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天上班的曲黎，吃的很开心，看的也很开心，另外还学会了怎么用打印机和基本的销售部常用表单的统计方法。
相比于她，带曲黎回了销售部后的陈夜，下午倒是没怎么从办公室出来过。
办公桌电脑上，曲昼前不久扔掉的企划书，此刻正赫然躺在屏幕上。而相比于被扔掉的那一版，电脑上的这一版无疑内容更详细很多。
鼠标长时间没有移动，原本明亮的电脑页面开始慢慢变得昏暗。最后整个屏幕彻底黑掉，仿若企划书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但下一刻，暗沉的鼠标点击声响起，黑暗的页面重新乍然恢复刺眼的光亮。
就这样，变暗，变黑，重新变亮，仿佛一个人的心在被天平两边作为砝码来回移动，安静的室内点击声清晰得仿若落石。
只是这颗石头究竟会落在哪边，没人知道。
“快看快看，人在右手边的玻璃窗前面。”
“真的是帅哥诶，气质也好好。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谈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来接女朋友的吧，万一是姐姐妹妹了？”
“呵呵，别做梦了，瞅瞅他手里抱的花吧。我哥先不说从没来接过我上下班，就算真来接我，让他等不给我甩脸色就不错了，还会买花？”
撇撇嘴，从小深谙兄弟姐妹上辈子就是冤家的长发姑娘，笃定地摇了摇头。
见此，旁边的短发圆脸女孩也不服气了，回道：“那万一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跟你哥那么相处吧？”
“没有万一，不信你等着看——诶诶，快看，那帅哥动了！”
手肘怼了怼旁边的女孩，长发姑娘期待地朝外面帅哥站着的方向看去，然后——
“恭喜第一天顺利下班，以后就是真正的都市白领了。”
熟悉的白百合，程南笑着递给一身简装，外表看着当真像模像样的曲黎。然后转过头，看向曲黎身边的陈夜，程南打趣道：“你我就不送了，我觉得该你送我才对？”
毕竟相比于陈夜，程南他也是第一天在C市入职。
“想得美”目光从曲黎怀里的花束一晃而过，陈夜回答得干净利落，拒绝的也丝毫没有犹豫。
“哈哈哈哈”抱着花，曲黎笑得弯了腰。笑完，她看着旁边假装难过地摇头的程南，忍着笑从自己的捧花里面取了一枝花出来。
“那我就代替你送吧，阿南，也恭喜你顺利下班。”
被风吹得在空中颤颤巍巍摇摆的百合花，香气顺着风扑了程南一脸。
黑色的瞳孔怔了一瞬，刚还在假装受伤的男人脸上笑意深了深，伸手从曲黎手里接过花，正要说话时，却见曲黎动作不停地继续取了一枝花出来，然后——
“陈副部，也谢谢你今天带我参观公司，以后还要拜托你多多关照呢。”
一模一样的百合花，同样的白，同样的香，就连花瓣上的露珠似乎都是一样的透明。
只是或许有些意外，看着递到眼前的百合，陈夜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见此，曲黎也便笑着把拿花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白色的，盛放的花瓣，不经意地划过男人挺拔的鼻尖
微痒
抬眸，愣在原地的男人终于伸手接过，只是看着握着花枝下方一松而走的另一只手，陈夜握花的手紧了紧。
……
正聊得开心的三人没注意，在公司大楼的斜后方，始终有几道视线正在注视他们。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偷偷摸摸的两个小姑娘听不太清三人在说什么，只是……
“还真不是男女朋友啊，但是，这三人看着也不像是兄妹啊。”
办公楼前的插曲一晃而过，成功都准点下班的三人，一起开车回了嘉园小区。
程南驶入小区后便先回了家，曲黎跟陈夜刚刚下车还没等进屋，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打开车门，慢了两人一步的曲昼笑着挥挥手：“终于追上你们了。”
一如既往的招呼，一如既往的笑容。
走下车，换了身西装的曲昼，这会儿看着已经完全没了上午的阴沉脸色，只望着曲黎无奈道：“阿黎，你这也走得太快了，我就比下班时间晚几分钟去找你，销售部的人就说你已经先走了。”
“我饿了，着急回家吃饭，当然跑的快了。”抱着花，曲黎同样笑得云淡风轻。
勾起嘴角，看着曲黎脸上的笑曲昼似乎轻轻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身从副驾提下来了一个红檀雕花木盒，“那刚好，我昨天在丽华街预定了你以前就很爱吃的曲塘家的老式糕点。在公司没来得及送给你，只能开车送来了。”
说完，仿佛这会儿才注意到曲黎手里抱了一束花，曲昼轻笑道：“刚才我还没仔细看，阿黎，你手里这花哪儿来的？不会是陈夜送的吧？”
说完，曲昼转头望向陈夜，在他手上也发现一朵花后，忍不住扬了扬眉。
“你们这是……怎么送的花？”
“这是程南刚才接我下班送的，说恭喜我顺利下班。但我看他和陈夜都没有花，就借花献佛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一朵。”
简单解释完，曲黎看着面前故作恍然大悟模样的曲昼，轻笑道：“要不我再给昼哥你一朵？见者有份。”
“哈哈，算了吧，程南送的花你昼哥我可不敢要。”听清楚是谁送的以后，曲昼的表情不经意间略微放松下来，脸上的笑也更深了些。
而听着他打趣的话，曲黎弯了弯眉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或许几人在院外站得有点久了，屋里早就听见车轮声的曲江山，眼看半天都没人进来，便直接起身打开了大门。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一身居家服的曲江山，在家里看着远没有公司那么严肃。虽然小时候有些怂自家二叔，但越长大胆子也跟着变大的曲昼，现在倒是敢玩笑两句。
“我看阿黎手上抱了一束花，就好奇地问了她几句。听阿黎说这花是程南专门去接她下班的时候送的，二叔，我们家阿黎魅力还真大啊。”
看见曲黎手里的花后，同样在想是谁送的曲江山，听完曲昼的话，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丝笑意，“看来，我让程南帮忙照顾你还真是没拜托错人。”
“爸爸”抱着花，曲黎无奈地看着曲江山。
“好了好了，不说了。曲昼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晚上一起留在这儿吃饭吧。”说完，拄着手杖，老爷子慢悠悠地进屋了。
而听到他的话，门外的曲昼连忙跟了上去，顺便小声汇报着曲黎今天在公司里的大概情况。
看着两人的背影，曲黎摇了摇头，也跟着进了屋。
陈夜……
绿色的花枝已经有些发软，百合花虽然依旧鲜嫩，但因为花瓣上原本的露水几近全部蒸发，似乎也预示着花瓣即将凋萎的未来。
“阿夜，怎么还不进来？”
停住脚，没听到身后人脚步的曲黎转过头，看向站在原地低着头的陈夜。
“来了”
手上的动作放轻，抬起脚，陈夜安静地跟了上去。
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即使比预料之外的多来了个曲昼，但好在刘芳倒也已经习惯曲昼经常突击到访。没有关火，又多加了两个菜后，她才乐呵呵地招呼着几人吃饭。
因为常年习惯单独吃的老两口，这次也还是回了房间自己吃饭。而陈夜则是因为小的时候就跟曲黎一起吃饭一起玩，倒是一直跟曲家人坐在餐厅的大桌上。
虽然王若颜以前也曾劝过两个老人一起吃，但架不住和曲江山吃饭的尴尬和无话可说，老陈和刘芳都还是更喜欢自己关上门在小屋里吃。
拉开椅子，在曲黎身旁坐下，陈夜安静地吃着饭。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对面的曲昼，一晚上几乎嘴里的话就没停过，但因为他讲的都是曲黎今天公司里的事，曲江山听得倒还挺感兴趣。
一顿饭吃完，习惯帮忙收拾餐桌的陈夜先把刘芳送回了自己旁边的小屋，然后抬头看了眼二楼关上的房门，便拧开了自己的门锁。
锁头弹开，清脆的响声提醒着屋内屋外的人。
没有动，无论是刚打开门的陈夜，还是屋内不打招呼就闯入的曲昼。
靠着桌子，漫不经心地把百合花最后一片花瓣扯下来揉碎，仿佛感觉不到落在自己手上冰冷的视线，曲昼转了转手里还算翠绿的枝叶，随手扔在了地上。
“陈夜，别怪我没警告你。”
拿过桌上的抽纸，边擦手上粘腻的花汁，曲昼边转头冷笑着看向门口沉默的男人。
“我们家阿黎是朵娇贵的花，你这种人，只怕养不起，也没那个资格养。”
“识相的话，就离阿黎还有公司，都远点。”
迈开腿，走到门边，擦干净的手掌拍了拍陈夜的肩膀，曲昼侧过头，“你不会跟阿黎待久了，就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厕所仔。”
压低的嗓音，让除了靠近的人以外听不清曲昼最后的几个字。而不管如何，看着自己说完后陈夜的脸色，曲昼心里无疑是满意的。
哼着小调离开不大的房间，曲昼的身影逐渐消失，但陈夜屋里的门，却是很久才关上。
没有注意到楼下的动静，吃完饭就上楼洗漱的曲黎擦干头发，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曲江山休息的时候，便站起了身。
晚饭后，曲江山惯常是习惯待在书房的。这时候会来找他的，除了曲黎，也只有从前还没去世的王若颜。
抬起头，看着果然敲门进来的自家姑娘，曲江山脸上的严肃尽数散去，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以及无奈。
“我还以为，你会过几天再来找我。”
“那我不就辜负爸爸你的期待了。”放下茶杯，早就麻烦刘姨端了杯牛奶和曲江山喜欢的茶上来的曲黎，笑着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和几年前一样，曲江山的书房这些年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屋里的沙发，都还是以前王若颜买的那款旧沙发。
喝了口牛奶，曲黎笑着望向桌后两鬓霜白的老人。明明是她主动过来找的人，这会儿似乎又不急着说话，只安静地望着曲江山笑。
而事实上，她这用了多年的招数，还是一如既往的管用。
曲江山端起茶杯只坚持了三分钟，商场上从来耐心无比的猎人，此刻好似突然失去了所有手段。顶着对面人的带笑目光，老人啜饮了两口茶水就无可奈何地再次宣告了投降。
“阿黎，爸爸是为了你好。”
“但是爸爸——”
“我知道，陈夜前段时间也来找过我，他也同意了。”仿佛知道曲黎要说什么话，曲江山率先给出了准备好的答案。
说完，看着难得有些愣神的曲黎，曲江山苍老的眼珠眯了眯，声音低沉：“阿黎，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后爸爸向你保证，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事。”
“至于陈夜……”
曲江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茶杯的水雾缭绕，雾气后是曲黎也看不明白的神色。
“他有他这样选择的理由，你也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没有人知道陈夜那天找曲江山说了些什么，正如现在，陈夜也不知道曲黎找曲江山说了些什么。
但有些事虽然不知道，可也不难猜。只是哪怕猜出来，如今也结果已定，多说无益。
曲江山授意，陈夜同意，那么哪怕是曲黎也只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