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
第30章恶人
须清宁和周拂菱都蓦地一怔。
此声洪亮,却十分耳熟,特别是须清宁……他认出,这竞是仙上邹兰辞之子邹离的声音。
邹离如何会来?
周拂菱也紧张地起身。
只见窗外雪落,本不见一人,这时可遥听脚步声,不由一阵紧张。
她松开须清宁,来到窗边,悄然放出神念探查。却见山脚处竞是集结了不少邹家修士,找到了周拂菱破开的护山大界的缝隙,便往冰鉴峰里钻。来者不善。周拂菱细细分辨,见没什么极高品修者,才松了口气。但她蹙眉颦锁。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弱点,战后的虚弱……无法车轮战。
这邹家到底是冲谁来的?她吗?
为何突然来这么多人?这时间颇是诡异。
但再听邹离大呼小叫,满是恶意,周拂菱凝眉,有了基本的判断。
她放松了些,但没完全松懈,回首看向须清宁:“师兄,你惹的疯犬来了。像是冲着你来的。怎么力?”
她语气和过去一样,如那害怕的小师妹。
须清宁依旧咬着玉,含霜的眉眼潋滟,却不影响他清贵无加。
他静静望着周拂菱,微微皱眉。
须清宁大概猜到了…邹离为何会来。
…此人愚蠢且心眼小。
多半是要找他报复,报到冰鉴峰的人身上。其实,原本有护山大界,冰鉴峰可以平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周拂菱的能力,能骗开大界缝隙后顷刻击毁。须清宁低头。
该死……冰鉴峰被周拂菱破开,邹离的人势如破竹,还不知会做什么。
须清宁腰后的手指冰凉。
但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周拂菱却突然靠近他,在他耳边说:“师兄,你说……我就这么打开这院落的门,邹离等人看见你这副尊容,会有什么反应呢?”
须清宁猛地抬眸,只见周拂菱目光狡黠,眸子如星星一样。
他心;中生起几分怒气,周拂菱竞这时还说这些胡话。他对着她的目光,却淡淡地摇头。
观周拂菱先前的表现,他确定周拂菱不会这么做。…她先前的表现,分明是怕暴露。她应该比他更不希望邹离等人进来。
周拂菱见须清宁不受她威胁戏弄,心里哼了一声,的确,她不过说着玩玩儿,但她不喜欢须清宁这受制还倨傲的模样。
她的手再次探入须清宁的道袍,找到了玉牒。“打开,让我看看你叔父在何处。"周拂菱命令须清宁。这传讯玉牒,全仙域都有特殊的设计。修士哪怕受制,哪怕灵力耗尽无法行动,也可以秘纹打开玉牒收讯、传讯。
须清宁却别开眼,意为拒绝。
周拂菱道:“那你我二人就死在这里吧。”须清宁没搭理她,周拂菱便再次施展“杀情",须清宁也岿然不动,不过脸色惨淡几分,拒绝看她。别无他法。周拂菱松开他,把他丢到榻上。须清宁墨发如瀑,凌乱至极,道袍也被周拂菱翻乱了,负手倒在榻上的一角,含着玉,面如霜,美人如美玉。但他眉眼却有几分狼狈。
周拂菱揪了下须清宁的耳发,惹得他愤怒地闷哼一声。她出去了。
也是周拂菱出去后,须清宁垂眸,感受着自己的处境。手腕上依旧缠着冰冷的缚仙索和蛇尾,嘴中是必须咬着的连着表弟命的寒玉。
后者是他曾送她的礼物,在南海找了许久,才寻到世外仙师精工雕成,图案是他亲自画的(虽然没告诉过她),却被她拿来羞辱他。
…这或许不是须清宁最危急的时刻。
但因为下手者是周拂菱,毫不留情逼迫、戏侮、与他对峙的人是她,焦急、痛苦和屈辱再次袭上他的心扉,久久无法散去。
须清宁闭眼缓了好一会儿。
少息,他忽然察觉到灵感微动,是玉牒有了动静。…是叔父在赶来么?
须清宁望向窗外,周拂菱没有回来的迹象,不知和邹离等人撞上与否。
他一边注视周拂菱的动静,一边抿唇悄然解开玉牒,却蓦地睁眸。
……因为,传讯的,是一个他从未料到的人。正是十万大山山首,他的后母……如今仙凡联盟中权势实力仅次于仙上邹兰辞的第二人况允初。[况允初:清宁,我得到急报,邹离带着一百蛇卫正秘围冰鉴峰,似是为了针对你,冲着你那凡人小师妹而去的。你速归冰鉴峰。邹离残暴,以免酿成大憾。]“………须清宁骤然安静,无声地盯着这来讯,揣度。……为什么?
为什么况允初与他送来这信?
要知道,这十年来,况允初因为和他不和,与他的联系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
这会儿倏然传讯,却是和周拂菱有关,以及她不知道他在冰鉴峰,要令他赶回冰鉴峰。
为什么?
是她突发奇想卖顺水人情,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须清宁凝眉。
白雪皑皑,周拂菱踩在冰鉴峰的巨木之上,绣鞋如雪一样白,融为一体。
她如猫一样蹲下,目光却如蛇一样危险。
她在想一个问题……那便是,邹离为何会来。少许,她翻身,如闪电一样窜下了雪地。
………少主,这不会是空城计吧?等等,那里有人!”冰鉴峰,本空无一人。
邹家少主邹离正带人气势汹汹进入这覆雪的山峰。他身旁跟着二人。
一人,是邹离的老师,青先生。此人来自凡域,仙法不精,但是善智谋,知识渊博,是多年前邹兰辞从凡域亲自请来的人,正负手跟在邹离身旁,信步向前。他身旁还跟了一位野尉,来自龙潭,身披皮甲,靴上雕蛇,正是邹离治下的蛇卫袁家。
袁家是仙上派来跟着这少主的,但见四下无人,颇有些不安。
邹离这位少主啊……自从上次被须清宁在仙鱼池畔撂脸,被其母仙上邹兰辞责备后,便一直对须清宁怀恨在心。昨日,被罚的少主不知道和青先生商议了什么,便气冲冲地带人来了这冰鉴峰。
“冰鉴峰啊,现在没人。"邹离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出须清宁的问题!母亲不信我,我便要拿出证据,让母亲相信!”
然而,邹离说话之际,眼里渗出兴奋的仇恨的光,上面镀着一层血色,看起来根本不是要来查证什么,而像是公报私仇。
袁家野尉见邹离如此,心里发疹。
他不是没见过邹离这副模样。
上次这般,是邹离多年前要去凡域的一座城查案。但那处的城守,是一个在袁钟眼里有品格的老好人,不过因为反对邹离胡乱打压修士,胡乱派人去妖地送死,说了几句公道话,便被邹离寻着借口,在天绝涧外决斗。那位城守全家都被邹离和邹离老师青先生的部下枭首分尸,尸体丢在了野外喂妖。
袁家其实看不惯邹离如此。
但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人不可能活在一个全然符合自己观念的地方。他沉默无语地跟着邹离往前走,心中却再次为一个名字可惜:
一一周拂菱。
认为自己有着好心的袁姓仙官,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刚刚听到了邹离兴致勃勃地和青先生讨论“周拂菱”。“这的确是那须少掌门放在心尖上的人。”青先生低声道。
“好啊,好啊!须清宁和须乐川如今困在龙潭,他们也在找邹秦,冰鉴峰可是中空……
“邹离说,“但不知先生,我们这么过去,真对周拂菱下手了,母亲可会怪……
“怪什么?“青先生冷冷道,"没人会为您杀无品之人责备您,除非那人疯了。把一个无品之人当成宝贝一样护着,众人也只会认为是那须清宁不体面。”“您尽管杀,您是邹家少主,要拿回权势,便需要立威,便需要杀鸡儆猴。”
邹离还在迟疑,青先生低声说:
“须清宁痛苦,须乐川和邹兰度便会乱阵脚。这也是在帮助仙上在乱局中拿到云宁宗的权柄啊。”袁家是邹离的副手,听到青先生这么说,总觉得对方很可怕。
青先生微末出生,却脑子好使,计谋无双,似天生能让人信任。他总是面无表情地跟邹离说一些观点。邹离如此暴躁的人,对其言听计从。
果然,原本还犹豫的邹离,兴致勃勃地冲来了天霁门。但是,空寂的冰鉴峰让袁家感到很不对劲。冰鉴峰………进来得太容易了。而且,护山大界像是启动过,但是又消去了。
怎么完全不见人呢?
邹离来路上也皱起眉头,似也有点迟疑,小心地问青先生。
青先生:“少主,你在路上可看见野狐火迹?”野狐火迹,正是一种妖留下的痕迹,是震阶妖,野狐之首放出妖火,足以毁灭十个村落。
“方才老身看见,火迹在南。冰鉴峰南处一向有火狐行动,当是冰鉴峰之人遇见了野狐,又因为被宁听跃之死吓破胆,便启了山底护阵,人躲那里去了。”山底护阵,也是此界修士为了躲避妖灾,修建的一种基础设施。
“他们躲进去了……那…”邹离忿忿睁眸。青先生却摇头,冷笑一声:“少主,我们可是带来了混水珠',此珠,可发带着剧毒的洪水,是'邪太子'夏煜永彰时期留下的戾物。据说当年,此珠洪水侵入结界,可是直接让′邪太子′屠了夏家善宗一脉。我们有此物,须清宁亲自来,也躲不了。”
“哼,哼,先生,你说的是,我们直接用混水珠引这些天霁门人出来!"邹离也气势汹汹地拔出剑,此剑锋芒极盛,拔出瞬间,剑端浮起一道如龙的青光,与天际上的日芒交映,正是星芒炸裂,那威压让站在后面的袁家都险些站不稳。
…邹离,人不行,但剑确实极好的。
这正是破邪剑,仙上邹兰辞曾用过的佩剑。传闻中,此剑受千年星光淬炼,更是过去的仙上曾亲自用此斩过大妖皇。
“少主,小心。“青先生却冷冷提醒他,“您当年,可是用此′破邪剑'不小心伤过仙上的。这会儿,可不要先任性伤了自己人。”
邹离怒道:“先生为何如此说?是也不相信我么?!”邹离任性,但剑却用得极稳,一道剑花,剑插入了后背的剑鞘。邹离还背着一把巨弓,若不论性格,当真是个意气风发的俊朗修士。
袁冢却倏然喊道:“看!看那里有个人!“却见雪地里,一个明媚的小姑娘正慌张地跑过去。她似出来才发现了他们,绕树躲开。
而蛇卫见人,把她团团围住,再出手,她身上的护符把他们炸开。
“啊呀!"袁家见状,深吸一口气,回头对邹离大喊,“少主,我认识这护符,是那须清宁的!”“这就是周拂菱!”
众人把她团团包围,周拂菱身上的护符似是到底有限,几下被耗尽。她看上去狼狈地扑在了地上。邹离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先生,我们用不着混水珠了!”
青先生却没有表态,周拂菱被架着丢到邹离面前,青先生观察着她,只见她裙摆下掉下了不少器物,除了护符,还有不少精妙的法器……如七青镯,小芥子柜,高阶上春丹、镶满宝珠的堪舆盘。
“哈。“他这才放松般,下了定论,“她是回来拿这些东西的。早听说过,须清宁这小师妹任性,看来是真的。”周拂菱倒在地上,白裙凌乱,漂亮的小脸也沾着泥泞,可谓我见犹怜。她似很紧张,僵硬地用手指护住法器。“你们……你们是龙潭的人,你……你也是龙潭的邹少主!"周拂菱嘴唇哆嗦喊道,“你们来做什么?”“我,我要告诉师兄!”
厢室之中,须清宁也蓦然抬首,青冷的眼眸一直对着窗外。
实际上,他刚刚便一直在观察窗外动静,一边试图解开周拂菱对他下的禁制。
而此时,见到周拂菱和邹离撞上,听她被撞到呼痛的声音,须清宁的手不由猛地紧握成拳。
而后…青年霍然低头,挡住了眼底的神色。我真是疯了。他心道。
这种情况下……
竟还关心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