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橘子汽水,只有气味是橘子,喝进嘴里就是股子糖精味。
可乐八毛太贵,王贤夏的零花钱只够买本地产汽水,还得选最便宜的一种。
“姐,你跟丽丽姐先说说二舅妈的事。”
地方足够安静,汽水也开好,接下来就是重要的谈话环节。
王贤春点头,把田青花要说媒的事详细讲了讲,付翠跟赵良勇的龌龊心思一概都用无意间偷听到两人对话来坐实了。
至于田青花在其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还需要把黄家出来的赵党成串联起来
“嗯……”黄丽丽沉吟片刻,拿起汽水凑到嘴边又放下:“我妈肯定知道赵良勇一家打什么主意,而且这个主意肯定是赵党成出的。”
不用王贤春说什么,黄丽丽已经琢磨出几人之间的关联。
“赵党成和你妈……”王贤春心里惊叹于黄丽丽的冷静分析,看神色就好像说得是邻居婶子似的。
“她就是那个德行,没什么奇怪的。”黄丽丽喝了口汽水。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二舅妈跟赵党成的关系摆到明面上,你怕不怕别人说闲话。”
“我巴不得她早点再嫁人离开我们家,省得成天就惦记我爷爷手里那点钱。”
“丽丽姐怎么那么讨厌二舅妈?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没法原谅的事。”王贤秋问。
黄丽撇撇嘴。
“其实我爸不应该那么早死,都是我妈害的……要不是看在爷爷奶奶的面上,我才不喊她妈……”
黄仁坤身体不好有目共睹,可田青花却完全视而不见。
黄丽当年已经八岁,好些事都已经有了记忆,不用谁说就能判断出是非曲直来。
那年雨水特别多,庄稼减收日子难捱。
秋收时黄仁坤本来就因为抢收累病,吃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可田青花非要逼着黄仁坤去镇上帮别家抢收赚工钱,要是不去就每天在家里指桑骂槐。
黄丽记得特别清楚,天还没亮爸爸就被田青花赶出门,说今天不赚到一元钱不准回家。
爸爸踉踉跄跄的身影消失在田埂边。
她和哥哥跑去爷爷家告状,可最后爸爸也没能回家,死在了距离家十几米远的地方,怀里还抱着给他们兄妹摘的野果子。
“后来她守寡没处去又回了我们家……”黄丽摇头,满脸嫌弃:“哪怕遭过那么大的难也从来就没消停过,我甚至都怀疑没有男人她是不是活不了!”
在赵党成之前,田青花早和几个不同的男人有过瓜葛,光是黄丽撞见的都不止两个。
亲眼看得多了,再从王贤夏嘴里听到赵党成的名字根本没有半点吃惊。
“几……几个?”王贤夏表示受到了极大冲击。
“看来还是我低估二舅妈了。”
这作风比前世的大部分人都轻浮,而且看样子还全带回黄家让孩子们都瞧见了。
黄丽无语地捏捏眉心。
“要不是担心爷爷奶奶身体,我早把那些丑事捅出去让她滚了。”
“那腾飞表哥?”王贤春问。
“我爸死的时候哥已经十二岁,他不让我妈进灵堂还被外公那边的亲戚骂没良心。”黄丽笑得讽刺。
知道兄妹俩对田青花的态度后,王贤春心里便再没了其他顾忌。
“既然你妈想跟赵党成好,那我们就让他们的关系放到明面上,收拾赵良勇只是顺手……”
赵家的男人还真是一脉相承,亲叔叔出轨偷情,侄子这边骗人生孩子那边觊觎王家的财产。
哪怕周遭并没有人活动,王贤春还是不由压低了声音。
四颗脑袋渐渐凑到了一起……
***
锣鼓街,海飞塑料厂家属区。
王贤秋背着书包从公共汽车一下来就瞧见了蹲在家属区大门前的王贤春。
“姐。”
一路小跑到王贤春面前站稳,白皙的脸庞激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
王贤夏落后几步跑来,怀里抱着个本子,昨天王贤春刚刷干净的白球鞋上满是黑色脚印。
“你们怎么来了?”
“她们非要跟着来。”
王贤春真正等的黄丽慢吞吞地从街对面走过来,脸上热汗密布,显然刚才在公共汽车上经历了一番拥挤。
“我们也要跟着去看。”王贤夏嘟嘴。
王贤春无奈地点点头,着重点出王贤夏:“一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插嘴。”
“嗯。”王贤夏立即灿烂地笑了起来,说完忙不迭把怀里的本子递出去:“姐,你看看。”
“什么东西?”
“你不是让我观察田青花和赵党成吗?这里边详细记录了他们这两个月见面的次数,还有暗号!”黄丽回。
两个月前电影院的谈话结束后,姐妹几人都在按照王贤春计划忙活。
黄丽负责监视田青花和赵党成偷情的规律,王贤夏和贤秋则是到处打听赵良勇的行动轨迹。
至于王贤春,则要根据这些消息随时改变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跟书里变得不同的就是黄桂英。
她并没如书里那样一力决定了相亲的事,而是先跟王元贵商量,得到反对意见后干脆打算回绝田青花。
王贤春当时觉得不跟赵良勇扯上关系也好,省得日后被人嚼舌根。
于是计划改变,决定从赵家内部出发。
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王贤春又改变了想法,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并且要多加两个参与计划的人。
……黄腾飞和陆凤。
前些天出钱买王家老房子地皮的神秘人又再次出现,这回一口气把钱加到了两万元。
虽然最后王元贵还是毫不犹豫拒绝,却让王贤春又一计上心头。
“腾飞哥那边怎么说?”
王贤春翻开本子,转头看看四周,顺势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边的花坛上。
“我哥说只要赵良勇贪心,他那边就没问题。”黄丽双手插在裤兜里,跟着坐到王贤春身边。
两个小的只能蹲到对面,想听听王贤春能从那些记录里得些什么结论。
至于刚才黄丽说腾飞哥的事,她们压下心里好奇,打算一会儿也得找机会问问。
黄丽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学校,在附近一家裁缝店里当学徒,离家也就几分钟路程。
只要裁缝店没什么生意,师父就让黄丽回家休息,所以才会无意间撞见那么多回田青花的苟且之事。
本子里记录的时间密密麻麻,连幽会时长痘详细到了分钟。
“他们幽会的还挺频繁。”王贤春微微偏头看了眼黄丽,心底尤其佩服这姑娘的内心强大。
□□脸无所谓地耸肩:“早习惯了。”
说着手指特意指向下面的一排字:“这是他们的暗号,我观察了好几天都没琢磨出什么意思,你看看?”
9月12号下午2点田青花自己打开窗在窗户上绑了两条紫色和灰色丝线。
9月15号下午4点黄丽回家就看到窗户上系的是蓝色丝线。
9月16号早上出现的是灰色线和蓝色线。
后面密密麻麻出现的都是这三种颜色,有几天是单颜色出现,不过出现的时间则是早中晚都有。
“我没弄懂她挂这些丝线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开始以为是说家里没人,后来发现有时候就算挂了丝线赵党成也没来。”
王贤春默默看着那些时间。
挂丝线无疑是幽会的提示,但几种颜色分别代表什么只能慢慢联系。
“……”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王贤春。她思考时整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要不是眼珠子跟随数字在左右移动,根本看不出其在想事。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王贤春挑眉,沉静气质一消,整个人忽地灵动起来。
“田青花的屋子外是不是没有围墙?”
黄家的房子修得是个U形,田青花独自一人住在U形下面那间屋子里,房间窗户正对条小路。
王贤春有时候去给外公外婆送东西,还会特意绕到后边踮起脚尖看看田青花屋里有没有人影走动。
按照地基高度,成年女性只能从屋里开窗挂,可对于身高一米八几的赵党成来说,从外边挂就是两块砖头的事。
“田青花说院墙挡光,所以就前院修了后院没修。”黄丽说。
“那你回家可以去看看田青花窗台下边是不是有砖头,我觉得赵党成就是从窗户进出屋里。”
小路对着邻居墙壁,赵党成不仅可以在那垫砖头挂丝线,还能从窗子里翻进翻出。
黄丽心里冷哼一声。
她已经猜到那些奸夫就是从后窗进出,否则怎么可能逃得出爷爷奶奶的眼睛。
而且一联想到刚才王贤春问有没有后院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春天姐,你说……爷爷奶奶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爷爷提出修后院,还让妈搬到另一个大些的房间去住,不都是间接想提醒些什么。
王贤春不置可否。
连两个孩子都已经发现的事,天天在家的老两口怎么会没发现端倪。
不过是顾忌孙子孙女,不想他们背上不好的名声而已。
可反过来黄丽和腾飞哥不也是如此,双方都为对方考虑,才让田青花日益大胆再无所顾忌。
“不说她,咱们来说丝线的事……”
只要想通这点,再结合丝线颜色以及赵党成出现的时间,很快就能算出暗号是什么。
灰色线是赵党成提出幽会的邀请,而紫色和蓝色则是田青花的回应。
蓝色代表下午,紫色代表晚上。
要是田青花愿意幽会,那会在灰色线旁边系上代表不同时间的紫色线或蓝色线。
灰色加紫色是让赵党成晚上来,蓝色便是下午。
看丝线出现的频率,紫色占绝大多数,蓝色出现过两三次。
只要点出几个蓝色丝线出现的时间点就可以证明王贤春的推断没错。
因为其中有一天正是大家伙来王家吃晚饭那天,田青花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来。
“9月16号是我爸忌日,我们一大早就出门去扫墓,那天田青花……感冒了。”
黄丽说的话更是直接验证了以上推断。
王贤春抿了抿唇继续说:“单独出现蓝色或者是紫色线就表示没空,蓝色紫色同时出现则是说下午没空晚上可以……”
“确实对得上。”黄丽长长呼出口气,怒气终究还是没能压制下去,眼神一暗猛地拿过本子撕下了那几张:“不要脸的东西。”
“既然已经弄清楚意思,那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王贤春拍拍黄丽肩膀算是安慰。
黄丽撇过头去,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王贤春杵着膝盖站起来,伸出手:“好日子在后头,以后好好孝敬外公外婆。”
四人陆续起身,向着家属区里走去。
海飞塑料厂于去年宣布破产,曾经江平数一数二大的家属区如今萧条得人影都见不着几个。
“陆凤姐说得是这儿吗?”
走进家属院大门好一会儿都没见着个人影,王贤夏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就是这没错!”王贤春很肯定。
看见海飞二号供销社的时候就基本能确定李玫确实住这。
书里有一幕是赵良勇想要认回李玫母女,专门带了玩具在二号供销社门口等她们出现,从而被路过的人认出才最终调查出了真相。
“十三栋一楼二号……就在那!”王贤秋往供销社旁边一指。
“走吧。”
“要是李玫不相信咱们说的话,还倒打一耙把事情告诉赵良勇的话……那怎么办?”
老话都说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能跟赵良勇好,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姑娘,王贤夏担心得不行。
王贤春只是信心满满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李玫还真是正经姑娘,就是太单纯所以才会被赵良勇那个渣男骗。
在书里赵良勇结婚的消息一传出去,李玫就立刻跟他断了来往,可惜那时候怀孕月份太大已经不能流产,最后只能无奈生了下来。
后来赵良勇想重归就好频繁来骚扰,李玫干脆带着女儿远走外省打工,听说孩子没几年还是因为一场大病早早夭折了。
还有什么比提前知晓事情发展轨迹来得更令人确信呢!
叩叩叩——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王贤春抬手敲响房门。
门没开,倒是窗帘被里边的人刷一下开来,窗后一张憔悴的女性面庞出现。
“你们找谁?”
女人隔着窗子问。
“我们找李玫。”
女人狐疑地看依次看过几人,确认其中并没有相熟的脸后说了句:“你们找错人了。”
说罢就想拉上窗帘,王贤春赶忙抬手按在窗上:“是赵良勇让我们来的。”
女人应该就是李玫,听到赵良勇三个字后脸上表情瞬间发生变化,又转头看向几人。
嘎吱——
门开了。
屋子就是很简单的单间,屋子里双层架子床和一张双人床并排靠在墙边,中间就用道布帘子隔开。
剩下不大点的地方被沙发和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是赵良勇什么人?”
十月底的江平平均气温在二十五度左右,李玫还穿着件灰色列宁装外套,屋里唯一的窗子紧闭,屋里有多热可想而知。
开门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李玫下意识扯了扯衣摆,满脸不自在。
“我是跟赵良勇要相亲的姑娘。”王贤春自我介绍。
就是这介绍着实有点惊人,李玫的表情瞬间僵硬无比,惊慌失措和愤怒在脸上轮番流转。
一个是女朋友,一个是即将相亲的姑娘。
怎么看都应该是李玫上门兴师问罪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