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柔
第43章刚柔
第43章
阮棉面如土色。
坏了。
被拿捏死穴了!
她可是要带天行宗梦之队出道的,怎么能在这里就失守舆论阵地!“师姐,怎么了?“楚玉棠忽然出声问道。“没什么…“这是阮棉自己做出的决定,这下出了岔子,她顿感愧疚羞愤面子挂不住,一时不想让他们知道。
阿啊啊又是耍帅失败导致社死的一天!
阮棉的双眼失去高光,眼神也快要死掉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霍,你看那绿色的一团是什么?卷心菜?”“兄台说笑了,这不是缩头乌龟的龟壳么?”“哈哈哈什么正道第一宗门,不过如此!”“魔族来犯时,他们不会也是这样明哲保身吧?”被声浪淹没的赵玄山笑容更深。
赵岚山的嘴皮子厉害,赵玄山更不逞多让。除了先天哑巴,所有音修的嘴都不饶人,区别只在于愿不愿用。因为他们不仅修音律,还修口技、兽语、灵契,嘴皮子不利索,在年末考核都过不了关。
“大家快别说了。“赵玄山再度扬高了声音。“要是让他们更害怕,一辈子都不从龟壳里出来了怎么办?”“我云梦宗不养闲人,更别论一只闲到发慌的乌龟。”“那就别养了,"一人哈哈大笑着帮腔道,“这龟壳不是挺圆润?拿来当球踢好了!”
“是啊,反正他们这胆小怕事的样也拿不到什么票数,干脆别参加祭天大典仪仗队选拔了,就在外边举行蹴鞠赛吧?”“好主意!让众道友用灵力踢,他们在里边滚着滚着,没准就晕吐了愿意出来了呢?”
真当过球的阮棉:”
她幽幽看了一眼赵岚山。
好了,现在她知道当初在内门大比是谁出了半馊不馊的主意。你们云梦宗人真是球德充沛啊!
赵岚山:?
“一群宵小之徒,住口!"忽然,一声厉喝打断了众人的狂笑,“天行宗岂是你们可以妄加议论?”
阮棉一愣。
这是……圣女座下的金童玉女中的玉女许纷的声音?原来她也来了?
“我们圣……我们天行宗弟子只是不愿伤了云梦宗道友,坏了和气。”金童王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众道友怎把谦让当畏惧?”许纷接着冷笑道:“我也不知,正道何时靠打打杀杀取信天下了?”“我们靠的,难道不是庇佑苍生,不害同胞么!”阮棉又是一愣。
……有道理啊!
刹那间,她对曾经呛过她的金童玉女充满了感激。看来擅长吵架也是极大的优点!
她怎么就想不到这么优秀的借口呢!
“师姐,不必勉强自己。"忽然,楚玉棠的声音再度响起。“就算你想要亲手去抗风雨,也并不意味着要孤身一人。有时候,多依赖一下别人也可以。”
阮棉怔怔抬头,看向楚玉棠微垂的眼眸。
难道……圣女其实也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么?是了,她可是用灵力覆盖了她的整个盾,为她挡了化神期的攻击啊。圣女的眼底仍旧是潮湿的,情绪并不分明。似乎从阮棉独自抗下雷劫起,她就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的水箱中,静静看过来的小蛇。可即使陷入诸多无法被外人看清的烦扰,那一天,她还是为她撑起了火做的伞,遮蔽了会让她着凉的雨。
不论心中有多少别扭,在那伞撑起时,阮棉都很感动。所以她放下了所有目的、顾虑与隔阂,在那一天,握住了圣女的手,同她一起回去。
噼里啪啦。
是雨落下的声音。
阮棉缓缓眨了眨眼。
又下雨了……
云梦泽畔果然雨水充沛,在春日更是天水漫漫绵延不绝。比起未入荆州的小雨,水乡的雨竞如泼瓢而下,打在人身上都生疼。原本围观着天行宗和云梦宗的争端的众人用不同方言骂起来,心道倒霉,纷纷扬起衣袖遮蔽头顶。
他们转身迈步如鸟兽将散,要找个地方避雨,顺便把今日的天行宗糗事讲给同伴和天下人听。
然而,走着走着,众人便缓缓停下了脚步。…雨停了?
不对。
天地之间的雨声仍欢叫着。
他们疑惑抬头。
随后,都怔怔地瞪大了双眸。
一颗巨大的树不知何时生长而出,树冠遮天蔽日,为众人挡住了所有风雨。不……那不是树!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来自九州五湖四海的修士以及不夜城边赶集劳作的百姓都纷纷回头,看向不夜城城门。
原本包成一团的绿色布料,此刻伸展成了“树干”,随后在顶端散开千枝万叶,在风中轻轻振动。
它生长得比不夜城城墙更高,比城边田野更广,宛如话本中的神木,顶天立地。
……原来,那被他们嘲笑过的一团绿色,不是龟壳。而是一颗种子。
大树静谧,仅雨落有声。
然而无需任何言语,它撑起天空的姿态,便是无声的证词。不是畏惧,而是谦让。
庇护苍生,不害同胞。
此乃正道。
此刻,方才所有嘲笑过天行宗的人脸颊都热起来。有人红了脸,有人青了脸,然而,虽体质不同,但他们都不约而同感到了极度的难堪。
所有的讥讽都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在他们的脸上心上,尖锐地提醒着他们的心胸是多么狭隘。
而此时,人群中的当代前沿文艺工作者一一说书人,瞬间找到了今日最精彩的素材。
“快记快记!"他们催促身边的书童,“今晚就靠这个打败隔壁酒楼了!”“是,是!”
与树干最近之处,云梦宗的修士们也尽是愣怔。赵玄山的神色从调笑到平静下去。
她看向树心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狠厉,而片刻后,终究被思量覆盖。这位体修少女,当真是个前所未有的奇人。似有搅动乾坤之能。
那么,把赵岚山放在她身边……是否可以也动一动这蠢弟弟的命数?虽心中有了思量,但唯独这一次,赵玄山不能放赵岚山进去。蠢弟弟明明逃离了云梦泽,为什么还非要赶回来送死呢?要是他参加了这一次的选拔,恐怕不是四十岁英年早逝,而是二十岁中道崩殂了。
于是她再度笑着开口了:“诸位天行宗道友好气魄,赵某佩服。”“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恕我不能让你们带走赵岚山。”说罢,她抬手,沉声命令:“接着奏乐。”更浩大的音浪袭来,令巨树震颤。
树心之中,已累得需要打坐调息的阮棉面容扭曲了一瞬。姐姐,这对树弹琴的成就真的非要解锁不可吗!能不能退而求其次,去对牛弹琴啊!
她真的快没力气了。
刚刚,看着圣女的眼睛,阮棉忽生灵感,觉得如果和圣女为她撑伞一样为众人撑伞,他们或许也可以消除隔阂。
现在看来,效果确实很好,首创这个办法的圣女不愧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人。
只是没想到,她对龟壳盾的变幻不熟练,心里想着"一颗大树”,就没分没寸地一下长了这么大。
延展武器是需要灵力的。
这下就算有五个人给她输灵力,也完全不够用啊!修士达到炼虚期后,便会在丹田中生出一片储存灵力的虚海,让修士的各方面实力都得到质的飞跃,也是让他们得以扛过极端条件的后盾。此时,阮棉就在抽取丹田虚海中的灵力。
其他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阮棉的盾只要稍微延展就会消耗大量灵力,只好更加努力地输送。
只有楚玉棠的面色微微发沉。
“师姐,消耗过大可能会让丹田受损。停手吧。”他按在阮棉肩膀上的手微微上移,只要再稍微向上,宽大的手就能瞬息掐住她的咽喉。
那双被浸染在血海里的瞳孔紧紧盯着少女的脖颈,轻微颤抖。失控的感觉,总令他的掌控欲疯长。
自阮棉表露出要离开他的意愿,这欲望便如大火燎原不可止息。而数日来,她还在不断地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掌控。于是这一刻,那扭曲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直奔死亡而去。
然而……
楚玉棠缓缓垂眼,咬紧了牙关。
却永远也无法真正抵达死亡。
他再也做不到最初那样,下了决心给她死咒了。他想杀了她,却五指如坠千斤,难以握紧她的咽喉。便让这一切成了最难捱的幻想与渴求,徒然令人沉沦。感到那压在她身上的掌心更烫了些,阮棉抬头看向圣女。见到圣女面沉如水,她愣怔一瞬后,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师妹,没关系的,我不会让自己受伤。”阮棉眨了眨眼道。
“你也知道,我是个懒人…
“我现在累得快睡着了,才不会一直耗下去呢。”“刚刚我在烧烤…啊不,思考的时候突然发现,我长得比不夜城高了!”阮棉兴奋道,
“那我们就可以直接从空中进去了!我把我们的位置移到树顶,再收起龟壳盾,赵姐姐一定反应不过来,她追不上我们的!”“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楚玉棠”
其他人:???
“发问号干什么,我是队长,你们听我的就好了!”不知第几次觉得自己是个小天才的阮棉骄傲地翘起了鼻子,随后操控着内部的布料把众人裹起,一股脑向树冠顶部送去。布料柔软,所有人七倒八歪地滚在一起,而阮棉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圣女怀里。
她只犹疑了一秒,就心安理得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抱住了。现在是特殊情况,不算她主动贴贴。
而且抱都抱了,不如好好抱一下。
以后她真的走了,可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阮棉埋头在楚玉棠胸膛里,悄悄翘起了嘴角。圣女的身体香香的,热热的,肌肉饱满,十分有弹性,抱起来真的太舒服了。
而且圣女的骨架比她宽大很多,就像一张小床,能把她整个兜住,令人充满了安全感。
布料让众人晃荡不止。
不知是谁发出了呕吐声。
而早就经历过翻滚脱敏训练的阮棉格格不入,心中美得冒泡。她在圣女怀里晃来晃去。
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块刚出炉的巨大海棠花糕上打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糕点越来越烫也越来越硬了…糕点难道不都是越热越软的吗?
楚玉棠死死盯着阮棉毛茸茸的头顶,身躯越来越紧绷。他忽然想起前两日秦厉之对他的警告。
更生气了。
这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少女的手臂收紧了他腰,脑袋在他的胸膛上乱蹭。他不确定刚刚那一瞬,他是不是看到了她嘴角的口水。难道她还想咬他一囗?
于是楚玉棠抬起手,箍住了少女的腰。
他低声警告:“别乱动。”
怀里的少女安静了一瞬,随后乖乖地……抱得更紧了。脑袋也在他胸前埋得更用力。
楚玉棠”
地面之上,赵玄山眸光一顿。
巨树的树干忽然开始收缩,一层层布料被抽入了树心之中。是终于坚持不住了么?
赵玄山抬手,让众音修暂时停止演奏,以免误伤。然而,不出几息,她就察觉了不对。
这布料不是向内收缩……
而是向上收缩的!
赵玄山猛地抬头,以足点地向上御气而去,可已经来不及了。一颗巨树倏然在天地间收缩成一个小小的布团,从高空向不夜城中坠落。如同木棉树结出的棉絮。
棉絮本轻飘如风,可一旦含着棉籽,坠落的速度就会加快。再加上不知是当中的谁加压的灵流。
那一团绿色很快消失在赵玄山的视野中,没入了不夜城。“轰隆一一”
“哗啦一一”
龟壳盾砸穿了一处废弃的木楼,静止片刻后,那层层叠叠的布料展开,随后收成阮棉身上的短装。
几人恍恍惚惚地瘫倒在地上。
虽然很晕,但意外地,坠落之后,他们没有受伤。让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感想。
龟壳盾硬时是钢板,软时是布团。
坚硬可以保护他们,柔软也可以。
刚柔并济,从来都是强大的代名词。
“可以起来了。“被压着躺在地上的楚玉棠松开了阮棉的腰,转而拍了拍她的背部,“难受么?”
“唔……“阮棉的声音很低,透出浓浓的困倦,“不难受…”她没有放开楚玉棠的腰,而是又轻轻在他胸前蹭了蹭,歪过头,将自己枕好。
“师妹……我好团因……我先睡一会儿……“不要睡在这里。"楚玉棠无奈道,“先去找客栈。”“嘿嘿,师妹,你看…“阮棉已经没有精力去听圣女小嘴叭叭的在说什么了,只自顾自傻笑起来。
“我也可以保护你……
“我也可以变得很强大,和你做肩并肩的朋友……”“你就别太操心我了……爱和放手并不冲突呀.……”“和我演一演……你就明白.了……”
念叨完她那破剧本,阮棉就彻底昏睡了过去,还微微张着的嘴边流出口水。楚玉棠:”
他垂眸,再度抬起手,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撑地而起。随后,微微斜身,将她背到背上。
“走吧。”他对堪堪回过神来的几人道,“先找客栈。”说完,便不再理他们,迈开步子往前走。
不夜城的白日清冷,他们所落地的荒废街道上空无一人。极度的静谧中,阮棉的声音在楚玉棠脑海中回响。他唇边扯起一个讽笑。
爱和放手并不冲突……
是么?
可他并不爱她。
所以他不会放手。
或许秦厉之才是最能理解阮棉的那个人。
正如他们两人所说。
他只是扭曲地想要占有她。
瓦片在楚玉棠脚下被碾碎,惊起落在屋檐上的一排乌鸦。楚玉棠双唇紧抿,将更多沸腾的心绪压下。昏睡的阮棉在楚玉棠宽阔的背上一晃一晃,在梦中也在温暖的开满了火花的小船上一荡一荡。
因此,她也没听到脑海中的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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