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第30章抱抱

第30章

肌肤上传来刺痛感。

阮棉怔怔转过视线，就见一串血珠从她的手背上涌出来。是被缓缓收紧的贴梗海棠花枝上的刺扎出的。对危险的恐惧先于思考涌出。

阮棉又发现了圣女的一个秘密。

她根本不是元婴期，而是炼虚或化神期。

所以浑身锋利冰凉的刺能穿破阮棉的本命武器龟壳盾。“师、师妹，你怎么了？"阮棉惊疑不定道，“在生气吗？”可她刚刚做错了什么？

满室的海棠花枝缓缓游动，发出恋案窣窣的声响。如同缠绕成涌动的水潮的毒蛇群，每一只都大张着毒牙吐出蛇信,只待猎物落入,就将带着香气的毒液注入猎物的脖颈，将其消融殆尽。而群蛇的蛇尾,共同汇成枕在阮棉腿侧之人的头颅。圣女向阮棉望过来的目光平静至极，一丝情绪也没有，甚至透出不似人类的冰冷之感。

听到阮棉的话，那对眼珠转动。

视线落到了从阮棉手背上涌出的血珠上。

“没有生气。”

楚玉棠缓缓微笑起来,轻声道："抱歉。”下一刻，鲜血溅起。

阮棉瞪大了双眼，脸颊被飞溅上数道血痕。那血散发着海棠花的清甜香味，从她发抖的肌肤上缓缓滑落，还有一些淌过她的唇，渗入她口中。

让舌尖被刺激得立刻卷起。

烫嘴。

数万花刺被星星点点的灵光瞬间斩落，鲜血从断口上喷涌而出，瞬间将千百花枝打湿。

血如雨下，也弄湿了阮棉和楚玉棠的身躯。“师妹，你干什么！"终于回过神来的阮棉瞪大了眼，瞬间将害怕抛在脑后，恼火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这样就不会伤到你了。”

楚玉棠的语调轻松,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什么寻常事。阮棉不可置信地瞪着圣女。

她忽然觉得她像个看似平静的疯子。

不，应该是傻子吧！

怕刺到她，难道不是把花枝从她身上移开就好了么？而且，就算要缠着她，也用不到成百上千的所有枝条吧？难不成圣女要用它们挨个卷她一遍？

到底为什么要削掉自己的所有尖刺啊？

惊惶和愤怒下，阮棉被花枝缠紧的身躯战栗起来。气抖冷。

怎么治疗识海还把圣女脑子治坏了！

“师妹，你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阮棉发问了，她瞪着眼道，“你的脑袋为什么笨笨的？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阮棉的瞪视中，楚玉棠当真回答了她的问题。语调平静。

“我在想，要不要就这样一直束缚着你。”阮棉：.?

“师姐，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不听话。”仿佛没看到阮棉的愣怔般，依旧枕在她腿上的楚玉棠仰头望着她，语气平和欣然。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你若跟我出去，很快会死。

“所以，永远待在我为你建好的秘境里，别再踏出一步，好么？”缠绕在阮棉身上的花枝缓缓游动，将污血不断地画在她的身上，如同扭曲的锁链。

“把你需要做的所有事，亦或你被人强迫做的所有事，都告诉我吧。”他微沉的尾音意味不明。

“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

“你要食物我便给你做，你要话本我就去为你买来，你要修炼，我什么都可以教你。”

楚玉棠微笑起来，眼中是浑然不觉所言之物有多荒谬的天然残忍。“你不必见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阮棉：？？？

在阮棉愣怔的目光中，楚玉棠缓缓收紧了缠绕在她脖颈上的花枝。若她不同意，他便立刻令她窒息晕厥，随后将她带走。此时此刻，楚玉棠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

相反，他的心绪已压抑到了平静的极点。

他在理智而认真地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不能把阮棉一直关在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他给予她信任，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

可她背后有“穿书局”。

楚玉棠要将阮棉从他们手里抢过来。

她身上被下了死咒，那便等她做完所有的任务，他再对“穿书局"发难。所以，只要在阮棉需要的时候助她完成一切就好了。她要栽赃他，就短暂地带她出去，她要骂他打他给他下毒甚至砍了他的头，他都可以来到她面前，任她动作。

他不会死，无论多痛都无所谓。

而且，他喜欢能令他保持清醒的疼痛。

阮棉是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使他瞬间失去意识的人。她是他的弱点，他的毒药。

她也会因此而不得不面对想要要挟他的万千仇敌，进而被追杀、被伤害。那么，藏起来，不可以么？

楚玉棠也知道这个要求多么令人不悦、恐惧。但他还是问出口了。

所有的情感被压抑到深海之下后，绝对的理智和过量的掌控欲让他格外残忍。

他迟早是要彻底控制阮棉的。

掌控她的所有行动，圈定她的去向。

因为在赢下最终的复仇之前，他必将先清除身边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包括阮棉的离去。

所以，哪怕她因此厌恶憎恨他，他也在此刻发问了。与其待将来阮棉在知晓了他的恶念后厌憎他而逃跑，亦或被他人俘虏，又或是不慎被杀死，不如此刻就将她关起来。在楚玉棠的注视中，阮棉的双眼瞪得更大，她露出恍惚的神色，似是难以接受。

见此，楚玉棠的目光依旧平静，缠在阮棉脖颈上的花枝缓缓游动。只待阮棉道出拒绝就掐紧她的咽喉，在她无可逃脱之时给她下安眠咒。询问不过是一种宣判。

阮棉不可能同意，而他也从未想过她在明白他真实的恶念后会不厌憎他。阮棉双唇开启，瞳孔震动。

楚玉棠眼睫微颤，将灵力更多地注入她脖颈上的花枝。阮棉不可置信：“世上还有这种好事！？”楚玉棠.?”

那游动的花枝突兀地僵住了。

阮棉大为震撼。

原来圣女不是在生气或是发疯，而是突然怜爱起她，母爱萌生想当她妈妈吗！

放话要包揽她的所有活，什么都不让她干，要她永远宅家，给她包吃包住还事事照顾，连爱好都全部满足。

甚至强调了不用忍着社恐去社交，只和圣女一个人交流就够了。世上还能去哪里找这样的好妈妈？

虽然圣女说话的方式偏激了点，但她听出了她是太担心她遇到危险，所以言语略显用力过猛，以致于有些病态了。

但没关系，她都理解。

这世上扭曲的控制欲过度的亲子关系可太多了。“好事？“楚玉棠的目光在阴影中显得幽沉，“师姐当真能忍受么？”“终年不能踏出秘境一步。”

阮棉露出一副“你看不起谁”的表情：“秘境怎么了？比房间大多了。”别说一个秘境了，她生病时在那小小的病房里待了整整三年，都没有一点不适，而是产生了被妥善保护的安心。

见阮棉的神情不似作假，楚玉棠愣怔了片刻。那暴涨的控制欲以从未想过的方式得到了些许慰藉。他的呼吸微深。

她是会听话的……

是愿意被他关起来的。

“虽然我很想这样啦………阮棉被捆着手，挠不了头，只好无奈地眨眨眼，“但是，师妹，有些事我不方便让你帮我做，还是以后再说吧。”楚玉棠沉默着。

他没有立刻答应。

看着圣女这被拒绝后的低落模样，阮棉抿了抿唇。她脑子里忽然再度闪过圣女方才的话。

永远不要离开我。

阮棉一愣。

…是谁离开过她么？

只有被抛弃过的人才会对永久的陪伴产生格外强烈的执念。如同被遗弃的猫猫狗狗，再度回到人类身边时，往往会患上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师妹……“阮棉不好打听别人心中最痛苦的部分，又不善言辞，不知怎么安慰人才好，所以才开了个口，就又沉默下去。而圣女也不知为何一直沉默着。

两人都不说话的气氛让阮棉感到尴尬，她心跳加快，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起解决办法来。

忽然，她脑子里掠过一个画面。

在现代时，她去过一个朋友家里，朋友新捡的猫就有分离焦虑，一直黏人，并且堵在门边，不让朋友和她们出去。那个时候，朋友叹了口气，她蹲下来，把猫抱进怀里，随后走到门外的走廊上。

她抱得很紧，很用力，让猫的身体都变形成了曲折的猫条，于此同时口中还不停念着什么“咪咪放心咪咪放心妈妈很爱你不会丢掉你”。被压歪的猫没有纰牙哈气，而是安静下来。在被这样抱了半个小时后，猫终于主动跳了出来，它钻回屋里，让朋友走了。

据朋友说，猫就是在走廊被上一个主人抛弃的。阮棉福至心灵。

她低下头，看向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的圣女，轻声道：“师妹，你曾经在怎样的环境里被重要的人丢下？”

缠绕在阮棉周身的花枝忽然猛地收紧，让阮棉一惊，立刻闭了嘴。许久后，那些花枝才缓缓放松了。

“漆黑的地下室。“楚玉棠勾唇，轻轻道。“师姐问这个干什么？”

又怎会知道他曾经被所有人抛弃？

在她眼中，他不该是受万人追捧的圣女么？“我不会把你丢在那种地方。“不知道楚玉棠在想什么，阮棉兀自鼓励道，“师妹，松开我好吗？把窗帘都放下来……让我抱抱你。”“在那样的环境里。”

楚玉棠怔住了。

一炷香后。

房间的门窗都被遮光符封死，木室内陷入了绝对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阮棉也坐到了地上，伸手抱起还维持着人形的圣女的上半身。而在圣女的衣裳之下，无数花枝游曳，在目不可视的黑暗之中，它们爬过阮棉的身躯。

将她淹没于宛若蛇潮构筑的海洋。

“师姐不怕么？"在阮棉动作之时，圣女的低语响在阮棉颈侧。阮棉疑惑：“怕什么？”

“怕绳索……

“怕被剥夺目力。”

安静了一会儿，圣女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怕我。”

阮棉疑惑道：“怕你干什么？”

说完，她才回答前两个问题：“我知道这些枝条是你，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小时候还经常幻想像公主一样睡在花海里呢。”“至于视力……我曾经失去过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阮棉眨了眨眼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她彻底看不到了，最开始也恐慌过一段时日，但当身体逐渐恶化，在更多新的病痛下，她迅速习惯了先一步到来的失明。“是么。”楚玉棠轻轻应声。

那是什么时候呢？

在她家乡之时，还是被那"穿书局”胁迫之日？体验过酷刑的楚玉棠知道，这是多么难熬的滋味。怎么可能习惯呢？

原来她也经受过同样的痛苦……

此刻，却为了陪他，自愿再度承受刑罚。

就在楚玉棠失神之时，他周身的压力忽然变重。阮棉用尽全力抱紧了他。

与此同时，她温暖的声音响起。

“师妹放心师妹放心我很爱你不会丢掉你…”楚玉棠瞳孔骤缩。

他的身躯连同那千百海棠花枝一起，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