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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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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初歇,屋檐的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的敲打着窗外几扇肥绿芭蕉叶,又顺着叶尖滑落,打在院中的青泥石板上。

夜里雷声滚过时屋中闷热,消暑用的冰化了不少。侍女鹅黄架起支摘窗,让屋外的凉意涌进几许,热气散了大半。

她进了内室,像是早已习惯屋中的陈设,站在檀香木制的拔步床旁,扫了一眼上面繁琐却带着的贵气的花纹,隔着掩映的水纹纱帐,柔声轻唤。

“姑娘,该起了。宫中传了消息。”

“嗯?”一双带着丹蔻的莹白玉手挑开帐幔,女子眼尾带着媚态的红,恍若能滴出水来,凹凸有致的美人骨上带着颗小痣,遍布暧昧痕迹,显然昨夜累得不轻。

她靠在玉枕上,随意拢了拢蝉翼纱制的里衣,掩唇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慵懒,“说。”

女子正是当朝太师的嫡姐,游离在京城官宦世家之间,收了无数裙下之臣的第一美人,燕明月。

鹅黄早已习惯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帮她挂好纱帐,“陛下密诏,要请嘉宁关的殿帅回京。”

她压低声音,“昨夜派人冒雨送出城去的,今早李公公托人传的消息,信使该是走远了。”

燕明月唇角漾出几声明媚的笑,整个人媚态横生,仿佛风情是刻入骨髓之物,“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在鹅黄的服侍下起身,愉悦地盥洗一番,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鹅黄给自己绾发,“派个人去太师府把这消息告诉燕南飞,好好膈应膈应他。”

燕明月在首饰盒里挑了几件顺眼的发簪,鹅黄颔首,听着燕明月哼着小曲儿,眸中含笑含俏含妖,心情颇佳。

鹅黄见她红唇微张,“我治不了那个燕南飞那个妓子生的贱奴,能治他的人这不是要回来了?”

鹅黄没有说话。

太师和自家主子虽有那么些血缘,但自家主子对他那出身向来是深恶痛绝。

听闻嘉宁关那位大帅与太师也是相看两厌,隔着千里疆土还会上折子拐着弯儿骂燕南飞不是东西。

此番她受诏回京,该是会让自家主子好好出了这些年积攒的火气。

*******

雍和,建昭二年,立夏。

虽是初夏,天已经热得发了狂。

地上仿佛着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

一丝风也无。

绿树浓荫,街上的柳树像得了病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安着弹簧似的蹦来蹦去。

蝉开始叫了,带着止不住的热浪咆哮奔涌,阻隔着行人的脚程。

京郊一处茶摊,几个樵夫要了几碗茶,凑在一张桌前边歇脚边闲聊起来。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嘉宁关那位今日就要进京了!”

另一人哑着声音,“嘉宁关那位和京都这位可谓是水火不容……”

“什么水火不容?”在一旁的侧耳听的人明显还处在状况之外。

“你还不知道啊。”

说话男人大口吞咽了一口茶,接着道:“听说那燕南飞三年前还是嘉宁关那位殿帅手下的小小军师,在昌宁之战里私自调兵遣将,将我们楚帅的亲兵折损了不少,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换了他一身军功,这才有了高坐庙堂的机会。”

“啊。”周围人皆大惊失色:“这可真是…”

“起先昌宁之战后京都这位跻身雍和四杰,我还觉得敬佩,没想到是用这种龌龊法子!眼下一看,着实让人不敢恭维啊!”

“可不是嘛!气得那殿帅当场立誓要将那人千刀万剐,要不是她身边的修将军和贤林院的陈院长顾全大局拦了一拦……”

声音沙哑的那人咽了口吐沫,“京都这位哪里会有机会爬上太师的位子作威作福?早就被殿帅大卸八块了!”

“为此昌宁之战后听闻太师府那位升迁,殿帅可是连都城城门都没进,径直又守了嘉宁关三年不入京呢!”

他冲着京都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里面那位在帝都可是狂妄惯了……此番他们两个对上……雍和可是要变天了!”

第三人愤愤咬牙,“那燕贼在皇城只手遮天作威作福,楚家满门忠烈,定然不会让他如此猖狂!”

“慎言。”第一人干了一碗茶,谨慎地环顾四周,带了些畏畏缩缩。

见无人注意他们,此人才松了口气。

京都太师燕南飞铁血手腕,真真到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先帝驾崩后任燕南飞作帝师,他为立威,在朝会之际于清平殿前亲手斩了禁军反贼及其亲眷,血溅三尺,染红了殿前的白玉阶。

他定律法,清朝纲,乾坤独断,短短三年在京都翻云覆雨,将群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众人敢怒不敢言,单提他的名字,都有百鬼见之夜哭,凶兽闻去丧胆之势。

能与他旗鼓相当的,应是只有戍边六年不曾归京的落枫铁骑殿帅,镇北侯楚信之女,楚陌苓。

那人也知自己言语不当,轻咳一声,若无其事转了话题:“这几日京中也有不少事,今早我出门,听说又丢了几个人啊……”

“还不是因为新开的那百花楼叫人乐不思蜀,楼里的姑娘说是只卖艺不卖身,实则把汉子全偷走了!”

“造孽呦!为了百花楼里的妓子,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可不是!眼下城中休妻的不在少数,若不是我家那婆娘看得紧,我也去看看百花楼里的姑娘了!”

“……”

樵夫们忙着闲聊,没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黑衣男子打了一葫芦凉茶,从他们身后离开。

黑衣男子走了约莫两公里,到了一处破败的凉亭。

凉亭的柱子上拴着两匹马,亭中坐着个穿着红黑劲装的女子,脖颈间滚着几颗汗珠,正无聊地叼了根草,眉间夹着些褪去凌厉的不耐,手里拿着两颗玉核桃把玩,倒显得有些慵懒。

那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那几个樵夫口中的主人公之一,落枫铁骑殿帅,楚陌苓。

而这黑衣男子,就是楚陌苓身边的副将,护国将军修濡。

见修濡回来,楚陌苓把嘴里的草茎一吐,扬着眉抱怨,“阿修,你再不回来,我没进京就因为失水过多渴成人肉干儿了。”

修濡把装着茶水的酒葫芦扔给她,眉眼间自有一番风流,笑道,“也就是殿帅你还有闲心在此处偷闲。百姓们都对你回来这事议论纷纷,更别说朝里。”

楚陌苓仰头灌了口凉茶,“怎么传的?说来听听。”

“不过就是揣测揣测你回来的目的,然后再把你和那位列在一起比较比较,等着看你给他颜色看。”

修濡走进凉亭坐在楚陌苓对面,手指无意识在石桌上轻敲:“殿帅啊,入了京你切莫冲动,要是你真想收拾燕南飞就背地里动手,毕竟他现在位高权重的……”

“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提到燕南飞,楚陌苓眸色一暗,“赶路吧,别让小皇帝等急了。”

修濡叹了口气,跟着楚陌苓上了马。

从边关回京城之前楚陌苓嫌人多既耽误时间又引人注目,压根儿就没带人马。

修濡只得暗中点了些人让他们慢悠悠往京城方向走,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燕南飞如今稳坐太师之位,手里还握着皇宫的禁卫军。

楚陌苓和燕南飞不对付已久,即便楚陌苓人在边关,因着隔年旧怨,她也没少明里暗里和燕南飞对着干。

燕南飞说往东楚陌苓绝对往西,燕南飞前脚在朝中提了新政见,楚陌苓后脚就差人从边关差人进京反驳。

若是燕南飞发难,他们可讨不到什么好处。

朝中官员畏惧燕南飞的雷厉手段,弹劾燕南飞的折子基本都是楚陌苓从边关送回来的,里面字字句句夹枪带棒,更别说这折子总要经了燕南飞的手才会递给小皇帝。

修濡欲哭无泪。

如果楚陌苓这个时候和燕南飞碰面压不住火冲上去和人干上一架,他们可讨不到什么便宜。

离京都城门不过一里路时,修濡和楚陌苓都看到了城门口那浩大的阵仗。

一顶绛红色步辇格外显眼,轿后两位侍者打着屏风扇,侍者后是一众玄甲士兵,为首之人打着一面旌旗,气势做得十分足。

待离得近了,楚陌苓才看清楚来人。

步辇上之人端坐,狭长双目让人不敢逼视,面上的傲慢嘲弄仿佛与生俱来,身居高位者的寡淡凉薄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年不见,燕南飞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剑眉星目,依旧那样英俊,却多了那意气风发的慑人光芒,如同一把刚出鞘的名世宝剑,倒和他这些年来威风凛凛的太师的名头堪堪匹配。

楚陌苓突然想起陶潜的《闲情赋》的开篇。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

她与燕南飞也曾做过同袍,那时燕南飞在军中饱受排挤,她为转移燕南飞的注意,特意为他背了整篇赋,想着骗这位死鱼脸露一个笑。

如今回首往事,尽是笑谈。

昌宁之战,楚陌苓和燕南飞因落枫铁骑伤亡情况决裂。

刹那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普天之下,换了人间。

燕南飞淡扫一眼楚陌苓身下的白马,嘴角微扬,带着淡淡的讽刺,疏离得好像多年不见的故人,将楚陌苓将思绪中扯回来。

“久违了,殿帅。”

“呦,”楚陌苓轻夹马腹,拽住缰绳,挺直胸膛,稳稳当当停在那人面前,眸中满是嘲讽,“今儿是什么风把燕太师吹来了,当真让本帅惶、恐、至、极。”

燕南飞面无表情地扫了楚陌苓和修濡一眼,轻飘飘道:“殿帅戍边三年,保家国安定,护雍和太平,功在千秋,本官奉陛下旨意,来为殿帅接风洗尘。”

“呵。”楚陌苓嗤笑一声,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燕太师好大的排场,整出这么大一阵仗,知道的明白燕太师是奉陛下之命来迎本帅入宫,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是陛下亲临呢。”

燕南飞身后那浩浩荡荡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第二日就因为听了楚陌苓挑衅燕南飞之语横死家中。

虽说楚陌苓与燕南飞不对付满城皆知,但燕南飞大庭广众之下被指着鼻子讽刺,还是头一次。

燕南飞依旧面无表情,射向楚陌苓的的目光深邃,语气缓慢而平静,“殿帅大老远从边关回京,有些话还是要注意场合,私下叙旧时谈一谈比较合适。”

这话点燃了楚陌苓隐忍的怒意。

一支箭矢擦着燕南飞的脸飞过,留下一道血痕,钉在他身后的城墙上,引得周围人倒抽一口冷气。

楚陌苓把弓弩扔给身后的修濡,眸中没什么情绪,“劳烦太师自己掂量掂量再开口,本帅可没觉得自己与太师这种无情无义猪狗不如的牲畜有何旧可叙。”

她拍了拍手,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恍若真的是不经意一般,“抱歉啊燕太师,本帅是个粗人,方才觉得聒噪,没忍住就动手了,着实是,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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