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第42章第42章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的你朋友,但你的敌人却是了解你的。起码,八阿哥是这样觉得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年珠已提醒过四爷,有的时候要刻意收一收自己的表情,给人造成误解,很多时候,一些细微的神情动作比言语奏效百倍。所以八阿哥就这样任由着十阿哥蹦鞑,最后就连九阿哥都加入其中,扬声道:“老四,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今日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也要见皇阿玛一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十阿哥本就是个蠢笨没脑子的,也跟着叫嚷起来。九阿哥与十阿哥加在一起,几个小太监根本就拦不住他们,也不敢去拦。四爷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之下的八阿哥,不急不缓开口道:“八弟,你也是与九弟、十弟一样的想法吗?他们两个糊涂,难道你也糊涂吗?若不是皇阿玛圣旨,我如何敢在乾清宫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四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八阿哥一向以“贤”示人,语气永远是风轻云淡,但他那张紧绷的脸已透出内心的紧张,“只是身为儿子,我们也很担心皇阿玛的龙体,若见不到皇阿玛一面,实在是难以安心。”四爷微微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们稍等片刻,我禀告皇阿玛一声再答复你们。”
他刚转身,还未进去呢,就听到九阿哥没好气道:“老四,都到了这时候,你还装什么装呢!还问皇阿玛一声,敢情你觉得天底下就你一个人聪明,我们都是傻……”
九阿哥气的恨不得上前同四爷好好算账。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完,皇上就缓缓走了出来。皇上虽已中风,但一因他老人家发现及时,二因太医过来的及时,三因太医医术高明,如今他老人家已能正常行走,虽步履缓慢,面容憔悴,但瞧着却不像是中风之人。
皇上是威严不减,他一露面,九阿哥等人就像锯嘴的葫芦一般,一个个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八阿哥反应更快些,忙跪了下来:“儿臣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顿了顿,他又道:“还请皇阿玛恕罪,实在是几臣等人担心您的龙体”他这话一出,九阿哥十阿哥等人也忙跪了下来。“是吗?当真如此吗?"皇上是怒极反笑,眼神直勾勾落在八阿哥面上,“你们是担心朕的安危,还是担心老四弑君篡位?”他老人家的眼神又落在了十阿哥面上,压根不给八阿哥开口说话的机会,扬声道:“老十,你说。”
十阿哥向来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哪里敢接话?他下意识看了眼八阿哥,就听到皇上呵斥道:“朕问你话呢,你看老八做什么!你们方才怎么商量的,就怎么说!”
因故去温僖贵妃的关系,因他向来没有心眼的关心,皇上一向对他很是纵容偏爱,很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
十阿哥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低声道:“是。”旋即,他就抬起头来,慌忙辩解道:“皇阿玛,实在是我们担心四哥图谋不轨啊,您别看四哥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城府颇深”“老四图谋不轨、城府颇深?"皇上被他这蠢儿子气的手微微发颤,他老人家却将手缩在袖子里,冷声开口,“难道老八就不图谋不轨、城府不深了?朕看你什么时候被老八卖了,都还帮老八数钱!”十阿哥低头不语。
皇上气的是脸色发青,转头又骂起九阿哥来:“还活要见,死要见尸!怎么,你就这样盼着朕驾崩!”
九阿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他压根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既然皇上还活着,那年家那铺子和便宜坊怎敢与自己打对台?
皇上却是看都没看这两个不成器的蠢货儿子,转身就进去了,至于八阿哥,他老人家是从始至终都没看八阿哥一眼。四爷紧跟着皇上走了进去,瞧见坐在炕上的皇上忍不住直发抖,忙道:“皇阿玛,您没事儿吧?”
“朕,联……没事。“皇上朝四爷摆摆手,但手掌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直道,“朕早知老八是如此狼子野心,他当着群臣皇子们是一派贤良大度的做派,却撺掇着自己的弟弟闹事,偏偏老十四他们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四爷没有接话,就静静陪在皇上身边。
早从当年二阿哥初次被废时,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纵然这些皇子再不好,再不堪,却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他不能。
后来经过年珠话的提点,四爷更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得表现出自己是个贤良大度的兄长。
等着皇上这话说完,四爷才道:“皇阿玛,想必八弟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也是担心您。”
皇上却是微微叹息一声,并未接话。
四爷又劝慰了皇上几句,听见秦院正说皇上并无大碍后,这才离开了乾清宫。
四爷一回到雍亲王府,连衣裳都没有换,径直去了听雪轩。此时的年珠正陪在年若兰身边,即便炕上的小福惠牙牙学语,手舞足蹈,但年若兰看着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听说小丫鬟说王爷回来了,年若兰是面上一喜,不管不顾冲了过去。“姑姑。"年珠也跟着往外跑去,忍不住道,“您慢点,当心摔了…她刚到廊下,就见着疾步走进院子的四爷,四爷面容憔悴,衣裳已多日未换,但在看见年若兰那一刻,面上却隐隐可见笑意。至于向来自持身份,端庄贤良的年若兰,这一刻更是红了眼眶,径直奔向四爷,什么也顾不上,一把就将四爷抱住。“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这几日妾身一直很担心您,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话未说完,她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她少有情绪这般外放的时候,四爷瞧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是又喜又涩,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后,将她搂的更紧了:“兰儿,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即便是为了你,为了福惠,我也不会出事的……”秋风瑟瑟,秋阳杲杲,带着几分暖意的阳光倾洒在院内,院中的两人相拥,纵然院内早已带着几分萧瑟之意,但年珠却觉得眼前这画面美不胜收。从前的年珠只知道历史上的四爷与年贵妃恩爱有加,这一刻却对他们的感情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四爷对年若兰的感情,或年若兰对四爷的感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刻。
从前的年珠更不明白,为何年若兰与四爷差着年纪,还能如此恩爱?但如今她却有些懂了,任何时候,爱情是能冲破一切隔阂的。四爷不知道与年若兰低语说了些什么,年若兰这才噙着泪点点头。两人进屋后,年珠也忙跟了进去。
至于不相干之人,早被苏培盛拦在了门口。偌大的里间,只有年珠他们三个人在,四爷也毫不避讳,将这几日乾清宫之事说了个大概,又道:“……珠珠,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虽说十四弟远在西北,但皇阿玛借此一事却能看到老八的手段,若最后十四弟继承大统,难免会沦为老八的傀儡。”
“相信自此事之后,皇阿玛对储君之位定会慎之又慎。”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皇阿玛此次中风,情况危急,只怕时日无多。”
身为儿子,他是盼着皇上身子好转起来的。但身为政客,他却知道若此时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对他而言是最有利的。作为一个知晓历史的人,年珠知道皇上并未多长时间的寿数,说起来,她替四爷筹划这么久,出了这么多主意,压根没见过皇上一面,对皇上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四爷,知晓皇上从前从是为英明的君主,也知道皇上是个偏心且喜欢猜疑的父亲。
年珠的目光从窗外飘着落叶的银杏树上收了回来,沉声道:“王爷,如今不是感伤的时候,以皇上的性子,若您这时候时常对皇上嘘寒问暖,反倒会引起皇上怀疑,这时候您没有动作反而更好。”“二阿哥一度身为皇上最疼爱的儿子,我若是您,这时候就愈发会表现出兄恭弟友来,时常照拂二阿哥一番,想必皇上更能放心不少。”她那仍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手指蘸了蘸茶水,在炕桌上化了三个圈,这三个圈齐齐指向西北方向,又道:“众所周知,八九十三位阿哥皆是十四阿哥的支持者,人人都知八贝勒在背后替十四贝子出谋划策,但我却觉得九贝子也是十分重要,没钱寸步难行,我可是听司掌柜算过账的,这些年九贝子做生意赚了不说有数百万两白银,却也有大几十万两白银,可他那么多银子都去了哪儿?如今竞连区区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想必王爷也能猜到,这些银子都用在了拉拢朝臣和收买人心上,您说,这件事若叫皇上知道,皇上会不会愈发动怒?”“这时候若添把柴加把火,想必十四贝子离那位置是越来越远的。”四爷颔首。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讲究个点到为止,年珠与四爷都清楚,如今将此事不动声色通到皇上跟前,又惹得皇上不怀疑到四爷和年家头上,却是一门大学问。越到这个时候,四爷越得皇上看重,就越得小心行事。四爷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连澡都来不及洗,便又与年珠商量起对策来。与此同时,八贝勒府上却是一片寂静。
八、九、十这三位阿哥坐在书房,却面面相觑,八阿哥面色紧缩,九阿哥脸色阴郁,唯有十阿哥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道:“八哥,九哥,是不是方才我在皇阿玛跟前又说错了话?可皇阿玛是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我若撒谎了,皇阿玛彻查之后怪罪下来定会更生气的。”“唉,你们别不说话啊,皇阿玛并未像从前一样骂我们,也未罚我们,兴许皇阿玛看在我们一片孝心的份上,不与我们一般计较了…”面如死灰的八阿哥只有苦笑,低声道:“十弟,这件事你想的太简单了些,我倒宁愿皇阿玛重重罚我们一顿,皇阿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想必已对我们彻底失望。”
他几次历经死局,却又死而复生,这一次仍未像从前一样自暴自弃,转而看向九阿哥道:“如今再说已没了意义,九弟,如今问题出在了年家那边。“这几日,四哥他并未朝雍亲王府送过任何消息,更别说送消息去年家,那年家到底是如何与四哥里应外合,给我们设下圈套的?”他们花了那么多银子出去,紫禁城中,乃至于永和宫内都有他们的人在,连德妃等人都不知道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年家又是怎么知道的?九阿哥也并非蠢笨之人,当即九想到了汪景祺,没好气道:“来人,给我把汪景祺带来,我倒是要问问他,当日他不是信誓旦旦说他酿造的葡萄酒味道一绝,这酿葡萄酒的方子无人知道吗?他不是说他这计策万无一失,如今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吗?”
如今他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撒,得找汪景祺好好理论理论。很快,九阿哥派出去的小厮就匆匆回来了,一开口就道:“不好了,不好了,汪先生不见了!”
方才九阿哥他们是商量来商量去,根本没商量出个好对策来,如今听说汪景祺不见了,更是吓得三魂丢掉两魂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汪景祺不见了?”“他一家老小都都在府中,能去哪里?”
那小厮吓得不行,磕磕巴巴道:“方才奴才赶去汪府时,汪家人都不见了,据汪府的仆从说,说是他们一家天刚黑就走了,连府中驾车的仆从都没带,说是马车都是租来的,压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九阿哥是面如死灰。
这下他就算动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个汪景祺根本就是个奸细!他气的一把掀翻了自己跟前的案几,咬牙切齿道:“这个老四,真是…禽兽不如,竞将我们耍的团团转!”
九阿哥却不似他一样暴躁易怒,将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更是蹙眉道:“不,不对,这件事单凭着老四一人定做不出来,我想,那位养在年侧福晋身边的年七格格是功不可没。”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越想越觉得这个年七格格是个厉害的。一开始,他觉得汪景祺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但一日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汪景祺就是个绣花枕头,若老四身后那真正的高手是那位年七格格,一切就说的通了一-这位年七格格将汪景祺推了出去,自己在背后运筹帷幄,与老四里应外合,狠狠将了他们一军!
九阿哥听说八阿哥的分析之后,眼睛瞪的像铜铃似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八哥,怎么可能!难道我活了几十年,还及不上一七八岁的女娃娃?她一个小女娃娃,怎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十阿哥也跟着接话道:“是啊,我像年七格格这般年纪,还只知道玩泥巴了……”
八阿哥却已站起身来,冷声道:“到底是不是,见一见这位年七格格就知道了。”
如今他只觉得后悔,当日他的妻子郭络罗氏回来与他说年家并不同意弘旺与年珠的婚事后,郭络罗氏劝说一二,直说什么“女子后半生的幸福皆来自于她的夫君,既然年家没有这个意思,何必结仇"之类的话,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早知如此,他就该使出浑身解数,让年珠与弘旺,与他们绑在一起。八阿哥已起身朝外走去,九阿哥和十阿哥见状,连忙跟上。谁知他们还未走到门口,就有小厮匆匆进来传话,直道:“贝勒爷,九贝子,十贝勒,年家的七格格来了。”
八阿哥是苦笑一声,道:“既然这位年七格格来了,那就叫她进来吧。”若说方才他对年珠有八九分怀疑,现在这怀疑已变成了十分。八阿哥等人很快行至了厅堂。
年珠依旧是寻常打扮,衣着简单,浑身没有什么饰物,但今日她出门与往常不一样,身后跟着十多个四爷身边的护卫。年珠一看到八阿哥等人,面上笑意依旧,不卑不亢道:“给八贝勒,十贝勒,九贝子请安了。”
九九阿哥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被算计的团团转,也顾不上眼前这人是不是小女娃,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小娃娃竞与你阿玛一样城府深沉,就你这样的德行,我看以后谁将你娶进门该谁倒霉…”“九贝子这话说的我不赞同,谁说女子只有嫁人生子这条路?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一样能做!"年珠端着一旁的茶盅喝起茶来,不急不缓道,“想必如今你们已知道所有的真相,没错,就如八贝勒您想的一样。“如今虽未到最后,却是胜负已分。”
“八贝勒,我若是您,如今既知局势已定,索性就放弃挣扎。”“若不然到了最后王爷清算起来,您的日子只怕会愈发难过。”她今日之所以过来,目的之一是来看看能不能说服八阿哥等人,以八阿哥的威望,若八阿哥能支持四爷,四爷继位更是毫无半点问题,若八阿哥在其中拉鬼,就算四爷真继承大统……以后也够四爷好好喝一壶的。“要我支持老四?"八阿哥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道,“若我真的如此做了,老四就能放过我?放过九弟他们?放过我的家眷?若他能放过我们,那我也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年七格格,老四是什么性子……我们远比你清楚,来日若他真的坐上皇位,你觉得他会容得下你?”
“你为他小心筹划这么多,知晓他这么多秘密,若老四清算起来,第一个就是与你算账。”
“就算你侥幸逃脱,你的家人了?年羹尧了?老四也容得下他吗??”说着,他又道:“若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我敢对你保证,我定会善待你,善待年羹尧,善待你们年家所有人的…”年珠不得不承认,八阿哥的确是口才过人,若她不知道历史,兴许就要被八阿哥哄骗过去,也难怪九阿哥等人誓死跟随八阿哥。年珠深知自己早已没了退路,只道:“按照八贝勒您所说,我连自己的亲姑父都不能相信,如何能相信您?更何况,您会放过我,九贝子等人也会放过我?”
八阿哥正欲接话时,九阿哥却叫了起来:“八哥,你别相信她的话,兴许今日登门又是她的计策,又是老四派她过来算计我们的!”说着,他再次看向年珠,没好气道:“你要是个小男娃,今日我就要动手打你了,你滚回去告诉老四,如今尚未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他这话越说越难听,听的年珠是直皱眉。
年珠虽知道今日可能性不大,但事在人为,她还是想过来试试。如今她见着九阿哥等人这般模样,索性也放弃了劝说八阿哥等人的想法,道:“九贝子,您先等一等,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说话时,她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您欠我五万两银子的欠款,利滚利,如今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该还我五万五千一百二十五两银。”“看在您最近手头不宽裕的份上,我收您五万五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好了。”“相信您堂堂贝子爷,这点银子对您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数目吧。”九阿哥一怔,若放在半年后或几个月后,他断然不会将这五万两银子放在心上。
但是如今,要他哪里去弄五万多两银子?别说五万两银子,他连五千两银子都没有!
当即他没好气道:“不过区区五六万两银子,你催什么催?怎么,还怕我赖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