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第32章032
柳太后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不会以为本宫是想拿此事拿捏你吧?”姜莞不置可否,那不然呢?
总不能是专门好心提醒她的吧。
她甚斟酌道:“嫔妾自入宫以后,对家中的事知之甚少,今日娘娘所说之事,嫔妾没亲眼见到,怕会处置不公。”
瞧这话说的,多好听。
许久没有遇见有人敢当着面算计她了。
柳太后垂眸浅笑道:“本宫倒是不介意替你出手,只可惜这报仇嘛,本宫以为还是得自己亲自来才爽。”
“你自己好好想想。“话罢,银丹斟了杯茶递给她,柳太后慢慢品味。姜莞当然想亲自处理,这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在姜家她可以是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入了宫她顶多只能当第三号人物。而...….
当着柳太后的面姜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提醒:“娘娘,嫔妾的二叔姜瑞隶属您的阵营。”
姜莞倒不是怕对上白氏,只是今日这事不就相当于你敌人的领导突然找到你说要帮你对付你的敌人。
这对吗?
是个人都会觉得是陷阱吧。
“是吗?“柳太后还真没想起来,放下茶盏,偏头眼神询问银丹,可确有此事?
银丹无奈回道:“淑贵妃的二叔姜大人当初能够回京任职,走的是定南伯徐大人的路子,奴婢之前和您提过一次。”
其实不止一次,只是银丹还没蠢到什么实话都要说出来。所以不是淑贵妃心眼多想算计自己为其出头,而是她贵人多忘事?一想到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什么的柳太后板了板脸,企图挽回:“本宫平日要帮皇帝处理政务,有些小事难免顾及不到。”银丹在一旁默默闷笑。
姜莞自然也能看出来柳太后的异样,所以她是真不记得姜瑞是自己阵营的人。
一时间她心情有些复杂,突然有一种难怪她和狗皇帝是母子的想法。“咳咳。“柳太后借口道:“本宫近来身体微恙,对许多事都力不从心,既然你已经入了宫也该试着打理宫中庶务。”
抛出白氏之事只是引子,柳太后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姜莞接手宫务。姜莞又看不明白了:“娘娘是让嫔妾掌权?”同时心里吐槽,怎么狗皇帝一样,每走一步都让人看不懂。“怎么?“柳太后略扬唇,“你不愿意?”姜莞坦言:“嫔妾以为娘娘心里早已有了属意人选。”既然决定了两边都不站队,那么在有些事上就不能随意糊弄,上位者都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你说的不会是五娘和七娘吧?“柳太后终于想起来,五娘和七娘和她关系似乎还不错,她未入宫前,二人还去姜府拜访过。姜莞没有出声,但眼神已经给了柳太后答案,她轻笑:“宫务是什么值得争夺的精贵玩意儿?”
话里话外都带着嫌弃。
姜莞:?
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好玩意。
“五娘七娘入了宫自有本宫来庇护,那些辛苦累人的活··.……“说到这里,柳太后似有所感地再次看向姜莞,“自然是由其他人来做。”后知后觉自己就是那个其他人'的姜莞:…柳太后又继续:“本宫既能许你掌管后宫的职权,自然也能随时收回。”说到底姜莞于她而言和前朝那些臣子也无两样,若做了错事或看着不顺心,寻个由头处罚便是。
只是唯一不同的点是,前者身边有个麻烦精不好处理。每每一想起,柳太后的心情就会不太美妙。姜莞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如此坦白,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是大权在握的太后,她于她而言不过是沧海里的一粒虾米。不值一提。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姜莞望向柳太后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垂涎。“娘娘就不怕嫔妾拒绝?"她才不要当虾米。姜莞从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会有山不靠,非要独自逞强,该利用能利用的还是得好好利用。
她搬出狗皇帝:“娘娘也说了,宫务繁杂,嫔妾若接了,陛下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和他交代什么?“柳太后没想到烫手山芋转了半天居然没能顺利转出去,一时有些不快。
“陛下说了,让嫔妾专心陪伴他就好,其他事让嫔妾不要去理。"姜莞回道。“你倒是听他的话。“柳太后不满冷哼。
“陛下是嫔妾的天。"姜莞忍着一身鸡皮疙瘩道。…你走。“柳太后受不了道。
“好嘞。“疑似将对方恶心到,姜莞麻溜起身,丝毫不生气,“那嫔妾就先回宫了。”
说完不给柳太后反应,快速行完礼,“等等。“似是还有些不甘,柳太后叫住她,最后试探一句:“既然你不愿接手,那么本宫就等贤太妃和吴太妃回来交给她二人共同协理。”
意思你今日不接,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姜莞依旧无动于衷道:“娘娘决定就好。”话罢,在柳太后沉默的目光中,福身一礼离开。“简直岂有此理!"柳太后拍桌,一个两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银丹细声安抚:“奴婢觉得贵妃娘娘不接手宫务是好事。”柳太后闻声不满:“连你也不站本宫?”
银丹笑了笑回道:“奴婢永远都是娘娘的人,只会站您这边,只是贵妃娘娘如今已有圣宠,您再将宫务职权交予它,不知外界又要乱传些什么。”在那些人眼里,皇权是无情的象征,而身处皇权中心的人又怎会有真心可囗◎
一个无权无势无威胁的女子,却不仅哄得陛下盛宠封其贵妃之位,连掌权太后都愿意分权与她,是传出去都要被骂妖妃的存在。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不会有人夸你厉害,他们只会从旁门左道中寻找你的'破绽",来中伤你。“奴婢看得出娘娘素日与陛下的争吵都是闹着玩的。“银丹哄小孩的语气道,“银丹知晓,娘娘是这世上最最心软的人。”她明白太后是想借宫务交接一事与陛下缓和关系,虽知晓淑贵妃与陛下之间或许是因为某种交易才会有如今的场面。但能让陛下愿意找来一起在太后面前费力演戏的女子,单这一点就能证明此女子在陛下心里至少占据了一丝特殊地位。宫里凡是了解陛下的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而太后是宫里最了解陛下的人了。
这也是银丹非要冒着风险和姜莞私下见一面的缘故。“本宫心肠硬着呢。“柳太后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看不出本宫是想离间他二人?”
银丹:“那娘娘还要告诉淑贵妃宫外的事?”柳太后:“自然是为了让她替本宫挡走那些莺莺燕燕,她既然做了宠妃就要有做宠妃的态度。”
“我这都是为了五娘和七娘的将来。“她最后强调,“本宫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银丹又笑了,明显不信的神情,说出口的话却是:“是是是。”柳太后….”
别过头冷哼,一副'我跟你说不清楚'的表情。踏入凝辉殿,姜莞叫满春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你今日出宫一趟,去找母亲。”
满春惊道:“是夫人事了?”
“不是母亲。”姜莞摇头,“姜家趁我不在,又开始整幺蛾子,我不放心。”柳太后所说之事,姜莞并未全信,当然不是怀疑柳太后骗自己,而是她了解姜家人。
只不过比起自己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对她的了解似乎总要差一截,否则就不会把她当初那番'鱼死网破'的言论这么快就当耳旁风放了。“简直无耻。"听完了姜莞的叙述,满春忍不住骂道,同时又疑惑,“不过为何是太后娘娘告诉您这件事。”
在满春的认知里,如果非要算谁和谁是同盟的话,也应该是姑娘和陛下。回想起两次和柳太后接触时的感受,姜莞隐隐发觉有些事不能太依赖所谓的′传言,更多还是要用眼睛去看。
以前她总认为一个在复杂的环境里长大,从小不得重视,却在十岁那年被推上帝王宝座的少年帝王,身边除了一个小太监陪着,空无第二个可信任的人一一阴鸷暴力、多疑专权才是其正确的走向。一个人成长性格与他周遭的环境是撕割不开的,狗皇帝是敏感多疑,身边除了阿福无人能近他身,但那是因为他幼年的生长环境造成。可他却没有让自身这份敏感多疑化成刺向周围人的利器,他傲娇跳脱、得理不饶人又嘴毒,像个长不大的顽劣孩童,同时却又心知肚明这世间所有的人情冷暖。
而宫里能影响狗皇帝成长方向的只有柳太后一人。与其说萧言不信任柳太后时刻防着她,不如说满宫里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她,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就像柳太后明知她和狗皇帝之间或有龌龊,但还是提醒她姜家的事。姜莞还不至于自恋到入宫几日就能哄得太后喜欢自己,拢共就才见过两面而已。
所以只会有一个原因,柳太后是为了狗皇帝。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子。
思及此,姜莞心底有数道:“不用去管太后的目的,你马上出宫。”同时心里懊恼,日子还是不能过得太舒服,才咸鱼多久,就能放松警惕到让人骑到头上来,最后还是不知是敌是友的太后来提醒自己。就在满春要去准备出宫事宜时,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冬芽带着一封信进来,“姑娘,家里来信。”
“是母亲?"姜莞讶异问。
她手里是有一块狗皇帝给的令牌,本打算拿给满春,这样她就可以随时出入皇宫,母亲有什么事要告知自己都可以写在信上,由满春带回来给自己。但是她没想到,满春还没出宫呢,孟玉华的信就递了进来。“不是夫人。”冬芽摇头。
“是福公公方才交给奴婢的。"冬芽如实回道,“福公公说他和陛下出宫,他路过娘娘的书铺,恰好遇见五姑娘和朋友们在铺子里挑选话本,信是五姑娘递给福公公,央其转交的。”
那日传旨,姜芙匆匆见过阿福一面,所以记得。然而姜莞的关注点在:“陛下出宫怎么不叫我?”这个冬芽就不知道了,她脑子想不深:“福公公还没走远,奴婢追上去问问?”
“算了。”姜莞伸手,“信拿来。”
满春过去从冬芽手里接过信给姜莞,一边道:“姑娘快看看五姑娘都写了些什么。”
拆开信,姜莞垂眸认真看。
信内容不多,只两张纸的内容,信中,姜芙大概转述了姜家近来发生的事,她说姜萱和二房的姜蕙在她入宫以后突然开始频繁来找她玩。不似过去的故意找茬嘲讽,仿佛真要同她做好姐妹,她觉得很有问题。还有姜承,她们的便宜父亲,姜芙说他似乎也得了脑疾,时不时就要来正院骚扰一下母亲,还试图想爬床,恶心死了,吓得母亲好几晚都是去阿菌屋里睡,或者她假装身子不舒服让母亲陪自己一整夜。还有白氏,近来接了好些赏花帖或宴帖,还都是家世不差的夫人们相邀,要知道以前就算是与姜家平级的官家夫人都不爱搭理白氏,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更甚至在家中有话语权的几位夫人还拦着自家大人不许与姜德交往过密。毕竟有句俗言说得好,什么锅配什么盖,白氏不是什么好人,作为她的丈夫,姜德就更不值得结交了。
反常,实在反常。
姜芙在信里强调好几遍,而这封信她也解释原本是想交给五娘陈玉宁,她和穆七娘想念之前在姜莞院里吃到的稀奇点心,可姜莞入宫了,她们不愿意进宫,就只能碰碰运气来找姜芙,从姜芙这里得知姜莞留了厨子在家,就开始缠上她。
一来二往,仨人的友情就发展出来,这不,得知陈玉宁爱看话本,又想让她二人帮自己带信入宫的姜芙就带她们去了姜莞的书铺,没曾想中途会碰到阿福不想入宫的陈玉宁几个就怂恿姜芙把信交给阿福。看完信,姜莞合上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也不怕信被人截下。”“可能是看福公公长得面善吧。“满春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姜莞…”
阿福的确是宫里所有年轻太监里长得最眉清目秀的一个。“姑娘,还要奴婢出宫了解情况吗?"满春询问。“不用了。"姜莞摆摆手。
单满春一个,哪里能震慑得了姜家那群无赖。姜莞露出一抹坏笑,还得她来。
“陛下有一日没来明秋宫了吧?“姜莞忽然道。“是啊。“满春被问得懵了一会儿,若不是听清了她的话,只感受她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有一年没来明秋宫了呢。“姑娘是想让奴婢去请陛下过了?"满春很有经验问道。“不。”姜莞摇头,“总是一种套路,太没新鲜感。”满春:?”
就听她说:“这回换我过去。”
入宫这么多天,她都没去过狗皇帝的地盘,是该去转转了。太极殿内,萧言正埋首处理公务。
阿福奉茶侍立于旁。
忽然一声喷嚏,吓他一跳。
抬头一看,萧言拿出锦帕捂鼻,他忙放下茶水上前关心:“陛下身体不舒服?”
“鼻子痒而已。"萧言放下手里的奏章,开始慢悠悠喝茶。阿福知道他这是要休息,于是道:“陛下,明秋宫方才传话过来,说贵妃娘娘亲自做了几样小食,想来探望陛下。”“不见。“萧言哼道。
阿福却道:“晚了,贵妃娘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萧言闻言,睨他:“你究竟是朕的人还是她的人?“怎们回回胳膊肘往外拐。“嘿嘿,陛下都允准奴婢给贵妃娘娘带信了。"阿福鬼头道,“贵妃娘娘肯定是来感谢陛下的。”
“她会来感谢朕?"萧言严重怀疑他话的可信度。“当然。"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阿福信心满满,“到时候陛下你也说点软话,不要总和娘娘呛嘴。”
“女人都是爱听软话的,陛下您脾气太硬了。“阿福操心得像个老妈妈。“朕是不是告诉过你,少看话本。“萧言嗤言,“也就能唬住你们这些蠢蛋。阿福早就习惯了萧言一如既往嘴毒的说话风格,只道:“等陛下哪天看了就知道奴婢没说谎。”
“或者等娘娘到了,您和奴婢打个赌?"他又道。“赌什么?"萧言微微挑眉。
阿福想了想,有了,他眼睛一亮:“就赌一一”“就赌什么?"姜莞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等阿福回头,人已经出现在了殿内,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各拎着一个食盒。就见她笑盈盈地立在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阿福心虚:“娘娘何时到的,怎么没人通报。”“是本宫不让他们通报的。"姜莞走近,“本宫想给陛下一个惊喜。”“惊喜?“萧言不善,“惊吓还差不多。”姜莞不理他,而是对阿福道:“福公公。”阿福意会,忙上前接过两样食盒,放到龙案上,“陛下您把奏章收收,省得一会儿又染上油渍,又让写奏章的大臣误会您是在暗示他什么。”“闭嘴。"萧言阻止。
“还发生过这种事啊。“姜莞凑上前,目光往龙案上扫了一眼,“那陛下是得小心些。”
然而她嘴上说得好听,手却一动未动,也没想着帮个忙。满春和银霜递过食盒后就默默退了出去,阿福在摆弄食盒,无人帮萧言。“早就想问陛下了,为何要把奏章放在箩筐里。“姜莞伸了伸脖好奇。而且宫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娘娘有所不知。“萧言没来得及开口,被阿福先了一步,“奴婢的师父入宫前家里有项编筐的手艺,后来教给了陛下和奴婢,只是奴婢不像陛下有天赋,只得了两分真传。”
“所以这箩筐是陛下编的?"姜莞惊讶。
“朕乐意。"萧言双手环抱,“不行?”
姜莞就是好奇一下,可没兴趣管狗皇帝的爱好:“陛下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萧言冷呵一声:“说吧,你搞这些弯弯绕绕,又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眼神落在阿福摆出来的几道金灿灿的吃食,的确有点香,他忍了忍。不知道为什么,姜莞每回见着他这副防备状态,总想开口逗一逗:“如果我说想要陛下的贞操一一”
“咳咳咳!"阿福极煞风景地猛咳两声。
姜莞:……差点忘了,边上还有个小太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正想说明真正来意,愣怔半响的狗皇帝突然开口:“无耻。”
姜莞扶额,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来癸水了,怎么见到个男的就想调戏。真不挑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