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68章第68章
不过几日的时间,岳沛儿就已差人顺藤摸瓜将那几间铺子都查了个清清楚楚。
那七间铺子,都是桑成鼎的。
不过桑成鼎也不会傻到在所有铺子的地契上都写上自己的名字,而是他的七舅老爷,三姑婆等人的名字。
年珠忍不住冷笑道:“……亏得桑成鼎这人还自诩对阿玛忠心耿耿,整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殊不知,他已是富得流油。”“也难怪这些人纷纷讨好阿玛,光是他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点东西,对寻常人来说已是泼天财富。”
很快,桑成鼎也寻摸了两个庄子。
这两个庄子也都是他的,当着年珠的面,他是脸不红心不跳,将这两个庄子夸上了天。
“这庄子虽远了点,但依山傍水,位置极好,所以奴才觉得这庄子要价高也是理所应当。”
“还有这个庄子,那就更不得了了,虽小了点,但奴才请得道高僧算过的,以后定能日进斗金,赚不少钱呢。”
年珠…”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太好骗,以至于桑成鼎竟张口胡来。她皱皱眉道:“第一个庄子远点倒是无所谓,不过那样远的庄子竞要一万三千两银子,比京城城郊的庄子还贵呢。”“格格,这您就不知道了。"桑成鼎可不会说这庄子自己买来时也就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原先那卖家开价三千五百两白银,说什么都不肯让一两银子,他搬出年羹尧的名头吓唬那卖家后,那卖家当即就妥协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买庄子的门道深得很,若您有时间,奴才带您去看看您就知道…年珠笑道:“这倒不必,桑管事既是阿玛的心腹,你办事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将这庄子买下来吧……
她想,庄子远也有庄子远的好处,比如,那六个农户来了四川住在那庄子上也不会叫人发现。
桑成鼎顿时是喜笑颜开,道:“好,那奴才这就下去帮您寻摸些花椒”他是有备而来,一来打算趁着买花椒树再好好赚上年珠一笔,二来他打算买些次品以次充好,到时候这花椒树结不出花椒,这小格格哪里还能做什么花根生意?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谁知年珠是左耳进右耳出,直说站起来去看看小厨房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惹得桑成鼎一愣。
他等了好一会,仍未见到年珠回来,便找到聂乳母道:“……格格虽吩咐我去把那庄子买下来,但银票还没给我呢。”“怎么,桑管事还怕格格跑了不成?“聂乳母斜扫了眼桑成鼎,轻蔑道,“区区一两万两银子而已,格格还能赖账?你将差事漂漂亮亮办好了,兴许格格一高兴,给你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剩下的钱,都是赏你的…”这话听的桑成鼎是心潮澎湃,宛如踩了风火轮似的,撒丫子就下去了。殊不知,年珠这是打算黑吃黑呢。
她不是没有这笔钱,更不是缺这笔钱,而是……她一想到桑成鼎这庄子是周老伯等人血汗钱买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她打算将这笔钱修建个慈幼堂。不出几日,桑成鼎就将那庄子过到了年珠名下,原打算好好在年珠跟前邀功一场,领些赏钱,谁知年珠却是绝口不提这事儿,甚至连他应得的一万三千两银子都不给她。
桑成鼎急得不行,不仅亲自找聂乳母问过两次,甚至连杨嬷嬷都请聂乳母吃过一次酒。
但聂乳母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你们急什么?格格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当下人的哪里知道?”“你们若是等不及了,只管去找格格去要这笔钱,可若是因此惹恼了格格,可别后悔…”
桑成鼎两口子急得哟,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此时。
年珠已坐马车到了刚成他名字的小田庄。
整个田庄不过占地两亩左右,落在年珠眼里,不过巴掌大小地儿,没几步路就逛完了,惹得她没好气道:“这桑成鼎真是狮子大开口,这样一个小小的田庄竟然敢卖我一万三千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这样的一个田庄,顶天要三四千两银子而已。”她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格格,人都已经到了。”年珠今日正是在此地等着那六个擅长种地的农户。很快,那些农户就依次排排站在年珠跟前,有擅长种稻谷的,有擅长种小麦的,有擅长种玉米的……每个人是各有所长,一个个瞧着都很憨厚老实的样子。若论做生意,年珠还能说上几句,可说起种田,年珠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你们六人既是司掌柜推荐的人,想必定是错不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好生待在这里,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口。”“我每月给你们开三辆银子的月钱,若到了秋天,地里收成好,我会再额外给你们一笔分红的。”
“想必你们今日既能站在这儿,也听司掌柜说起过我的,我这人绝不是小气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若是你们心怀不轨,或者将咱们做的这事儿泄露出去,不仅一个铜板没有,甚至能不能平安离开四川都不好说…”这六人齐齐应是。
年珠恩威并施一番,不仅留下了个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婆子,还将岳沛儿身边一个会读书写字的丫鬟留了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六人白日里前去各个庄子指导百姓种田,到了晚上,那丫鬟就会将他们提出索要注意的点记录下来,便于叫别的百姓学习。等着年珠再次回到总督府时,已是夕阳西下。她明显总督府门口的护卫增加了许多,下意识道:“这是……岳沛儿紧张道:“大概是总督大人回来了。”年珠刚走进内院,果然瞧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人不是年羹尧还能是谁?
年羹尧似是刚回来不久,正站在院子里与岳钟琪说话,不知说到什么,是眉头微皱。
下一刻,他就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手下意识握向腰间的佩刀,待他看见这人是年珠后,眉眼中却浮现几分笑意来。“阿玛。"年珠含笑,快步走了过去,“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我听岳叔叔说,您不是还有几日才会回来吗!”
两年多时间未见,她的阿玛黑了,瘦了,但浑身上下的气势却更盛当初。年羹尧笑道:“青海之事一解决完毕,我想着早些回来看你,所以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年珠的脑袋,却发现女儿已经长大了,怏怏将手放了下来:“不过两年多未见,你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呢。”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唏嘘和怅然。
年珠却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道:“不管我是小姑娘还是长成了大姑娘,都是您的女儿呀!”
“阿玛,您这一路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歇一歇?”“您给我准备的如意院我很喜欢,小厨房几个厨娘的手艺更是精湛得很,您待会儿陪我一块吃饭好不好?”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哄得年羹尧都忘了自己准备与她算账一事一一四川不比京城,她哪里还能像在京城一样隔三岔五就往跑?若遇上事情了该怎么办?年羹尧浑身灰扑扑的,先去洗了个澡,打算吃饭时好好与年珠说上一说的。可到了吃饭时,年珠一会为年羹尧夹清炒菜心,一会为年羹尧盛汤,更是道:“阿玛,您此次去青海一定很辛苦吧?您多吃点,好好补一补”有如此贴心心的女儿,年羹尧哪里还舍得训斥她?一顿饭吃完,年羹尧才道:“我听岳将军说了,这些日子你经常朝外跑?你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可这里不比京城,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比较好。”“谁说这里不比京城?"年珠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我看这里在阿玛的管理下,根本不比京城逊色。”
说着,她更是笑道:“再说了,我可是年大总督的女儿,谁还敢对我不敬?”
“阿玛,我虽来四川川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这里的人都很敬重您呢。”不管什么时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说的年羹尧面上含笑。他果然没有再提这事,直道:“家里人身体可还好?这两年里我送回去的家书,偶尔未见回信,大家可都还好?”
他虽没有提起觉罗氏,但他似乎字字句句都在说觉罗氏。毕竟整个年家,整整两年多的时间里,也就觉罗氏没给他回过信,一封都没有。
惹得他好几次夜里做梦,梦见觉罗氏给他戴了绿帽子,虽说他已贵为两省总督,但觉罗氏那性子、那身份,没什么事情是觉罗氏不敢做的……若真闹出这等事情来,他可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年珠却是开门见山道:“阿玛,您可是想问额娘?”年羹尧向来是个要面子的,顿时是脸色微黯:“谁说我问你额娘了?不过若真说起来,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你额娘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回过。”偏偏他这个性子也不好向旁人打听,直道:“我与你额娘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纵然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不在意她。”年珠…”
她内心只有两个字一一呵呵。
“珠珠,你怎么不说话?"年羹尧是个多聪明的人呐,当即就察觉到不对,“可是你额娘…有什么事?”
“阿玛,您多心了,额娘好得很。"年珠笑了笑,道,“额娘这两年提拔了好几个厉害的管事,如今府中也好,还是铺子里也好,她都没费多少心思。”“如今额娘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吃喝玩乐上,今日检查检查五哥的课业,明日与伯母一起去郊外踏青,后日回辅国公府看舅舅他们……小日子不知道过的多舒服呢,就连伯母都说了几次,额娘这两年是越来越年轻呢。”“如此……就好。”年羹尧讪讪道。
年珠笑道:“阿玛心里可是觉得不大舒服?”“并没有。"年羹尧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会承认,“你额娘过得好就行…年珠又道:“得了,阿玛,您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可骗不了我。您也别说什么′夫妻多年情分'的话来骗我,分明就是您觉得不甘心。”“您从小就聪明过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您想要的东西,信手拈来,您喜欢的人,也都围着您团团转,就连皇上都对您信赖有加,想必您还未像如今一档四处碰壁是不是?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破镜再难重圆呀!”年羹尧没有接话。
刚好正送茶点进来的杨嬷嬷听到这话,顿时三魂丢了两魂半。这人虽是总督大人的女儿,但总督大人几十个孩子,她怎么敢如此说话?她还未见过谁敢这样与总督大人说话呢!
她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可不想跟着遭殃!年珠却是得意起来,喋喋不休道:“阿玛,您就说我有没有说错吧?您不知道,额娘有一次与伯母一起去城郊散步,正好碰到了御史夫人,那御史夫人认识伯母,后来竞登门找伯母打听,问额娘是不是伯母的女儿,甚至还有心想替她儿子求娶额娘呢。”
“额娘本就生的好看,再略打扮一二,那更是明艳动人,只可惜,从前有人不知道珍惜……”
年羹尧看了看她,笑道:“珠珠,你胆子倒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如今可没有人敢在我跟前说这样的话。”
“阿玛,难道我的话不对吗?"年珠问道。年羹尧被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纵然父女两人已有两年多的时间未见,却丝毫不显生分。
年羹尧更是道:“你啊你,真不愧是我年羹尧的女儿!”年珠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她心里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她听得出来,她这阿玛是说她跋扈胆大呢。
年羹尧如今是两省总督,忙的是脚不沾地,与年珠吃饭说话的功夫,已有几波人来请。
很快,他就走了。
接下来几日里,年珠与年羹尧是父慈女孝,惹得桑成鼎等人私下道:……从前我就听说过总督大人极疼这个女儿,原以为这话有几分夸张,不曾想七格格一来,竞将二公子都比了下去。”
“不过一个闺女罢了,总督大人怎会如此疼她?”他们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口中的二公子正是故去纳兰氏所出的次子年富,他和沉稳的年熙不大一样,处事高调、不知进退,曾得年羹尧说过,这个儿子最像他。但在年珠等人看来,这个年富分明就是被年羹尧惯坏了,总觉得天地之大唯他独尊。
但不管年珠如何得宠,桑成鼎等人还是不折不扣的二公子党,总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桑成鼎等啊等吗,等着年羹尧都回来了好几日,却仍等到年珠将那一万三千两银子给他。
如今啊,他已不奢求能得两万两银子,只要将原本该给他的银子给他就成了。
桑成鼎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去见了年珠一趟。此时,年珠怀里正抱着一只小奶猫,前来送猫儿的孙管事笑道:“……格格,这是二爷吩咐小的送来的,二爷说年侧福晋身边养了只狗儿,想着您定也喜欢这猫儿狗儿的,所以命人给您选了只猫儿。”“二爷还说,虽四川比不得京城,但定不能叫您受委屈。”年珠看着怀中胖嘟嘟、刚满月的奶牛猫,笑得是眉眼弯弯。一旁的桑成鼎也跟着开心起来,只觉自己今日是来对了,这小格格高兴着呢。
等着孙管事走后,怀里抱着猫儿的年珠才道:“桑管事,今日你过来可是有事儿?我听杨嬷嬷说过的,阿玛向来看重你,按理说你这几日该很忙才是。”“格格说的是,奴才这几日的确是忙的很,但今儿一早奴才得了一筐子山楂果。"桑成鼎仍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低眉顺眼道,“这山楂果又大又红,空口吃或者煮山楂水都不错,得了这好东西,所以赶紧给您送过来。”年珠的眼神落在他脚边的竹篮子上。
一个个山楂的确是又大又红,只是啊,这东西根本就不值钱。“多谢桑管事,也难怪阿玛信任你,你的确是细心的很。”“乳母,你取二十两银子的赏钱赏给桑管事吧。”得了夸,领了赏,桑成鼎却没有下去的意思,一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
年珠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含笑道:“桑管事,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
鱼儿,就要上钩了。
桑成鼎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奴才是个蠢人,心里想些什么都瞒不过主子们的眼睛,这几日奴才的确是烦得很,前些日子您不是吩咐奴才替您买了个庄子吗?一开始说好三日内给卖家银子的,却是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奴才自是相信格格的,区区一万多两银子,对您来说不是九牛一毛?可那卖家却非说奴才仗势欺人,不愿给银子。”“昨晚上,卖家带着人到奴才家理论一番,更是将奴才打伤了。”说着,他就撸起袖子,露出骇人的伤口来:“昨儿他扬起灯台就往我脸上砸,幸好奴才挡得快,不如脸上就破相了,没办法在替总督大人办事。”年珠…”
不得不说,这桑成鼎蠢归蠢,但对自己还挺下得去手的。桑成鼎久久没听到年珠接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来:“格格,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叫旁人觉得总督大人仗势欺人吧?”“仗势欺人?"年珠听到这话只觉想笑,道,“仗势欺人的事,桑管事难道还做少了?那个田庄,我差人去打听过了,也就值几千两银子而已,却要卖给我一万多两银子?算下来,桑管事能赚一万两银子啊!”桑管事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那龟孙子,竞敢骗我!”他脸上浮现盛怒之色来,一张老实憨厚的脸涨得通红通红,扬声道:“格格您放心,奴才这就去找那卖家理论,那卖家看着是个实诚的,没想到却骗人…年珠似笑非笑看着他,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一直等桑成鼎喋喋不休说完,年珠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桑管事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你不就长了一张老实脸,却专做欺上瞒下的生意吗?”她看着呆若木鸡的桑成鼎,轻轻笑了笑:“桑管事也不是什么蠢人,那我也就不必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我一开始就知道这庄子的卖家是你,你名下除了这庄子,还有另外一个田庄和七个铺子,甚至在钱庄还存了不少钱。”“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人若没有证据,定不会将你找来说这些。”“桑管事,你说这些事若叫我阿玛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以我对我阿玛的了解,他自己大口吃肉,自不会不许手底下的人喝汤,但他绝不会允许他手下的人将他当成傻子,一边说着自己如何不求名利,不贪图荣华富贵,一边却四处剑财,你说是不是?”
眼前的小姑娘仍是慈眉善目,宛如菩萨身边仙童模样,但桑成鼎却是吓得腿肚子直发软,跪了下来。
“格格,奴才,奴……”
他怕得厉害,竞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他呕眶磕头,连连认错:“还请格格放奴才一命,总督大人若知道了这事儿,定会杀了奴才的,奴才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求格格发发慈悲。”
他倒是想矢口否认,可这人连他的财产都摸清了,哪里还能否认?如今是保命要紧。
年珠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急不缓道:“我向来不是心狠之人,自不愿赶尽杀绝,不过,能不能活命,得看桑管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