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尘
第14章帝京尘
裴京聿少年时代,玩刀过度。
他青年时骨骼蓬勃生长发育,会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疼痛。裴京聿惯常靠意志力,熬过这种不适。
他偶尔会服用洛索洛芬钠之类的药物,解热镇痛。他作为,惯常服用止痛药的男人。
一点儿劳拉西泮,就妄图让他昏睡到第二天?这女人,还真是痴心妄想。
姜嘉茉虽然单薄苍白,但是艳若桃李。
今晚她难得旖旎又动情,煎春茶的滚水一样荡,说喂他。裴京聿撮着察觉不对。
他半眯起眼看她,眼睫下浮出寡淡的阴翳,漆黑瞳孔像要把她吞没。他很擅长用沉默质问她,“怎么回事。”
姜嘉茉微微发颤,讨好他,“哥哥,我抹了保湿,味道是不是不太好。”裴京聿身上不可一世的自傲,让他松弛了警惕。困倦袭来。
裴京聿眉梢微动,缓慢闭上了眼睛。
在裴京聿意识朦胧之间。
她告白的话。
他大概听到了三两句。
也许当时,他被她的眼泪和虔诚的吻,哄得比较惬意。裴京聿也懒得反扣她的手指,揭穿当下的滑稽剧,把逃走的人截停。他的小狗,肚子里怀着他的小孩,眨着菖蒲般的湿润眼睫。她茫然不安极了,说爱他。
她落了好多泪,宛如心上灵犀,滚入他的唇里,吃进身体中。他真想绷直下颚弧线,扬唇问她:“嗯?爱哪儿了,倒是说清楚啊。”他模糊感知到,姜嘉茉换了裙,穿得端庄素淡。她恋恋不舍,扑上来吻他的时候。
姜嘉茉纤小的白手,摸索他胸膛。
她的裙摆水波一样涤荡,飘摇着撩拨他微凸的腕骨。裴京聿指骨颤了下,没攥住。
就像那句"一身湿透,抓不住水色的漂亮。”他握不紧眼前的人,宛如佛偈所谓的颠倒梦想。灯光的暗影中。
裴京聿没办法看清她的脸。
房间里再次被黑暗吞没。
姜嘉茉身体的温热、谈话的声音,如潮水散尽。直到清晨,窗外泛烟波蓝,淡天一片琉璃。室内松香挟雪凉,没入他的鼻息。
男人黑沉的眼睫颤了下,眼神逐渐清明。
裴京聿很快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着情绪,发力拧开绳结。
解决掉廉价的情.趣捆绑绳。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情。裴京聿站起身,没开灯,就着房间里黛青的光线。男人看清,门背后用挂绳,订着一张白纸。他套在她手指上的那枚钻戒,岿然不动地坠在挂钩上。一一她没带走。
纸上写着:
【我工作去了,会好好赚钱还债。】
【虽然肚子里的宝宝,是你强行让我怀上的。我从未怪过你,不管你相不相信。】
姜嘉茉的字体纤细,沾点孱弱的可怜。
【我是不见光的人,只想安稳平凡的生活。和我结婚对你没好处的。哥哥,祝君好。】
裴京聿鼻息哼出一点笑,眼神沉如陡峭险峻,照不进日光的孤岭。男人白玉泛红的指骨,在“祝君好”几个字,剐蹭掠过。既然她说,“哥哥和主人,两个词儿,是一个意思。”凭借“主人"二字,也应该恰到好处,彰显手腕和权力。捏着这张纸。
他的唇边浮出朝饮花露的快意:“强行怀上,都舍不得怪我?”裴京聿摁揉着僵硬的筋络,踱步走下无人的楼梯。他把手揣回裤袋里,漫不经心地想,“你这么口是心非,不证明给我看,哥哥怎么相信呢。”
戒指还在门边轻微颤动。
她不要。
他也不带走。
天价钻石砸在门扉上,有点儿孤寂。
离开那个人以后。
来到日本,沈容宴轻松帮姜嘉茉,安排了每一次产检的时间。他的前妻孟玟暄知道后,似乎很愤懑,约了几次和姜嘉茉见面。姜嘉茉没赴约。
她把魂都凝在了剧本上。
表演,不仅是为了还清债务,还有她的热爱。她本来就演技绝佳。
一次对词,一次走戏,一次排练。
再到面对镜头和打光板正式表演。
照壁本就是大男主剧里,被献祭出去的白月光,标准的悲剧角色。函馆的拍摄基地,连日来风雪席卷。
姜嘉茉穿着单薄的绮云裙,在深雪中徘徊。她对情敌张菡述说衷肠:“我对他的妄念,渴慕,全是我痴心妄想。你不用把我当成你们的阻碍,也不必有任何负担。”前世的照壁,心如刀绞地望着将军。
她艰涩地笑起来:“你们成婚以后,我会随便找个人陪我的。看起来像是有归宿。是不是这样你就安心了?”
将军把她错认成心上人。
他被人下药,神智不清地占有了照壁。
那是她的初夜。
照壁被肆意妄为的男人,折磨到疼痛难耐。她眼眶红肿,哭腔沙哑,轻声唤他:“席尧哥哥,是我,不是她。”“是不是把我想成她,你会好受一些?”
她心底冰凉,强行弯唇对他笑,穿好扯破的裙,趁着夜色逃走。她的脚步被大雪覆盖,无人知晓。
前世的席尧,对她很坏。
他眼里有别人,几乎把她当消遣一样作践。一日,黑暗里,他瞧见怀里的人不专心。
照壁眼神空洞,定定地望向房间一隅。
席尧停下动作,问:“你在看什么?”
照壁很久才回过神,温婉、含羞带怯地笑:“……我喜欢的人。”席尧阴冷地望向无人的房间。
他认定她说得不是自己。
男人眼神晦暗,紧咬牙关:“你只能看我。”后来照壁为他殉城而死。
席尧夜来幽梦忽还乡。
他居然回到了过去的那一天。
照壁在他怀里落泪。
现在的他,变成了白色的虚影,站在房间里。那天,浑不知情的自己,非常不满,怨她不专心,问她:“你在看什么。”旧时的照壁,温柔望向回魂站在房间里的席尧。她看着,失去她后悔不迭的他,含羞带怯地讲:“…我喜欢的人。”原来她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惜,他永远地错过了。
姜嘉茉在表演体系上,一直遵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体验派。夜戏拍摄结束后。
姜嘉茉哭了半个小时,浑身颤抖,皮肤滚烫,几乎喘不上气:“我好难受。”
黄栗和孙云岫搀扶着她,拍她脊背安抚。
姜嘉茉满脸泪痕,没有力气。
她痛苦到,几乎站不起来。
孙云岫给她端来热饮,帮她按摩小腹。
她心疼地给姜嘉茉披好保暖的外套:“嘉嘉,你是不是,想起和他的第一次了。”
孙云岫替姜嘉茉难过:“六年前,裴京聿也是这样,没有珍惜你吗。”“情况不太一样。"姜嘉茉捂住脸,白瓷般的颊面,被泪痕浸到刺痛。她的声音很轻,就像述说遥远的旧梦:“其实那天,他问过我,是不是第一次。”
“我觉得他没认出我,觉得自己只是他随便纡解生理冲动的女人。”“那时候,我才二十岁,孤身一人来到语言不通的南法埃兹。找到他,我已经耗光全部心力。”
她捂住钝疼的胸口:“我太害怕输掉了,怕他心里有负担,不愿意对我负责。”
姜嘉茉说:“我没回答是不是第一次。但我使坏,我在他的耳畔,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然后他就很凶。”
“我很疼,最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望向孙云岫:“我心里很乱。我太喜欢他,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我几乎认不出自己。”
姜嘉茉泪眼朦胧。
她不确定地望向孙云岫:…我在想,是不是太过自尊。”“从一开始,就和他互相错过了。”
孙云岫不知道怎么安慰姜嘉茉。
她只能催姜嘉茉去放松心情:“辛苦了,现在拍摄接近尾声。”孙云岫:“盛煦和沈容宴不是约你去滑雪,泡温泉吗。”她拿出时间表:“产检结束,你就去玩玩吧,就当给自己放假。”姜嘉茉思忖片刻:“孙姐,四月《只影》杀青,给我半年的时间修整,我想继续拍摄新片。”
她解释道:“现在是我的黄金时代,我想多留一点代表作。”“如果有合适角色,你就帮我留意,我会认真面试的。”孙云岫点头:“宝宝的产期在十月,你也别太累。”姜嘉茉垂下眼,揉着小腹:“我想宝宝会懂我的。”她喝水,吞下钙片:“每次产检,都能观察到它渐渐长大。我很心安。”在北海道这边,拍戏告一个段落。
周末,剧组的众人相约去留寺都滑雪场滑雪。姜嘉茉遵循医嘱,孕期不能泡温泉,却很享受温泉酒店白气袅袅的温暖。酒店视野开阔。
落地窗海蓝到纯粹,只剩远处云环雾绕的覆雪羊蹄山。姜嘉茉坐在椅上晒太阳,偶尔和盛煦聊着天。她安静看着手上的《周刊文春》。
她有留意过网路上的八卦。
樊尧津在京都,接待神秘来宾Y。
姜嘉茉看着配图,总觉得心神不定。
她使用翻译器,查看最近报道。
【著名女星A子,前往指定的酒店等待。第二日,她以首相上野妹妹朋友的名义,和陪同神秘来宾Y一行人,旅行踏青。】【据拍摄,他们在日本京都左京区,最大的皇家园林修学院离宫,闲暇玩乐,颇为惬意。】
【A子和德裕亲王的恋爱,似乎宣告结束。这次,她公开示好,表示迷恋神秘来宾Y。】
姜嘉茉心里隐秘地钝痛。
她点出"X”,搜索关键词,很轻松找到了这位女星的社交账号。上面展示着最近拍摄的vlog。
枫树翠绿含红的枝桠,从和风居室的纸门探出来。她戴着半边狐狸面具,略微羞涩,扭头望向远处的男人:“心体の、男力私の九の亿决嬴寸子七老力一番力2己UIL。”(果然,男人为我决斗的时候最帅。)
午后的光影潺潺,那人的西装外套被搁置在琉璃屏风上。他的轮廓,落拓不羁,泛着柔戾的白光。
男人玉石般的掌骨微红,格斗间,迅速翻转刀柄。漆黑刀鞘依附于他的指尖,指腹摩挲起伏的凹痕,昂贵刀尖置于地板,陷进极薄的半寸。
顺着刀面凛冽寒光,一点点掠过,弧度收束。他绝色的长相骤然清晰,是裴京聿。
裴京聿薄唇微抿,眉骨漆黑,身姿挺拔恣意。他捏着剑柄,正沉静地笑着,听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定位是,左京区比叡山麓,皇家园林,修学院离宫。他太绝色,观看视频的她,被蛊惑到心跳如鼓。两人隔着屏幕,宛如隔着一道清寂的天堑。姜嘉茉一点点划过评论。
有懂行的说,“这柄刀颈镶嵌彩色宝石的武士刀,价值七十万美刀,市面难求。”
也有人说,“太震撼了,东亚神颜吧。好锋利的师,有种贵公子光源氏的味道了。”
女星A子,松冈芽子,回复赞叹的人:“彼氏な允て寸大”(他是我的哦)。姜嘉茉只感觉自己浑身沁凉。
血液前赴后继回流保护心脏。
好酸涩。
姜嘉茉忽然想起。
一一两个人分开前的那几天。
他棱角分明的脸,冷冽地压在她肩头,嶙峋冷白的指骨滞留在她颈间。那人没了天之骄子的倨傲。
他咬字艰涩,侵略性十足,骂她没有心:“姜嘉茉,你对我好残忍,你对我们的孩子也好残忍。”
裴京聿曾经为她陷入泥泞,被她折堕,作践。为此,他不惜自我伤害,埋在她怀里,磨人地浪,为她纵.欲失控,求她多在意他一点。
他施予的恶劣,磨人的缱绻,口是心非的讥诮,悉数都是两人生理性吸引的挚证。
那个男人,会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吗?
十九岁,她登上直升机,裴京聿扶了她一把。她设想他会搀扶其他女生,都心脏钝疼。
姜嘉茉难以自控,想摸摸自己的小腹。
宝石没有了,戒指也没收下。
她和他唯一的维系,就是肚子里的小孩。
她揉着小腹,好温柔的。
无人知晓,她小声告诉它:“宝宝别怕,妈妈在呢,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它的混蛋爸爸,已经为了别的女人披甲上阵,做别人的战神和英雄。不难过,也没有很难过。
她只是有点鼻酸。
半响,周围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嘉茉回过神。
齐妙穿着浴袍,披头散发,坐到他们身边。她一直用冰袋敷着脸。
姜嘉茉问她发生了什么。
齐妙只是摇头。
黄栗尖啸着哭着跑过来,扯姜嘉茉的衣袖:“嘉嘉,你不要在这儿了,去躲一躲。”
她害怕地浑身发颤:“沈先生的前妻孟玟暄,不是在你去产检的路上,找了几次麻烦吗。”
黄栗:“刚才孟玟暄一个电话,酒店的人,就让齐妙滚出去。”“孟玟喧的人,应该是把齐妙认成你了。”黄栗义愤填膺地说:“我哭着和他们理论,被绑着挟持到一边。”“有人扇了齐妙耳光,让她别挖空心心思做小三。”黄栗话音刚落。
一个沙哑的女声就插入了进来,讥诮身边的沈容宴:“我就说狐狸精,怎么可能怀上你的孩子,还要泡温泉。”
孟玟暄:“原来认错了啊。”
沈容宴五指攥紧,薄怒道:“你少血口喷人,别仗着有人撑腰,就横行无忌。”
孟玟暄凉薄回怼:“横行无忌算什么?她在这儿失踪了,也无人敢查。”黄栗挡在姜嘉茉眼前:“嘉嘉肚子里,怀着孕,万一有个闪失一一”“那个人一定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有这个本事?"孟玟暄笑了:“你们居然敢威胁我。”孟玟暄穿着米白套装,抱臂倨傲地瞧着姜嘉茉:“啧,保养不起吗,嘴唇都开裂了。”
她不屑一顾地好奇道:“你这幅样子,能让这群男人为你团团转?”姜嘉茉想到裴京聿,有了一些安全感。
他熠熠金灯香火的抬爱,为她滋养出来了一点从容。姜嘉茉瓷白的手指,在沈容宴面前的春茶杯中,勾起一点儿水珠。然后,她把茶水涂抹在唇上,红唇立刻水润丰盈。姜嘉茉:“没办法,平时我都这样,靠男人保养。”姜嘉茉抬起湿漉漉的眼:“他们有没有为我团团转,我不知道,至少我从不会仗势欺人。”
她抱歉笑笑:“看到孟小姐为我非我杯茶,急恼成这样,还真是有趣。”孟玟暄的脸色涨红,比她打了一巴掌的齐妙还红。姜嘉茉没把她放在眼里。
姜嘉茉心疼地翻出包里的喷雾。
她抹在湿巾上,贴敷在齐妙的脸上。
孟玟暄被忽略至此。
她身后跟着的两位高个黑衣男,眼神危险,似乎动了别的心思。第二天清晨,函馆雪霁。
姜嘉茉在Jalan上更换了酒店。
她松垮地束着低双马尾,白色编发带垂落到锁骨上。她吃早餐没胃口,在车上小憩,等助理和工作人员一行人吃完。姜嘉茉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捏着汤勺,虎口处的青色细小血管好涩情。他一点一点的喂她吃饭,吻她,宠溺地抱着她。姜嘉茉心脏空荡荡的。
醒来后,她恋恋地发着呆。
孙云岫敲打窗户:“嘉嘉,黄栗在你这儿吗。”姜嘉茉摁下车窗:“怎么了?”
孙云岫往车里看了一圈,欲言又止。
姜嘉茉摁停音乐:"孙姐,你说。”
孙云岫:“黄栗好像失踪了,昨天晚上就没回酒店。”孙云岫满脸忧心:“盛煦已经联系大阪的警方了,沈容宴说去找他的前妻交涉。剧组空闲的所有人,都在帮忙找她。”她示意姜嘉茉别开窗:“你别着急,你肚子里怀着宝宝,小心为好,就在车里等吧。”
姜嘉茉坐直身体。
她询问孙云岫,仔细打探清楚黄栗失踪前的经过。听完后,姜嘉茉怔了半响:“既然我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她思绪清醒,表情镇定:“你帮我订一张,从伊丹机场到京都的机票吧。”孙云岫不安地说:“你想去,求助裴京聿?”她担忧地摇头:“我不放心心你一个人去,他可是在皇室离宫里,权势滔天,戒备森严,你见不到面的。”
姜嘉茉短暂又朦胧地笑了:“六年前我也语言不通,所以我太自尊,羞于启齿对他的感情。”
姜嘉茉走进晨雾里:“孙姐,我说过,往上走开拓眼界,就是人生乐事,敢于忍耻。”
她平淡地说:“何况我有求于他。”
孙云岫陪她回酒店换衣服。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雪中的足迹,脚下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孙云岫:“嘉嘉,你忘记没,你来日本之前,你把裴京聿捆起来了。”她忧心忡忡:“你们针尖对麦芒,他凭什么帮你?”姜嘉茉似乎被情动织成的罗网笼罩住。
她孤清站着,倔强咬唇:“我赌他不会让我下注十年,一朝输掉。”函馆飞到京都,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远如蓬山的天之角,原来只是一障屏而已。到达比叡山麓,修学院离宫免费开放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姜嘉茉迈向白沙汀步的尽头。
她逐渐察觉,任由游客赏玩的距离,非常有限。姜嘉茉对比着,松冈芽子在社交媒体上,发出来的定位。她才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和那个人,的确隔着天堑。宫内厅在松并木道的各处,都立着"皇室专用,闲杂人等勿入"的警示牌。那人和他的朋友,闲散聚会,吟风弄月的地方。她连进去看一眼,都没有资格。
姜嘉茉茫然地看着霞棚里,金线网住的金鱼屏障。透过那扇屏障。
姜嘉茉惊喜地发现,远处翁郁苍翠的山上,矗立着一座白塔。这座塔,就是松冈芽子视频中,出现在裴京聿身后的高塔。这座塔,出现得恰到好处。
就像她在雾海夜航时,出现在水天交接处的灯塔。她扬着孤帆,终于能渡逍遥津,奔赴理想乡。姜嘉茉心尖发痒,在语言不通,恍若自己的根茎被剪断的异国。她只剩下这唯一的热望。
好煎熬,很想要见他一面。
天涯底角有穷,但是相思无垠。
她的脑子像被炙火燎过一样烫,恨不得扯着裴京聿的衣袖,问他:“难道你不想我吗?”
她绕着佗寂暗朱的画栋雕檐走过去,处处都是皇室专用的条幅隔断。姜嘉茉明白,对他的渴慕,持续十年,也像一场荒唐的臆想。他那样的男人,即使点燃明黄线香,日夜祈愿,终究缘悭一面。她不安地往前走,期盼着将要发生的种种可能。樊津尧替裴京聿截停了粉钻的展示和流通。他利用不当手段,进行了低价索赔,把粉钻重新拿到手。这几天,裴京聿都呆在园林里,一副懒得过问世事的模样。白塔下,有一个改建的私家捕猎场,规模宏大,有人工培养的鸟类和小型动物。
游客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宣传设有严格屏蔽,只对上层国民开放。装饰古朴的江户朱红茶室,被改建成晦暗恢弘的室内弓箭场。樊津尧把手上弓箭,递给射箭辅佐小姐。
他身上有种皇室奢靡煊赫的傲慢:“你去帮我换一张弓,别拿品相差的敷衍我。”
两人并肩站在露台,凭栏远望松生空谷。
樊津尧转头看向裴京聿:“哥,你不是失恋了吗。这小明星对你这么主动,又荡又会调情,真不打算试试?”
裴京聿没说话。
他气质孤绝,射箭时潇洒利落,风飒飒而过,他有种位高权重的冷寂感。裴京聿捏着一柄接近两米三,金边墨黑的日式和弓,他正在调整弓道手套的位置。
良久,他鼻腔哼出一抹笑,眼皮微抬,“我让她站在几百米外,让我练手射一箭都不肯。没点儿信任,还指望我在床上对她射呢,转手把我卖个高价?”樊津尧这几天,为了取悦裴京聿,找了一群环肥燕瘦的美人。他拧着眉,琢磨了半天,到底想不通裴二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樊津尧“您好歹指条明路啊,您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裴京聿眼神漆黑,心无旁骛地望着远处。
一一细如烛芯的一抹白。
那一点儿小得可怜的人影,飘飘摇摇地过桥。是一个女人。
是他逃走,又巴巴地跑回来的女人。
他身处的白塔高耸入云,藐视凡尘一千里。裴京聿充满兴味地笑了,唇边浮出一点恶劣地坏忠诚。魂牵梦索地喜欢我,想尽办法要和我见一面的。”
他沉静盯着远处看了许久,男人绷紧脊柱,臂弯发力,取下双箭,利落置于左手虎口。
“啪嗒一一"他松开手。
一声破风的轰鸣。
他手上的竹木迸射而去,黑金长箭百步穿杨,深可入骨,把桥头装饰用的鹿眼,分裂射了一个对穿。
远处的人影不动了,站在桥上凝望他。
她怯怯的,不安的,不知道能不能到他身边来。姜嘉茉的裙摆,白晃晃,像败降的旗帜。
迷途的小羊羔,狼狈地回来,祈求他的一点儿垂怜。这种被她仰望的刺激感,让裴京聿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快意。任何人都给不了的,被她渴望的满足感。
很爽。
别的女人怎么调情献媚,都比不上半分。
樊津尧血脉流速几乎沸腾:“太帅了!”
他第一次看见一弓两箭,悉数横贯木质鹿头的眼睛,堪称绝杀。樊津尧拼命拍掌,称赏道,“我十六岁看你玩刀。一直崇拜你,一脉双杀,哪个热血男人不心动啊。”
裴京聿懒怠笑笑。
他脱下弓道服,穿上了西装,恢复了清疏凛冽,端方贵公子的沉稳模样。“桥上那女人,是我自投罗网的猎物。找人把她带过来。”他漆黑眼瞳,透出一点施虐的畅快:“她连我一箭射穿两桥柱都不怕,就这样站在那仰望我。”
裴京聿缠绵又凶恶地笑了,他虎口微颤:“这么烈,好带劲儿。”真招人,想涩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