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真见鬼。
沉皎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脑袋嗡嗡的。
以前多喜欢,现在就多痛苦。
清晰感受到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沉皎两眼一闭就算装晕。
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场的时候,她可以糊弄过去。三个人在场,就多说多措,得快刀斩乱麻,直接推桌打乱局势。她一晕倒,沈嘉予肯定以她为重,到时候吵不起来,问题也就不用回答。等单独相处,她再挨个糊弄。
但就在她闭眼的前一秒钟,惹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说,
“这地方危险,还是先离开吧。”
他气定神闲,暗绿的眼珠沉着淡淡笑意,一副以大局为重的样子。
沉皎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
“怎么,皎皎不愿意回去吗?”
男人语气轻慢,目光又落到她身上,绿眸似乎疑问,威压却很强势,危险得让沉皎有点害怕。
沉皎勉强微笑。
手腕被男人有力的手握住,四指轻拍了拍,像在安抚。
是沈嘉予。
对上沉皎的目光,他先冲她笑了笑,再扭头对柏寻礼说,
“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麻烦您带路。”
他语气平静,看向柏寻礼时不卑不亢,像完全没听见之前的话。
柏寻礼带有凉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慢慢扫过,又在他握住沉皎腕骨的手上停留,最终看向缩着脑袋躲在男人身边的少女,蓦然勾唇笑笑,
“不麻烦。”
“前辈照顾后辈,应该的。”
他笑容礼貌,嗓音温和,说完又冲沉皎弯眉,
“皎皎,你说对吗?”
沉皎头皮发麻,不打算说话。被牧川看了一眼后,头皮更加发麻。
怎么就撞一起了?
打乱她计划了。
烦人。
幸运的是接下来一路,柏寻礼没发疯。
不幸的是抵达体育馆后,沈嘉予被他喊走了。
沉皎念念不舍看着眼前人,紧抓沈嘉予的衣服,这会儿倒不嫌脏了,主要怕出意外。
“皎皎不必担心。”
危险的始作俑者站在一旁,笑容更散漫,对她说,
“我们是联邦正规军队,只是想问沈先生一些问题而已。”
沉皎咬牙,有一种心脏被柏寻礼提溜着甩来甩去的感觉。她真不知道柏寻礼接下来会干什么。因为不知道,所以预防不了。
好烦。
好烦。
沈嘉予温柔地替她整理在车上睡得有些乱的头发,温声安慰她,“皎皎,没事,我一下就回来了。”
人能回来,回来了还爱我吗?
但这些问题想想就算了,问肯定不能问,没道理人家还没出招,自己就把底牌全扔了。
算了,即便柏寻礼真要做什么她也拦不住。她还是先去做她能做的,赶在没出事之前,把牧川勾搭了。
“那你记得去找医疗部看一看伤。”
她叮嘱沈嘉予。
沈嘉予亲昵地笑着说,“一定去。”
再看向一直站在沉皎旁边、格外沉默的亲哥,目光顿了顿,语气温和没有任何异常,“哥,你带皎皎先去休息。”
“记得再给那只猫做一下检查。”
牧川无声地点了点头。
…
中控室内,年轻的长官问了一些关于异兽的问题,还有是他如何失踪之类的。
沈嘉予一一回复。
配合军队工作,是每一个联邦公民应尽的义务。
他在回答完所有问题后,沉静地询问面前年轻的男人。
“指挥官,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了。”
就像从没有听见过那些话。
柏寻礼有些佩服他的好耐性。
可除了好脾气,还有什么优点,能让沉皎选择他做男友。
总不能是年轻吧。
“你和牧队长是亲兄弟?”
他问青年。
A级的异能属实平庸,调查结果家境一般,相貌也只能说不差。
他到底凭什么成为沉皎的男朋友?
沉皎是个挑剔的人,她只会选最好的,她谈过的男友无一不是人群佼佼者,到了末世,基本也是一方强者。能成为她男友,一定是得到她的认可。
她还看上去很依赖他,刚才还躲在他的身后。
男人手腕上那串手链甚至比他的多了一颗小石头。和玉一样的戒指石头。但那也是多出来的。
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柏寻礼暗绿的眸光不动声色扫过他裤腰,几分沉思。
“是的。”
“你知道你哥哥和你女朋友——”
青年黑眸定定看向他,温和但强硬地打断他要说的话,
“柏指挥官,这是我的私事。”
“身为联邦军官,平白无故议论一位普通公民的女友,这不应该吧?”
他说了和他哥哥类似的话,语气却截然不同。
沉静的,有条理的,还有点似曾相识的讨厌。
碎发打落在斯文的眉眼上,眉骨饱满高昂,显得面容有些凌厉,一双柔和的眼却将这份凌厉中和。
柏寻礼带着疑问,慢慢看眼前的人。光影落在他的脸上,照亮他半面侧脸。
清瘦的侧脸。鼻梁高挺的弧度。
等一等。
柏寻礼竖瞳倏然明亮,闲懒的背脊也微微坐直一些。
他知道了。
难怪沉皎会找他做男友。
侧影、鼻梁骨的弧度、眼睫的长度,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啊。还有语气。说话的语气,也完全相似。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怎么一见面就很让人讨厌。
柏寻礼呵笑一声,唇线压得很直,修长的手指交叉,笑容平和,
“当然是你的私事。”
“我只不过看不惯介入感情的第三者,提醒你一句罢了。”
沉皎身边每一个男人都很讨厌。
像那个人的尤其讨人厌。
“多谢指挥官提醒,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了解。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男人不卑不亢,也不等他说话,直接离开中控室。
连背影都这么像。
真的,特别令人讨厌。
柏寻礼冷笑一声,脖颈上又长出一片冰蓝的鳞片。
讨厌的人不该活着,楼妄没本事,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还得他自己动手。
远去的青蛇幽幽爬来,回到他的指尖,传输带回的信息。
男人慢条斯理摘下那片鳞片,完全不顾血迹斑斑。
沉皎最在意的一定是她自己。
被抛弃的话,用那张脸难过伤心,一定会很好看。
…
另一边,沉皎和牧川找了一间VIP观赛室休息。房间上了锁,牧川切开后,将里面两条沙发合并出一张小床,又铺好沈嘉予离开前递给他的沉皎专用丝绵被。
“你先休息,我去给猫洗洗。”
他对沉皎说。
“等一等。”
沉皎抓住他的衣袖,在他微愣的目光里,讲,“我先帮你治疗一下吧,小猫还没醒,不着急的。”
她指尖在触碰到衣服袖口之前,先触碰过他的肌肤。
牧川感觉自己得了肌肤饥渴症,被碰一下就想要更多的触碰。
但现在沈嘉予回来了。
她那么喜欢沈嘉予,不能让她被误会。
“不……不用。”
青年生硬地扯回自己的手,视线不由自主扫过她白皙柔软的手指,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固执扯回,去纠缠那只昏睡不醒的小猫。
沉皎皱了眉头。
她就知道,沈嘉予回来会对她的计划造成影响,牧川这个弟控,沈嘉予一出现,什么底线都回来了。
她侧眸看到了青年红透的耳垂。
但还好,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感觉,还好她生病那个借口可以继续用。
柏寻礼是个定时炸.弹。
掉入地下通道之前,那片废墟很空旷,出来后满满当当挤满了异兽的尸体,比之前异兽围攻体育馆的时候还要密集。
谈云和她说,那些都是柏寻礼一个人消灭的。
这实力也太恐怖了。
现阶段根本没人可以和柏寻礼作对。
沈嘉予回来,她借口不管用,刚才柏寻礼那个样子很明显已经不信她的话。
他不会放过她。
别说她和沈嘉予没在一起,就是真‘分手’她也不会和柏寻礼多亲近。除非下一个元素是柏寻礼。
如果下一个元素是柏寻礼都还好。如果不是,那她就必须先跑远点。西部安全区也不能去,一个疯子就很可怕,更别说那里还有楼妄这个疯狗。
当务之急还是要得到金元素睡到牧川。尤其付出太多治愈力,她的身体又变得很难受。实在不行,就告诉牧川实话,先得到一个再说。
也不知道沈嘉予有没有能量元素。
小猫一直不睁眼,并且非常抗拒牧川的触碰,滚来滚去就是不想被他抓住。
停留在这里越久,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浓郁,心跳声越清晰。在安静的环境里,扑通扑通如同打雷声。
牧川越来越着急,实在无法忍耐,把衣服一把卷起猫就要往外走。
“砰——”
物体落在地上的声音让他顿住脚步。
他急促回头看过去,羸弱的少女跌落在地,薄唇与纸一样苍白,手虚伸着,想要去拿沙发旁边小桌子上的水。
牧川顾不得其他,直接放开小猫,两步作一步快速回到沉皎身边。
他把难为情的女孩连被抱起,放回在沙发床上。
“我没事——”
少女声音虚弱。
“抱歉,我只是想喝水。”
假如是沈嘉予在,他应该会把水放到她身边。
牧川替她拿过那瓶水。
他拧开瓶盖,少女接过,手腕却轻轻一折,一瓶水掉落在床上,透明的水迹浸染白色丝绵被。
牧川想清理,手却被人握住。
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得像在抓什么救命稻草,发丝凌乱,露出的半边小脸,脸颊绯红,唇却苍白,薄唇缝隙里溢出难受的低吟。
沈嘉予已经回来了。
他不能和她这么亲近。
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看她痛苦吗?
少女推开他,转手拿起已经空掉大半的矿泉水瓶,狠狠拧起,清水浸湿她的手指与衣服,湿漉漉一片往下淅淅沥沥滴落。
“牧大哥,你先出去。”
她说。
她清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在为他着想。
她的脸愈发红,用在水瓶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保持冷静,她甚至想把头往墙上撞。
沈嘉予此刻不在。
他总不能看着她难受。
牧川拦住她的动作。
他伸手抱住少女,健壮的手臂轻轻一转,让女孩远离墙壁。怀中少女抬起满是汗液的脸,疑惑、震惊,什么都有。
“我帮你。”
少女摇头,“可是——”
“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这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抚什么。
不让他知道,是怕弟弟失望,还是怕她难过,又或者两者兼有,更怕她远离。打断她的话,是怕她拒绝,还是怕她说出弟弟的名字。
说不清楚。牧川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绪。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她痛苦。
唇落在她的唇瓣上,怀里的少女闭上眼睛,甜蜜的滋味和上回没有任何区别,一定要有不同,大概是这回有一点儿眼泪的咸。
真咸啊。
她那么好,像天使。她不该难过的。
异能者超凡的听力似乎有提升,牧川能听见外边的脚步声,也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错眼看见熟悉的青年正站在门口。
斯文和气的眉眼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怀中少女紧紧抓着他的领口,喉结翻滚,甜意侵入他身体,愉快到神经末梢都在颤抖。
弟弟就在外面。
她喜欢的人就在门口。
男人稍稍移动位置,让她完全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况。
额上青筋弹跳,刺得头有些疼,吻得反而更用力。少女也许觉得难受,嫩嫩的指甲划破他清晰横骨,麻麻的痒意,牧川思绪稍回。
在一切结束时,他拿着纸巾,挡住少女的目光。
“擦擦汗,我出去一下。”
“嗯好。”
门口的青年仿佛消失。
牧川在下一个转角口见到他。
还没有说话,先是狠狠过来的一拳,像小时候,在被那群私生子欺负的时候,挥过来的拳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是打在他脸上。
他的确该打。
牧川一动不动,口腔溢出鲜血时,拳风才停下。
他任由鲜血蔓延在唇齿间,那血液好似沾染了甜味,蜜糖般的甜味。抬起垂下的眼皮,看着面前男人冷漠、冷淡的面孔。
这是他最亲的弟弟。
在弟弟说出无情的话之前,他先开口,
“我没有想过拆散你们。”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