔软的黑发被一个碎花大肠圈松松垮垮扎在脑后,背了一个米色托特包。
即便是最普通的打扮,仍然挡不住安姒成为众人中最夺目的一个。
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而是因为她的手杖。
有了手杖之后,安姒走路稳了很多。多年而来,这根手杖似乎已经长成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拄着手杖走慢步的话,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她腿部的问题。
然而因为赶时间,安姒走得急,步子快。
露出很明显的坡。
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各种熟悉的目光比比皆是,“啧”声更是频频出现。
安姒熟视无睹,顺着平常的路线,准时到达直通C大的出口。
可能是因为为了赶上这班地铁走得太急,可能是因为上午没用手杖上了一趟二楼,这会儿右腿膝关节处隐隐作痛。
安姒站在C大门口,见时间赶得正好,停下步子,准备站着原地缓一会儿再走,耳膜却被口哨声尖锐刺响。
几个大学生正踩着滑板从慢行道一路滑冲下来。
从慢行道到C大门口这段距离是一截坡度较大的下坡,不受控的滑板下行的速度非常快。
安姒本可以抬脚挪开,但是不知怎么的,6年前的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并且切成慢镜,每一个停留点无限放大。
腿重如千斤。
要紧关头,安姒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呼啸的风从耳边擦过,夹杂着少年身上热烈的汗腺气味。
预想而来的冲撞并没有发生,一股很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拽开一步远的距离,避开了那三五愣头小子组成的滑板队。
风再次吹起她的头发,碎发打在安姒苍白的脸颊上,卷着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扑入鼻孔。
竟同6年前的味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